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泣

　　一
　　物是人非
　　事事休
　　欲语
　　泪先流

　　“朝中人心不稳，戚简璎和南枫已经在一起密谋多日……”
　　“我不想知道！”杚羽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话。
　　自从佟昇死后，满朝文武无不蠢蠢欲动，前朝遗恨、今朝野心全都显露出来。戚简璎不断的笼络各大臣、还派人去将军府邀南枫进宫议事——戚简璎已经将整座皇宫都当成是他的了。甚至还有大臣在打黑羽的主意，佟昇死后，他的主要力量全部掌握在了黑羽的手里，如果他借势登基，恐怕也没有人能拦得住。

　　整个王朝之中，最安静的人只有南杚羽，她每天只是守着南枫的遗体——杚羽誓死不让人安葬他。她留在佟昇的寝宫里足不出户多日，除了黑羽，没有人来过。戚简璎也没有来过，黑羽每一次来所说的话都大致雷同，无非是讲她的哥哥和父亲正在企图夺走佟昇的江山。
　　这一切，杚羽真的不想知道。

　　黑羽被打断之后，愣生生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杚羽不理他。他知道自己不宜多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这位新的的主子并不喜欢他，甚至是恨他的。
　　“这虎符是主人交给黑羽的……黑羽会誓死保你周全！”黑羽准备离开的时候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是真话，也表明了他的忠心，这些天以来，所有人的煽动都不能让他改变初衷。
　　听了他的话，杚羽突然抬头了：“父亲的身体好点了吗？”
　　“什么？”黑羽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一时不解。
　　“他受伤以后我都没有去看过他，我应该去看看他！”杚羽说着就站了起来，像是要立刻过去一样，这些天她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佟昇的尸体，她甚至不曾站起来、也不曾睡过一觉。

　　“这……黑羽这就差人准备步辇。”黑羽这才清楚明白地知道了她要做什么。
　　“不必了，我走着去，我想父亲了。”杚羽站起来往外走，“不要跟着我！”
　　黑羽止步。

　　*********

　　“南妃……不……姑娘，大人不在府里，姑娘请回吧！”门童的称呼略显的尴尬，谁让杚羽就是这样一个尴尬地身份呢？
　　“我进去等他！”杚羽说着就要进门。
　　“姑娘还是请回吧，大人不在！”门童抬手挡住了杚羽的路，那个动作多少有些突兀。

　　杚羽停下了，她不解的看着那个门童，认真的看着他——眼里渐渐地落了泪：“我走了很长的路，我好累了，我只是想要看看我的父亲，为什么你不让我见呢？”
　　门童呆住了，杚羽的眼泪让他局促起来，他是收到命令说如果南杚羽来的话一律说大人不在。其实戚简璎正在府里，南枫也在，只是他们不知道门外站着的那个人走了多长的路，有多么累。

　　“我去通报一声！”门童不忍，这样说，然后进去了。
　　“果然……呵呵。”杚羽突然笑了，父亲在府里，却不愿见她，是怕她向他请求什么吧？！就像当初成凤请求他放过佟昇一样，他一定担心自己让他放手吧？！
　　“哈哈哈……”杚羽大笑起来，转身离开了，边走边笑，边笑边落泪。身子飘飘摇摇地，一晃却走出了好远。笑声渐渐飘远、渐渐变小、然后消失。

　　那笑声落在这森冷的宫墙内，绵长、疲倦、孤单。
　　“佟昇，这个世上没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公子，从来都是你在守护着我，现在换我来守护你吧！”

　　*********

　　文帝末年，佟昇争储，文帝驾崩。同年发生宫变，储帝佟君临薨，帝姬南杚羽登基，即女皇位，定国号为昇。
　　昇帝元年，朝堂之上发生了一系列血腥贬斥事件，昇帝之父被削去一切爵位软禁家中，他手下的旧部被冠以叛贼之名尽数诛杀、坐九族。前朝遗将虞大将军斩首午门，将军府被查抄。那些逃匿于市井之中人一经纠出，当场格杀，一时间满朝文武草木皆兵。屠杀无论老幼，均不赦免，满朝上下，人心惶惶。

　　承乾宫冰冷的地面上跪着一个人，他已经跪了很久了。
　　“求陛下，放过虞宛……臣愿万死而报陛下恩德！”那个人叩下头去，褴褛的衣衫表明他在牢里受到的待遇，他求了正正十天她才同意见他，可是见到他以后，杚羽却一言不发。她也不让他起来，就那么跪着，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想象不出那个将自己父亲软禁在府里的杚羽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杚羽站在距离南枫不远的地方，轻轻打开微阖着的窗，窗外有风轻轻吹进来，今年的冬不似往年寒冷，虽已深冬，这风依旧不能让她觉得无法直面。她杚羽从不会觉得风冷，迎风而立的时候，她最多只感到清醒，让她不寒而栗的永远只有人心。

　　一个月前的一天戚简璎夜里带兵闯入，让她交出黑羽——他如她所料的那样动手了——就像一年多前他带人闯入锦和宫，杀死了那些佟昇留下保护她的人。彼时薇儿还在，她还没有现在这样孤单。
　　“父亲，你真的要做皇帝吗？”杚羽这样问他。
　　“为父做称帝有什么不好？到时你就是公主了。”戚简璎是这样回答的。

　　“在你眼里，是皇位重要还是女儿重要？”这件事已经不是杚羽的困惑了，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她生病他不来看她，他一声不响地杀了她最爱的人，虽然他是她的父亲，可是他对她的爱能有多少呢？
　　“父亲，你搜吧，黑羽不在这里！”杚羽闪身让开，任由他们进去一通放肆。

　　那天，南枫就跟在戚简璎的身边，杚羽看他，想要看透他的心，想要知道这个令樾觥微倾尽所有去爱的人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南枫躲着她的目光，并不敢迎合她的目光。果然，他们都已经不当她是亲人了。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早就知道我一定会遭报应的。薇儿临死之前让我务必保全你，可我却辜负了她，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求陛下放过虞宛，她身怀有孕，真的受不了啊！”南枫痛苦极了，他在哀求她，求她放过自己的妻子。事败以后，将军府被抄，他也被关入天牢，从那天起他就没有再见到虞宛。这些日子，最让他念念不忘的人也就是她了。

　　“薇儿……”一缕细小的风吹进她的脖颈，杚羽不禁战栗了一下，眼里突然有了一丝久违的水汽。
　　薇儿，她已经死了，那些真心关心她爱护她的人都已经死了。杚羽突然觉得冷，松开手，合上了那扇窗。

　　戚简璎和南枫并没有找到黑羽，杚羽早就知道他们会对黑羽下手，她算准了他们动手的日子，早已提前派黑羽去城外调兵了。她本来不想要动手，可是她突然恨了她的父亲。他利用佟昇对自己的爱将他杀死，现在又要夺取他留给她的立身之本。她突然那么恨他！

　　那天，戚简璎和南枫走出杚羽寝宫没有多远的时候，就遇上了黑羽的大军，一场血腥的宫变就发生在最黑的夜里。
　　戚简璎败了，意料之中的失败，佟昇留给杚羽的是足以颠覆乾坤的兵力，只要她不给，他们永远都得不到属于她的一切。

　　“为什么佟昇可以为了我放弃一切，而你作为我的父亲，却利用我做如此下作的事情？”杚羽的这个问题，戚简璎一直都没有回答。
　　所以，杚羽将戚简璎软禁在冷宫，终生不得出。
　　且，直到戚简璎死，杚羽都没有再去见他。
　　她恨透了他们！

　　“南枫……”杚羽忽然开口了，她挪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依旧没有让他平身，他也就不敢抬头看她，“我知道犯上作乱的事情不是你的本意，是她挑唆你去的，对吗？你迫于虞将军和虞宛的压力，所以才答应戚简璎的对不对？——这些我都知道，既然如此，我怎么会放过他呢？她的父亲已经死在我的手里，你觉得我会给她机会让她再试一次吗？”

　　杚羽根本不容他开口，依然说出了一切真相，南枫语塞，痛苦万分：“求陛下饶恕她！”
　　“饶恕？为什么？”杚羽是那么清冷和尖锐，“如果你能给我一个理由，我就饶恕她！”
　　“陛下~~~~”南枫哭起来，他能说什么，他能给出她什么理由呢？

　　“你能活到现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薇儿曾经爱过你。”杚羽神情闪烁、难以捉摸，“所以，如果你答应我余生守在薇儿守灵，我可以留你的妻子和孩子一命。不过，郑要你们从此以后都不再相见！”

　　“啊~~”这样的处罚是南枫万万没有想到了，可是相比于让虞宛去死，他又有多少选择呢？
　　“臣遵命！谢陛下隆恩。”南枫重重地扣下头去。
　　南枫被软禁在樾觥微的陵墓之后几个月，虞宛难产，孩子死在她的腹中，她被逐出上京，后死于路上。

　　*********

　　“戚大人的尸骨已经装棺，属下请示要将他安葬在哪里？”黑羽躬身请命。
　　杚羽正在为佟昇擦拭身体，一丝不苟，并不认真听他说话。
　　已是深冬季节，佟昇的尸骨依旧没有腐烂。朝野风传当今圣上是前朝妖孽，喜欢拥尸而眠，这等传闻人们虽不敢妄加附会，但是心里多少都存在疑虑，加上昇帝登基之初的一些血腥强硬的手段、甚至她诡异的身世，统统成为了支撑起这个流言的

　　在□□历史上，昇帝的后宫恐怕是人丁最少的宫殿了，没有佳丽三千、甚至连一个男宠都没有。宫人和宫女的数目也很少，偌大的皇宫显得异常冷清，更为诡异的是，昇帝在后宫藏着一具尸体。已是深冬季节，佟昇的尸骨依旧没有腐烂。朝野风传当今圣上是前朝妖孽，喜欢

　　“再如何说戚大人毕竟是皇父，理应葬在皇陵……”黑羽大胆进言。
　　杚羽的手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说：“葬在浣花溪吧，上京城外，和我娘葬在一起！”
　　“属下遵命！”黑羽躬身领命，却并不离开。

《花骨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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