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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蓬窗
窗外夜已深沉,舒屏刚放下文书就听见慌忙跑来传报的士兵喘着粗气大声地喊开:“报——舒将军!”
他眉头微微一皱,拿过另一卷兵书的手又放下,眼神里全是威慑之气:“何事?”
“前方刚传来消息,南风退兵了!”士兵有些慌张地避开他的眼,只低头盯着脚底自己的影子。
“退兵?何时?”烛火突然猛烈摇晃了几下,印在舒屏脸上,霎时成了有些诡谲的影像。
“大概在昨日亥时,连夜撤退的。”士兵喘着气,声音有些局促,更多是欣喜,“有斥候已经去引窑城内探查过了,南风没有埋伏,整个引窑已然是空城。后门大路全是杂乱的脚印,看情况应该是仓促退兵的……路边还有破衣和米袋,丢得遍地皆是……”
舒屏默然,指关节敲着木质的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烛火中抬头道:“继续盯着引窑……南风还有什么行动再来报我。”
“可是,陈将军那方面——”
“你先去禀报他。”舒屏打断了他,“传我令,不得妄动。”
为何到现在他还没有传密报于我,甚至是南风撤退引窑这么大的消息。即便是出了什么意外也应该有信号传递……为何现在杳无音讯?
“是。”小士兵紧张得连礼也忘了行,急忙从舒屏的房内退出,结果出门的时候被门口绊倒,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回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见到舒屏冷冷的俊容。
舒屏突然想到那次称得上笑话的意外,笑出了声。抬头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眼睛由于连日来的操劳显得疲惫。那时候还小,大概是身体太弱,所以一直被母亲惯着,即便有出色的哥哥吸引众人眼球,母亲也会把目光投向自己。后来父亲说这样太女气,为了迎合这个皇宫中最至高无上的人,舒屏选择了习武,再后来选择三叉戟做兵器。
难掌握的东西一旦被自己驾驭就会很有成就感。人也是一样。舒屏也慢慢在练武的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细弱的胳膊渐渐强壮,马蹄开始踏破别人的城墙。
他觉得戟使起来其实比剑更拉风,一招一势一动一静,是更适合让女孩子尖叫的东西。再加上他有天分,又勤奋。有天分又勤奋的人学起东西来很快,但是也容易有怪癖,所以他喜欢皱着眉头糊弄人。别人以为他老大不开心锐利的目光满是杀气,其实只是在盯着缓慢移动的蚂蚁,在想它搬东西为什么那么慢。
想到这里,他又轻笑出了声。
最近自己的心情出奇地好。
人总是陷入回忆,一边沉溺,一边痛恨。上了瘾的自己又怂恿着不要忘记,微笑的给这样或那样的选择找借口。
我正靠在窗边呆呆望着月亮,不经意间做了和舒屏一样傻兮兮的动作。桌子上摆放着的是特意叫小联送来的酒,对影独酌也是美妙的事。而且我要拼命浪费你楚天的军给,吃一点是一点,用一点是一点。身后是熊熊燃烧的意志,将整面墙印成红色——假如我的念能力是具象化系的话。
刚拿上酒杯就见舒屏鬼一样立在门口,一边用表情力所能及地讽刺我的随遇而安和“安全没有责任感”。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扬扬手中的酒杯:“如何?对影成三人?”
他径直走过来,拿过我手中的美酒,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使劲鼓掌,拍得手通红。
我接过空酒杯,继续笑盈盈地满上。见他眉头深蹙不怀好意地问:“和娘子闹僵啦?都叫你改改臭脾气,不然姑娘家是不会嫁给你的。”
“……”他黑着脸,凝视着我,一言不发。
“不要逼我开口。”我叹了一口气,“我是不知道,真不知道。”抓起桌上的点心当作舒屏的心脏狠狠咬了一口。
“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他慢慢道,一边观察我的反应。
“哦?什么事?”我轻松地挑着自己爱吃的糕点。
“你……不怕死?”看到我的样子没忍住,又开口了。
“死有什么可怕。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那么多的选择。我不是那么坚持的人。即时行乐最重要。”答非所问,却是所问。
他一脸黑线:“南风退兵了。我可以马上就杀了你!”
“啊,姑娘我好怕怕哟!”我拍拍胸口,豪不介意手指上残留的糕点,“这样的回答比较让人满意吧?”我微微一笑,继续道:“反正我待在你们这对你有好处,你不会杀我,而且不能杀我。既然没有性命之虞我那么担惊受怕干嘛?现在的米虫生活我很满意!”
舒屏突然有点哭笑不得,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人。他走进我,伸手把我胸口的残渣拍掉。见我脸色变了变,又沉下脸。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随即又狠狠收回。语气却明显缓和了很多:“过不了多久,南风便归我楚天所有……你,最好思量一下去处。”窗棂边折射着月光,在他脸上不停渲染着冷毅的光彩。他是将军,年轻而漂亮的将军。胸前背后的袍子是质地坚硬的织锦。一侧是月光,另一侧是深渊。
我又挑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轻嚼,灰白的脸慢慢恢复血色。眼睛的余光瞥见舒屏的离去,直到完全不见了踪迹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太危险。哪个不怕死,说不怕死才是虚伪。所以我怕。见过死人,见过不得善终的人,所以才更害怕。那些看过的半边削去的脑袋和混合血水的肠子,是怎样的解释都无法还原的人像,是左新学留在积翠山的魂。
霎那,内府不停地翻涌着血气,还没来得及调息,一股鲜血已经从胸口涌了上来。脸上痒痒的,抓了才知道是泪水。手背抹了抹,继续无声无息地哭。
不是所有逝去的东西都可以追回。付出了代价,得到回报或者得不到。早晨舍弃出走的那条路,把自己带到了这里,这是自己的选择。
人人都在轮回中备受煎熬,找到了出口寻不到来路。
最后只听见“噗通”一声,我从凳子上滚了下来。眼睛还是朦朦胧胧地什么也看不见,擦干了迅速又充盈了水汽。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醉了吧。
“出尘!快醒醒!”
有人使劲拍我的脸。好不容易睁开半只眼,只看见一片火红。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在地板上挺尸。地板凉凉的,贴在滚烫的脸上刚刚好,我迷迷糊糊地想。
“唉……”见吵不醒我,来人只好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拖到床上去,盖好被子,“你交待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
随后站在床前凝视了很久,见眼里的人已经沉浸在睡梦中才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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