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片海

　　高考过后，许愿他们返校，除了苏闵闵遇见过两次夏明丽要上去跟她干架，被左晓慧她们拦下来以外，一切如旧。

　　而就在他们返校半个月后，校长办公室和高一（7）班班主任的办公桌上，都放了一打厚厚的举报信。

　　高考结束的江海洋，暂时住到了台城的家里。高琴芳很开心儿子愿意主动回来，已经快到预产期的她把所有的工作都安排到了家里，虽然儿子早出晚归，但这也是他们一家三口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生活在一起这么久。

　　江海洋虽然住在家里，但是很少在家，只偶尔在饭桌上才能见到他，见面也只除了简单的两句话就陷入沉默，因为再说下去，可能又是江斌和儿子无谓的争吵，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江总一个人的怒吼。

　　忙碌的江海洋，一周多后终于闲了下来。

　　他难得白天的时候在江家别墅，他坐在电脑跟前，□□提示里，苏闵闵的头像一闪一闪：

　　【他点开：江海洋，夏明丽受处分了！！！
　　他点开苏闵闵的头像：我知道
　　苏闵闵：所以是……
　　江海洋：嗯】

　　苏闵闵给他发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退出了聊天界面。

　　夏明丽是一中初中部直升到高中的，她也确实有这个实力。

　　和所有重男轻女的家庭一样，夏广松也想要个儿子，夏明丽小时候总觉得，爸爸不回家，是因为自己不是个男孩子，而如果自己足够努力，爸爸会看她一眼的吧，会回到妈妈身边的吧？

　　夏明丽从小就非常努力，各种特长班、辅导班轮番上，虽然夏广松拈花惹草不归家，但是对妻儿倒是挺大方，经济上从不亏待。
　　而夏明丽也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长相好，在外人面前也是一副文静的乖乖女形象。

　　可是后来，爸爸在外面的女人越来越多，甚至给自己生了个弟弟。

　　心里滋长的痛苦像水草一样缠绕着她，凭什么呢？凭什么她这么努力，不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而那些依偎在父母身边，被父母宠爱长大的孩子，让她羡慕得发疯。

　　这种落差让她一度迷茫，痛苦无法发泄。

　　阳光下的乖乖女做久了，也很累的。

　　既然这样，爱谁做谁做吧。

　　她不再假装自己，谁惹她不开心了，就欺负回去，她比小时候的娇纵蛮横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和小时候一样，身边总是有一群小跟班，谁不如她的意，她的一个示意，那群人就把那些同学堵到厕所或巷子，孤立、欺侮。看着他们瑟缩在角落，她心里酣畅，这世上痛苦的人不止她一个了。

　　可是她真的快乐吗？没人知道，但看着那些人痛苦地哭泣和求饶，她原本如狂风呼啸旷野般的内心，会有片刻安宁。她身处阴暗，那就拉所有人入这阴暗陪着自己。

　　她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一中是一个看成绩的学校，而那些被她欺负的学生因为受过威胁，根本不敢告诉老师和家长，她还是那个人前的好学生，却再也不是那个为了博得父亲一个肯定而不敢踏错的女儿。

　　而这样的夏明丽，无意中被江海洋撞见。

　　他警告她：欺负弱小不算什么本事，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她看向江海洋，这还是那个自己小时候听到的，张扬跋扈，打架斗殴无所不做的小男生吗？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起来？

　　骄傲如夏明丽，当然不会听江海洋的忠告。

　　江海洋也帮不了所有人，他是看不惯那些仗着自己有些本事就欺负别人的行为，但是他也没有能力管所有事情管所有人。

　　但，没有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到许愿。

　　他花了一周多的时间，找了那些夏明丽的小跟班，因为利益结合的小群体，瓦解当然也很轻易。夏明丽对她的小跟班很大方，可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孩子们，江海洋稍微摆出一两个证据，吓一吓，他们手机里欺负那些同学的证据就轻易交了出来。

　　他又找到那些被夏明丽欺负的学生，鼓励他们和学校举报，并告诉家长。他和那些学生保证，一切后果由他来担，并且匿名，绝对不会被报复。他告诉他们，遇到霸凌，一定要告诉家人和老师，一定不要害怕，越害怕越会滋长他们嚣张的气焰。

　　那些学生的举报、小跟班们的证据、家长们的出面，即便夏明丽成绩再好，一中是看中成绩，但是一所学校没有基本的素质教育，那教书育人是为了什么？又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

　　所以夏明丽受到了学校的严重处分，并在周一升旗仪式后，全校通报批评。

　　夏明丽跑到江家别墅，摁响了门铃。

　　江斌带着高琴芳去产检，江海洋开门就看见夏明丽站在门口疯狂摁着门铃，看到江海洋，夏明丽极尽嘲讽：“是你吧？”

　　江海洋挑眉不语，单手插在运动裤裤兜里，等着她继续。

　　“我知道是你，”夏明丽肯定道；“为什么？就因为许愿吗？我就说了她几句而已，她少了块肉吗？”

　　“她掉一滴眼泪都不行。”江海洋开口道。

　　他无法想象，如果不是去年苏楠阿姨看出许愿的不对劲，如果肖医生没有及时介入治疗，越来越严重的许愿遇见这样的夏明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你喜欢她。”夏明丽说的是肯定句。

　　“她是我重要的家人。”江海洋扶着门框，“如果你来就是要说这些，那不好意思，我没时间陪你。”

　　夏明丽红着眼直视江海洋，挑衅道：“江海洋，你最好能保证自己可以保护她一辈子。”说完她转身离开。

　　江海洋裤兜里的手握成拳，他冷着脸看向夏明丽的后脑勺：“你敢动她试试？”

　　夏明丽停下脚步，背对着江海洋：“好啊，你也不是第一次威胁我了，江海洋，我等着。”

　　说完，夏明丽用手背拂掉眼角的泪，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江海洋的心没来由得一慌，他是想给夏明丽一个教训，让她知道欺负许愿的后果。

　　他知道许愿不是一个软弱的女生，不是不懂得保护自己的人，但是夏明丽于她太特殊了。

　　不过他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夏明丽确实是个定时炸弹，她现在受到处分，短期内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许愿的举动，只希望肖医生的治疗能有明显的效果，让许愿尽快走出过去的阴影。

　　如果不能？

　　如果不能的话，那我就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她，不让她受伤害。江海洋想。

　　毕业后，江海洋回去临水镇两次看爷爷，就一直住在台城的家里，陪许愿每周去治疗的重担就落在了他身上。平时没事的时候，他就一头扎进市图书馆，相关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一看就是一天。

　　书里和肖医生说的一样，说尽量不要让她一个人，尽量有人多陪陪她，学校里有三个室友和苏闵闵在她身边，校外江海洋也会一直陪着她，他会学着用书里的一些知识，以家人的角度疏导许愿，许愿的状况也逐渐好转。

　　整个夏天，江海洋都异常忙碌。

　　而只要许愿健康快乐，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甘之如饴。

　　今年台城的夏天格外热，树上的蝉鸣叫得人心烦，还没到七月，稍微往外一站，汗落在水泥地上一秒不到就蒸腾干净，头顶的太阳就逼得人不自觉地退进屋内。

　　即便是傍晚，暑气也不消散，晚霞卷着热浪，把太阳一点点推下山。最后一点光亮消失的时候，整片天地便被笼罩在蒸笼里，细碎的星子像是蒸笼眼儿，给人最后一点喘息的空间。

　　许愿咬一口桃子，又重新给院子里的两棵果树浇上水，拿了一筐桃子放在车篮里，往江家小院去。

　　今天是查分数的日子，她要第一时间知道江海洋的分数。

　　短短路程，许愿已经是一身的汗，和江爷爷打过招呼，许愿就着井边洗了把脸，顺便洗了桃子往书房去。

　　江海洋正靠在椅背里玩网游，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翻飞，听到门口的动静，他头也没抬：“哎呀，爷爷，你别急，许愿来了我就查成绩。”

　　许愿笑着走进来把桃子塞进他嘴里，他看到眼前沾着水珠的手，抬头看向手的主人，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等我五分钟。

　　江海洋就着许愿的手咬下一口桃子，冰镇过的果肉汁水饱满，清甜爽口，他快速移动鼠标，提前拿下了□□，关掉游戏界面，他单手摘掉耳机，对许愿笑道：“就等你了。”

　　江海洋打开查分系统，输入自己的学号和密码，许愿站在江海洋身后，示意他点击登录查询，网页一直在转圈，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没有注意到许爷爷也进来，一脸紧张神色一起看着屏幕。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页面终于跳了出来，许爷爷戴着老花镜先看向总分，颤声喊道：“哎呀，成了！成了！”说着便激动地跑出去打电话。

　　江海洋大概估过分，看到各科成绩和自己预想出入不大，虽然有所准备，但这么多年的学习和辛苦总算有一个结果，自然开心，他神色轻松，呼出一口气靠近椅背里。

　　许愿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屏幕上一串串的数字，忽然感觉眼眶湿热，都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桥，此战激烈，有人落马，有人落河，有人临阵掉头，而江海洋，有惊无险，成为了那千军万马里的前锋，稳稳站在河的对岸，意气风发。

　　“江海洋，恭喜你，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也恭喜我自己，终于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江海洋站起身背对着身后的女孩，神色复杂，片刻转身看向女孩，回复轻松神色：“阿愿，我们去庆祝吧。”

　　“你想怎么庆祝？”许愿已经仍处在亢奋的情绪中，开心问道。

　　“等你暑假，我们一起去看海吧。”江海洋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好啊，你去了京大，那边不靠海，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能一起去看海了。”许愿自顾自说着，突然想到什么道：“那我不是一下子实现两个愿望了？”

　　“江海洋，我是要转运了吗？”

　　“我们阿愿，以后都会顺顺利利，一个个实现愿望的。”江海洋笑道。

　　门外，许爷爷的大嗓门还在继续着，打电话给常年不联系的儿子，打电话给老朋友。

　　夜色渐深，微风忽起，明月当空，同贺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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