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

　　左思从图书馆里出来，直奔校门口的拉面店。他和李在飞约好了，错开午饭时间，两点在拉面店集合。

　　推门进去，错峰过来人果然少了很多，环视一周，没见李在飞，他便找了座位坐下。

　　一个服务员过来给他倒了大麦茶，他说了谢谢，然后坐好等李在飞。

　　“请问您几位，要点招牌豚骨拉面吗？”

　　左思扭头，着一身黑色麻布制服的李在飞正含笑看着他。

　　左思点点头，“好。”

　　李在飞靠着墙，掏出一根烟，放松下肩膀，开始抽烟。

　　站在旁边的左思看着他，缓缓问道：“什么时候找的工作？”

　　“上周，培训了几天，今天算第一天正式入职。”李在飞左手夹着烟，补充说：“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昨天前还不知道能不能录用。”

　　左思忽然低声笑了笑，“你还真是喜欢吃什么，就在哪里工作。”

　　李在飞喜欢吃羊肉，就在串羊肉的工厂上班，喜欢吃拉面，就在拉面店上班。

　　“近水楼台先得月，中午的员工餐就是大碗拉面。不过……老员工都说吃久了就厌了，他们现在宁可吃熬白菜，也不吃拉面。我觉得我应该会一直喜欢吧，因为……”李在飞看着左思说：“我长情。”

　　左思没接他意有所指的话，转而问道：“工资怎么样？”

　　李在飞弹弹烟灰，很满意地说：“比在工厂高。”

　　比他原来工资高，工作也轻松许多。以前工厂装羊肉的箱子几十斤一箱，经常一搬就搬十几箱，穿肉串的话他最多干过十个小时，中间休息几次，刚开始干的那段时间，第二天手腕和手指都酸痛到不能用。

　　大城市比之小地方有很多好，至少B市比A市好很多，人也比A市热情，他当服务员的这些天，收到的谢谢比在A市加起来都多。但也不是人人都好，刚才不就碰到个打女人的。

　　“我中午在学校碰到个打女生的变态。”

　　“所以……”左思眨眨眼，“你对他动手了。”

　　李在飞叼着烟含混道：“没有，只是控制住了他。”

　　“控制……”

　　“嗯。”李在飞扔了烟，然后用脚把烟踩熄，“就是用手压住他的手，我可没打他，我还没鲁莽到在学校打人。”

　　“你要女生的联系方式了吗？”左思问。

　　李在飞疑惑地皱了皱眉，“我为什么要要她的联系方式？我又不是猥琐男。”

　　左思笑了一下，随即正色道：“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和受害人互换联系方式，无论是学校还是警察追究起来，有受害人你是见义勇为，没受害人你是打架斗殴。这个区别你能明白吧。”

　　李在飞皱着的眉毛越皱越深，良久才轻笑一声说：“你们城里人套路太深了。”

　　“举起拳头的同时，也不能放下脑子。”左思拍拍李在飞的肩，“不是城里人套路深，是人类套路深。”

　　“谢谢你给我的人生指导。”李在飞顺势拉住左思的胳膊，微微用力把他带到自己怀里，然后在左思唇上亲了一口，“但我可不想当精英。”

　　看到左思的眼睛向左右看，李在飞说：“放心，这里没有摄像头。”

　　左思笑了笑，然后不着痕迹地从李在飞怀里退出，他说道：“今晚要和新认识的几个人聚餐，可能会晚些回家。”

　　“巧了，我今晚也有聚会，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李在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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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在飞和霍朗踏进烤肉店，迎面便看到了中午那个蛋卷头女生。女生微微一怔后，热情地招呼李在飞坐在了自己身边空位上，而霍朗则坐到了一个低马尾女生旁边。

　　这是一个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局，入学没多久的年轻人们迅速打成一片，不论专业，不论男女，相互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每天都会组不同的饭局。

　　李在飞是被霍朗拉来的，席间多数人他都不认识，也有几个熟脸，大概是同一个专业的。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局，但不用费心去和一群完全陌生的人相处，因为身边的蛋卷头女生已经开启了机关qiang模式。

　　“帅哥，中午我吓傻了，没和你道谢，真的对不起……不对！真的感谢你！呜呜~真的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要被打了！被打了是其次，我真的丢不起那人，太丢人了，我不想因此在校务处挂名，然后通过这种方式被全校熟知。帅哥，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真的要谢谢你，我谢谢你全家。呜呜~谢谢死你了！！！”

　　女生白皙的皮肤上两团圆圆的红晕，看来已经喝得有点多了。

　　李在飞拿起桌上的啤酒自己喝了起来，对他这种四五个男生在旁边打闹犹自睡得昏天暗地的人来说，一个聒噪的女生对他没什么影响。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对女生说道：“加个微信。”

　　旁边几个男生听到李在飞的话，都笑着大声起哄。

　　女生爽快地掏出手机，和李在飞加了微信。

　　“我叫白盈盈，韩语专业的。你的微信名是你真名？”白盈盈问。

　　“嗯。”李在飞点头。

　　“真的太谢谢你了李同学，呜呜~”白盈盈又来了，“我必须和你说清楚，我不是人尽可夫的贱货。开学那天张俊……也就是要打我那个人，拿马克笔在我裙子上划了一道，我裙子两千多，我要他陪我200元干洗费，结果他不给我钱，非要请我吃饭。我一想无所谓啦，吃个饭就当陪我干洗费了，我俩都不冤。结果他请我吃了特别贵的一餐，后来我怎么想都不合适，就又回请了他一顿。吃饭的时候他一直说他妈妈怎样怎样，还贬低我说我瘦不拉几，他妈妈说找女朋友就要找肉一点的，身体好。我一听当然火了，回来就删了他微信，结果就被他追着非让我给他个说法。啊！烦死了！刚开学就这么晦气，呜呜~”

　　李在飞来之前吃了碗拉面，肚子不太饿，于是就一边听白盈盈疯狂吐槽打人男，一边一杯杯喝冰啤酒。余光看到霍朗对马尾辫女生大献殷勤，一会夹肉，一会递纸，那舔狗的样子有些好笑。

　　忽然他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们所在的这家烤肉店就在学校附近，店里面积比较大，不同区域间用简单的草编屏风隔开，透过屏风的空隙，隐约可见那个熟悉的人坐在隔壁的隔壁。

　　李在飞后仰身体，这样看得更加清楚。虽然没戴眼镜，但他确定，那是左思。

　　左思和同学的聚会也在这里？

　　耳畔听着白盈盈不停地絮叨，眼睛里看的全是左思。

　　左思端坐在桌前，他身形舒展端正，自有一派浑然独特的气质，而他脸上的表情却略显淡漠，这让李在飞忽然回忆起了初见左思时的情形。那时左思疏离清冷的气质与A市格格不入，此时也与烤肉店的气氛格格不入。

　　左思常对他笑，虽然只是淡淡地弯起嘴角，但他能感受到左思发自内心的笑意，他差点忘了左思本来的面貌。

　　左思周身仿佛笼着一层淡雅的白光，使他隔绝于物外，又使他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也许李在飞看左思有滤镜，即使千人万人，左思如白鹤立于鸡群，如一株清冷孤傲的荷花，如天上一朵淡然万物的云……

　　左思举起酒杯，轻啜了一口，缓缓放下杯子，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垂眸看了看杯中酒，便又回复了淡漠的样子。

　　左思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一年前……也许是两年前，他一眼万年的人本来是这个样子。

　　李在飞喝了口啤酒，嘴角弯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无论哪个左思，他都喜欢。

　　那个淡漠清冷的左思，仿佛是天空中遥不可及的一颗星，任他如何也无法奢求碰到半分。而常常对他笑的左思，是那个时时刻刻都想着他、念着他、爱着他的温暖的人。两个左思都是左思，也许他更喜欢温暖的左思，因为左思的温暖是他一个人独有的。

　　李在飞没有打扰左思，两人虽然是最亲密的关系，但李在飞不想影响左思的交友圈，虽然……左思那样子，真的能交到朋友吗？他可是弄明白为什么高中三年左思只交了周橙明一个朋友了……

　　李在飞一边洗手，一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忽然小便池那边传来的声音吸引了他。

　　“你叫他过来干嘛？只会丧个逼脸，我看见他就烦。”

　　“你他妈知道什么？叫他过来就等于叫女生过来，一听左思的名字，多少漂亮妞扭着屁股就来了！”

　　“也是。诶，短头发那个女的叫什么？哪个系的？”

　　“好像叫什么颖，那个跟平板电脑似的，她旁边那妹子多带劲。”

　　“别挑了，能带哪个带哪个。话说……不会全被左思带走吧？”

　　“他他妈最多玩个双飞，他还能把六个都带走？”

　　“不行，一会我得把丫的灌趴下，让他一个也带不走……”

　　李在飞径直来到左思那桌前，他沉着脸，晦暗不明的眼里挟杂着风云。

　　在场的几个女生都吓了一跳，举起酒杯的手悬在了空中。

　　“哥们，怎么了？”一个男生问道。

　　李在飞看着左思，对他说：“走。”

　　左思与李在飞对视，然后缓缓起身对同桌人说：“我朋友，我先和他走了。”

　　桌上人无不感到莫名其妙，但慑于李在飞的气势，没人追问。

　　左思跟着李在飞走了几步，意外地在隔壁的隔壁停了下来。

　　白盈盈抬头傻傻地看着两人，然后为两人腾出了位置。

　　“诶？这不是财政的帅哥吗？”有人认出了左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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