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缘之明月向寒川

作者:Nik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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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陵年少


      陈小姐是一个数学天才,圆周率是她三岁玩剩下的东西,可是数学的门槛实在太高,一般人也只能停留在“鸡兔同笼”或者“图片式记忆”层面上赞美她——实在是对她的羞辱。明月懂得其实不少,精通的却绝不是数学,偶尔想参与他们的谈话,陈小姐便巧妙地从入门级别的欧几里得几何上升到非欧几何——不就是代数嘛,这倒不难——向先生突然有了兴趣,几句话就把话题延伸到了拓扑学,陈小姐的眼睛熠熠生辉,脸颊微红,语速增快,日常性质的闲聊很快就深入到学术层面——这种新境界明月可是难以望其项背,除了微笑与聆听,完全插不上话。次数一多,她便不爱参与他们的聚会——没事聊聊诗词歌赋就行了,人生哲学点到为止,下午茶聊什么逻辑学符号学或者空间数学——真的有利于胎教吗?陈小姐的样子严肃而不失天真,聪慧却不死板,在专业领域尤其令人敬佩,许多时候,向寒川也是自叹弗如。民国的风月仿佛一点也没有吹进向家,这里严谨得如同博士生答辩的会场——她捧着一杯茉莉花茶,神游地望着窗外——向先生是不喝花茶的,他与许多懂茶的人一样,喜欢纯净的品质,涂行简应该不一样。

      涂行简是一个十分简朴的人,他和向寒川的区别就如当代的沃伦巴菲特与比尔盖茨,赚钱对他们来说一个是兴趣爱好,一个是生活需要——涂行简不修边幅,胡子拉碴也一派怡然,向先生从来衣冠楚楚,生活细节严谨得一塌糊涂;涂行简懂得欣赏廉价食物的人情味,就算是隔夜的面条也吃得饶有趣味,向先生呢,隔夜食物会被视为生化武器早早地被管家处理掉吧;涂行简孑然一身,乐得逍遥,向先生年幼当家,心思缜密——涂行简实在比向寒川接地气太多。此外,涂行简的面相也相当分裂,鼻子以上,剑眉鹰目,显得严苛、睿智、透彻;鼻子以下,红唇齿白,线条柔软,相当潇洒、浪漫和多情——他有一种波德莱尔式浪子的气质,内心深存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痛苦与寂寞,然而又不得不表现出玩世不恭的落拓样子——毕竟在众人眼中,甚至在明月看来,才华与美貌齐飞,金钱与地位并重的涂行简的忧郁多少带一点无病呻吟的不良习气。

      氤氲的雾气缠绕着她的指尖——“多个空间的存在极大地挑战了一个上帝的价值观……”——如果涂行简在的话,是不是不那么寂寞?

      “涂先生下周来上海。”向寒川的声音若有若无,但“涂行简”三个字把明月的神思拉了回来,“下周正好是圣诞节,我准备办一场小型的慈善拍卖。”

      “来沪公干?”明月插嘴。

      “嗯。”向寒川点了点头,“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正好把白无垢给卖了。”她加了一颗冰糖,搅了搅,“就在向公馆吧,正好一起过圣诞节。”

      陈小姐犹豫了一会儿,解下脖子上的翡翠项链:“这是父亲今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正好合适。”

      明月早就注意到了这一串项链,二十七颗极品老坑翡翠珠匀称浑圆,郁绿柔亮,晶莹剔透,显然出自同一块原石,无论从翡翠的品质、切割和设计都堪称顶级,必然是其父花费极大的心思为其二十七岁生日而定制,不但举世无双,更是意义非凡。“陈小姐,这是令尊的一番心意,会不会太贵重?”

      她瞟了明月一眼,不以为意:“铃木小姐不也是舍得了一身花嫁礼服,相比之下,二十七岁的生日礼物可显得普通了。”

      “陈伯,把陈小姐的项链收起来。”明月便也不推辞。其余的人见到这两位年轻姑娘出手都如此大方,也纷纷慷慨解囊,许诺参与这次慈善晚会。

      平安夜,向公馆圣诞气氛浓郁,明月一身珍珠色丝绸缀珠刺绣舞裙流光溢彩,长发烫卷别着一枚红宝石镶嵌的麋鹿发卡,可爱而应景。向先生的圣诞元素则低调很多,明月挑选了一条深绿底红条纹的领带,又特地定制了翡翠袖扣,也不离题。明月挽着向寒川,尽职尽责地当着女主人。

      “欸,你看你看,圣诞老人!”年轻姑娘的声音充满惊喜。

      “不是我。”在明月发问之前,向寒川就出声否定了。也是,向先生风格一贯干脆严肃,不爱玩闹,明月松开向寒川,跑上前。

      “圣尼古拉斯,你的礼物袋可装满了?”她兴奋地抱住那个滑稽的圣诞老人。

      “少不了你的。”音色如小提琴协奏,清透悠扬。

      “涂行简,我们等你很久了。”向寒川不动声色地拉开明月,拍了拍他的肩,“还不进去。”

      入座。向寒川致辞。

      明月与涂行简相邻,第一排。“除了涂先生,谁还会如此尽心尽力地过圣诞节呀!”明月笑眯眯地看着他。涂行简仍保持着圣诞老人的扮相,相当扎眼:“知我者,莫若小姐。我一定要送一份大礼。”

      虽说是小型拍卖,可是向氏出手,怎么会有凡品。古董字画,均为名家,珠宝首饰,皆为珍品。

      明月已有六月有余的身孕,身体颇为笨重,向寒川回坐之后,便半靠着他缓解久坐的不适感。“向先生有中意的?”明月觉得他一定会把翡翠项链买回来,送还给陈小姐,于是试探着问。

      “你可有中意的?”他轻轻按着明月的脊背,小声问。明月注视着台上,并不回答。

      “下面是陈小姐的翡翠项链,极品老坑翡翠,二十七颗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完全一样大小,切割工艺精湛,这样的数量这样的品质,绝不会再有第二串……”单论珠宝,这串翡翠无疑是最出色的,明月盯着它,默默感慨陈小姐果真出身豪门,出手阔绰。

      “十万。”圣诞老人发话了。场面一时安静,中产阶级年收入不超过一万元(法币改革初期的物价还是稳定的,抗日战争前期也就是1937年之后就狂涨了,有钱人应当是储存贵金属的,但是这是公开拍卖,为了表示对国民政府改革的支持,应用法币来结算。法币一元等于英币1先令25便士)。这串翡翠的确好,可也不值十万元——明月也小小吃惊,莫非他认识陈小姐?

      “向先生出十五万。”向寒川低调地举了标牌。

      “二十。”涂行简微笑地报价。

      “五十。”向寒川也开了金口,人群出现了吸气声。

      “一百。”涂行简面不改色。除了吸气声,人们目光开始往陈小姐处聚集,窃窃私语。

      向寒川做出请的手势,表示放弃。圣涂行简就这样大咧咧上台取下了那串翡翠,走到明月面前:“我说了今天要送你一份大礼。”

      明月抬眼望着他,渐渐聚拢眉头,散发着不善的危险气息。涂行简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见明月不动,他便主动想要为她戴上。明月却要拒绝,被向寒川制止住了。“谢谢涂先生。”向寒川点了点头,这一幕便风平浪静地掀过了。

      “接下来是我们的女主人,准向夫人的花嫁礼服……”

      “一百万。”是向寒川。现场气氛古怪,明月尴尬地低着头。

      “两百万。”人们循声望去,谁有这个胆子挑战向先生——噢,那是坐在后排的英少爷,早就听闻向氏兄弟不和,如今看来症结是这个日本女人啊,真是红颜祸水。

      向寒川的脸色不善,硬邦邦地报价:“三百。”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

      “五百。”不仅是这个巨额数字,更因为这劲爆的内情,窃窃私语再也压抑不下去了。

      “不如让给我吧,我一向对日本文化很感兴趣。六百万。”一个淡漠的女声响起,平地惊雷——这是谁家的小姐,这样大手笔?

      向英东嗤笑了一声:“小姐姐的面子不能不给,让给你了。”

      “一千万。”向寒川听完向英东的发言,“抱歉,未婚妻之物,不舍予人。”一些年轻小姐不禁鼓起了掌,其余的人从震惊中缓解也鼓起了掌,纷纷称赞向先生一掷千金为美人,令人钦佩。明月脸色有点苍白,涂行简和向英东这是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她拉着向寒川的手,突然觉得有些无力——这些她以为可以亲近的可以信任的人,都将视她为敌人。

      “除此之外,我希望这一千万能用于保释尚在羁押的学生。我今天举办这个拍卖,一方面呼吁大家对慈善事业的关注,另一方面,也希望当局能够对无辜的学生网开一面……”这是对在场的官员说的,更是对李铭远说的——向先生以前从来不管这些事情,如今为什么要表态。有一部分人与明月一样诧异,而年轻人则纷纷赞同。

      拍卖过后是晚宴,夫人小姐都还沉浸在先前的金钱轰炸中没有缓过神来,对这位准向夫人即艳羡又好奇。“五陵年少争缠头,钿头银篦击节碎。她今天真是出尽了风头,明天的报纸不知道还要怎么大肆渲染了。”“向先生可不是少年人了,那位,涂先生,也不年轻了,至今独身,不知道和她又是什么关系。”“他们哪里是看上了这个人,分明是看上了她的爹——日本人可是得罪不起。”“不是啊,你看向先生的眼神,分明是柔情蜜意,女人做到这个程度,也是死而无憾了吧。”“欸,向氏坐江山十多年,如今因为这个女人,怕是不稳了……”

      “你不高兴吗?一千万现在应该还可以买一艘军舰吧!”圆周率小姐一身红色千鸟格套裙,一顶贝雷帽,多少掩饰了一些冷淡。

      “她们说的是唐朝诗人白居易的《琵琶行》,原句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血色罗裙翻酒污,你觉得我应该高兴吗?”明月递给她一杯香槟,“不过今天谢谢陈小姐。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红衣姑娘弯起嘴角,突然显得妩媚异常,“是向寒川欠我一个人情。”

      “哦?既然是向先生的人情,那就不用我来还了。本来呢,还想完璧归赵。”明月摸了摸脖子上的翡翠项链,“如今也不用忍痛割爱了。”

      二楼书房。浅棕色底红黑苏格兰条纹西装,深蓝纯色衬衫,领口微敞,系着灰底橙纹的羊绒围巾,时髦、不羁、优雅——李铭远看着向英东随意地斜坐在桌子上,心里暗骂一声“油头粉面”,面上一派漠然:“英少爷,不会是让我帮你抢明月的结婚礼服吧?”

      向英东麻利地从桌子上下来,走到李铭远对面:“还没恭喜你高升,李处长。”他亲切地理了理李铭远的西服领口,手指从肩膀游走到脖颈:“向先生说放了那些学生,你怎么看?”

      向英东的手指温热,微微压着他的动脉,李铭远轻笑一声:“向先生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别忘了,锦绣是怎么死的——我知道是你,我还知道,本来该死的是明月。这下可怎么好,万一给你的上峰知道了——”

      “少废话。”向英东周身起了一层戾气,“我从来没什么上峰,也不会服从任何组织——我只是讨厌你们而已。”

      李铭远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转了转头以示不适:“英东,我理解你。即便如此,你也永远成不了他们——你不配。你舍得下这一身锦衣华服,暖室美酒,还有——她吗?既然已经背叛了一次,不如与我们合作,为党国效忠,这才是你的归属。”

      他眯了眯眼睛,手指用力,扼住李铭远:“那场游行根本就是你下的套!闹事的都是你安排的人,这些学生都是无辜的!那些人险些害了我哥!”

      “向寒川该死。”李铭远唇角僵硬,泛着怒气,“他会害死明月,她根本不可以怀孕。她不是向寒川一个人的,我一手带出来的精英怎么能够过这种普通人的生活。”

      与彼厢的剑拔弩张相比,大厅就平和多了。“I was not buying her, I was just, er, renting her.(我不是在收买她,至多算是,租赁。)”涂行简啧叹了一声。

      “With one million(用一百万?)”向寒川挑了挑眉毛,缓慢地吐出四个单词,“That is a lot.(那可真多。)”

      “Yep, only if there were no you.(当然,如果没有你的话。)”涂行简两根手指夹着一片薄饼,咬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没有体会到其中的讽刺,“Not bad.(味道还不赖。)”

      “She made them.(她做的。)”向寒川心情不错,才会配合他闲聊,这让他回忆起中学时候玩的恶作剧,涂行简今天的行为就像年幼时候的恶作剧,推波助澜,幸灾乐祸。

      “Sorry, I didn’t mean to offend you.(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他接收到向寒川的眼神,“OK,maybe not so irrespective, but I do hate you loving her.(好吧,虽然也不是很无辜,但是我的确讨厌你爱她。)”

      “但是她喜欢你。”向寒川移开他面前的那盘手工饼干,“她会伤心的。”

      涂行简夺回了那盘饼干:“She’s a trouble. I mean it.(她是个麻烦。我说真的。)”

      “对我而言,你才是个麻烦。”向寒川握住涂行简的手,要收回那盘饼干——

      “Jesus.”明月看到这一幕,内心一阵惊叹,默默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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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五陵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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