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君属秋夜

　　随着一阵叮铃的响声，柳桐从外面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问道：“你们可还好？抱歉，是我没注意。”
　　江欲雪安抚地笑了笑，说：“无事，与斑竹榔头解释清楚后，他就放了我们。”

　　柳桐点了点头，说道：“我昨日本来是想让父亲准备篝火晚会招待你们的。可是真不知道究竟是谁去泄了密，跑到榔头面前乱嚼舌根，污蔑你们是杀人凶手。这可真是可笑不是！怎么可能杀了榔头的儿子还往我们这边跑，当真是不要命了吗？还好榔头虽然严厉了点，但不是个独断专行、不讲事理的人。”

　　“我们没事的。你可否将竹易过去交好或是交恶的人告诉我们？以及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江欲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无事，不必惊慌，继续问道。

　　她和元晗引已经浪费了差不多五天的时间了，他们必须在十天之内将竹易找到或是找到凶手。可是现在，他们对于竹易身上发生的事情却一无所知。
　　柳桐点点头：“我们先出去吧，我带你们回住处，我们坐着说。”

　　柳桐泡了一壶茶，端来正屋坐下，开始解答二人的问题：“竹易嘛，是斑竹榔头的小儿子，他有一个哥哥，叫做竹凌，以及一个姐姐，叫做竹鸢。他们都是斑竹榔头的先夫人杨暖所出，生竹易的时候，先夫人杨暖血崩而亡。前两年，斑竹榔头娶了个新的夫人，叫做九济，与当今的左祭司九浔是堂姐弟。

　　“竹易今年其实也才十七岁，在我们这里也不过刚成年。他平时不常出门走动，都是在家里跟着巫医学习医术。所以，他并没有什么好朋友，也没有和谁结过仇。除了家里的哥哥姐姐和巫医先生，他很少与外人接触，也没有做过什么害人的事情。

　　“五日前，还是他第一次去江阳呢。好像是巫医说缺了一味药材，具体是什么药材我也不记得了。似乎是说刚好竹易也到了年岁，便让他去汉人的药商那边买些回来，也好让他见见世面。寨子里没有谁反对，虽然斑竹榔头他们都不喜欢与汉人来往，但是有些药材我们这边的山上并没有，总得找汉人采买才行。”

　　按照柳桐所言，竹易似乎并不太可能是因为个人恩怨而被杀。更何况他甚至没有出过苗寨，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和汉人结仇呢？
　　要么便是那个汉人随机杀人，要么是那个汉人与竹易家中的其他人有仇而迁怒于他。更或者，那个刺伤竹易的根本就不是汉人，而是穿着汉服假扮汉人的其他人。

　　元晗引追问道：“敢问斑竹榔头可否与其他人闹过不愉快？”

　　柳桐点点头，说道：“这便多了。你们也看见了，斑竹榔头不是个脾性多好的人。但他其实心不坏，也明事理，只是在言语上有些容易激怒人。他和我们这片的不少人都有过冲突，但是最后也没闹成气候，毕竟他是榔头，而且他一般都是占理的那一方。”

　　“千云寨有谁与他一向不和吗？”元晗引问得更详细了些。
　　“我想想……”柳桐思考了一阵，说道，“其实大多数人也不是当真厌恶他，只是一时间火气来了，闹了几句，后面还是照常往来。若说和他一向不和的，你别说，找遍我们斑竹山附近的这几个寨子，还真就只有一家呢。这一家便是榔头的先夫人杨家。他们结仇就是因为十七年前杨夫人生产一事。”

　　柳桐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措辞。
　　“杨夫人怀上竹易之时，巫医就看过，说杨夫人已经怀过两胎了，气滞湿盛、气血不足，身体虚弱，若是再决意生下此胎，多半后期会胎位不正，容易引发血崩。巫医的建议是喝引胎药将那一胎打掉。杨夫人的家人也深以为然，赞同此法。但是也不知道到底是杨夫人不愿意还是榔头不同意，总之最后这胎还是生了下来，但是杨夫人却因为血崩而再无可救。

　　“其实这事倒也不至于引起两家的深仇大恨，毕竟留下那一胎其实杨夫人也能做主，竹易肯定也是二人共同商量之后才决定生下来的。只是，似乎是之后的葬礼上，榔头说了些什么话，才彻底激怒了杨家人。自那之后，两家好像就断了来往。杨家人每每见着榔头，也都是横眉冷眼。”

　　柳桐补充道：“但我不觉得杨家人会因此而打竹易的主意，竹易再怎么也是他们的亲外孙啊，要恨也是恨榔头不是吗？”
　　“那杨家有些什么人呢？”江欲雪点点头，继续问道。

　　柳桐回答道：“住在我们寨子里的就是杨夫人的父母以及她的弟弟了。但她的父母几年前就深居简出，家里的农活都是交给杨术，也就是杨夫人的弟弟，他们一家人来干。杨术娶的是隔壁百竹寨的凤雨，二人生了一儿一女，分别叫做杨集和杨梅。杨集十二岁，杨梅才八岁。对了，五日前的早晨我也看见过杨术在田里干农活，附近的人应当都见过他，还打过招呼，所以他那日并没有出寨子。”

　　听到目前为止，可以说杨家人的嫌弃几乎被排除了。当街刺人的那人是个壮年男子，以此为根据，杨父杨母和杨集杨梅，都不可能是行刺之人。至于杨术，乡里乡亲都亲眼目睹他在田间务农，也是没有分身之术可以出现在江阳城中的。
　　虽是如此，但元晗引和江欲雪还是决定去杨家看看，万一能有什么发现呢？

　　他们俩奉榔头的命令彻查竹易一事似乎已经传遍了千云寨，不少人看见他们后，都低声议论起来。

　　杨家的吊脚楼就建在不远处的一片李子树旁，还没走上去敲门，木门便被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中年妇女，面色不善，对他们说：“我们家没有人掺和竹易的那事，家里的老人这几天都在为了竹易伤心呢。竹易毕竟也有一半我们杨家的血统，我们怎么可能舍得杀他？你们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我劝你们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
　　她态度强硬，站在门口，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柳桐走上前，挽着那妇女的手臂，讨好地说道：“凤婶儿，我们只是来看看，没别的意思。我也知道你们都伤心着，心里并没有怀疑你们。只是现在也找不到其他线索了，只能先来到处走走。放我们进去喝杯茶，好不好？”

　　凤雨露出副无奈的神情，手指在柳桐的脑门上点了点，说道：“好吧，那你们就进来坐坐，我去给你们烧壶茶。但是可别乱问，两位老的这几日心情不太好。”
　　柳桐连连点头，回头招呼着元晗引和江欲雪一起进了屋。

　　屋中的家具都很简单，正中间的木榻上坐着两个老人，想来便是杨父和杨母了。凤雨去隔壁的房间里烧茶了，留下他们三人在正屋里四处打望。
　　除了墙角的燕子窝，这房间里确实没什么值得进一步打探的东西了。

　　正在他们小心地用余光四处张望的时候，对面木塌上的老妇人发话了：“孩子啊，你们若是真心想找到杀害我外孙的凶手，就去千层塔看看吧。不过，小心些、小心些啊……”

　　她的声音很低，也很沙哑，如同鬼魅一般，若不是三个人都听到了，兴许还会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老妇人说完这话，旁边的老爷子也睁开眼睛，狠厉地瞪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责怪她多言了。
　　柳桐在听到老妇人的话语之后，明显不舒服地动了动，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许多。

　　喝过茶，向杨家人道过谢之后，三人出了门。
　　江欲雪斟酌良久，问道：“柳桐姑娘……你知道千层塔是什么地方吗？”
　　柳桐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一团，她说道：“那是禁地。”

　　她顿了顿，复又道：“你们只当左耳进右耳出吧，杨老夫人太老了，说了些胡话而已。你们可别去那个地方。若是你们当真去了，斑竹榔头也保不住你们。我可以保证，千层塔和竹易没有任何关系。”

　　江欲雪面上点着头，心里却疑惑不已。
　　她并没有全然相信柳桐的保证。杨老夫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对着从外面来的陌生汉人提起本族禁地呢？还说这禁地与竹易之死有关。

　　而且，她忍不住怀疑这千层塔或许与赵富贵之事也有关系。赵富贵留下的线索似乎正是指引着苗疆。而苗疆禁地，似乎是一个绝妙的埋藏秘密的地方。

　　只是她也不能直接言明。她和元晗引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等日后条件成熟再去千层塔一探究竟。
　　还有一件令她十分在意的事情：九浔、九济、九荡……这三个人会有血缘关系吗？

　　其中一个是理老身边的左祭司，一个是斑竹榔头的续弦，也是如今极有可能身故的竹易的后娘，另外一个则是赵富贵刻在青螺石上的姓名。

　　若是这三人之间有血缘关系，那么斑竹榔头，会不会也知晓些赵富贵一事的内情呢？
　　眼下，九浔和九济的身份都弄清楚了。那么九荡，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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