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君属秋夜

　　在睡梦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食物的香气之后，江欲雪揉着肚子，从躺椅上起身，循着香气的来源，走到了正屋里。
　　元晗引还没有解下围腰，刚盛了两碗米饭，颗颗饱满圆润，清香四溢，放到桌子上。

　　江欲雪眼前一亮，走到元晗引身后，轻咳了声，说道：“多谢你了，我帮你把围腰拿去放着吧。”
　　是了，自己总不能真就什么活都不干吧？好歹也帮他收拾了围腰的。

　　餐桌上摆着一盘酸菜土豆丝和竹笋炒腊肉。只是这土豆丝近乎于土豆块的大小，酸菜胡乱地缠在一起。竹笋炒腊肉看起来倒是正常，只是有些肉块似乎有点焦糊。

　　元晗引将洗净的竹筷递给她，说道：“我还是第一次下厨，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你试试看味道如何。”

　　“嗯？第一次？”江欲雪目瞪口呆，她似乎是记得睡前曾对元晗引的厨艺产生过质疑，但是她还以为那句“应该会吧”指的是曾经下过厨，好歹掌握了一些技巧。
　　元晗引点点头，道：“吃了这么多年饭菜了，凭直觉炒的，应该也还行吧？”

　　江欲雪自然是不好意思拂了他的脸面，先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又夹了一块腊肉。
　　“酸菜土豆丝挺酸的，竹笋炒腊肉挺咸的。”江欲雪如是评价道。

　　元晗引露出不解的神情，问道：“可是，加了酸菜不就是酸的，腊肉不就是咸的吗？”

　　江欲雪点点头，刨了一口饭，说道：“对，我的意思是这两道菜尚可，都是正常的味道……嗯，你很有做饭的天赋！”
　　想了许久，江欲雪还是没想出什么值得大夸特夸的地方。她心里只想着：以后还是自己来做饭好了。
　　元晗引尴尬地笑了笑，也动筷吃起了菜。

　　吃完饭后，江欲雪主动揽过洗碗的任务，犹豫着又说道：“其实这两道菜真的挺不错的，只是我也会做饭，下次……下次我来吧，顺便教教你。你是第一次下厨嘛，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元晗引笑着点点头，道：“好，那便先谢过你了。”

　　收拾好碗筷，向窗外望去，只见炊烟袅袅，农人挑着担行走在小道之上，正是半岸清山半夕阳。
　　“要出去逛一逛吗？”元晗引提议道。

　　江欲雪点点头，在出门前，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她可时刻不敢忘记，自己和元晗引正在扮演的角色。

　　为了避免第一天就引起怀疑，元晗引和江欲雪挑了条下山的小径，蜿蜒着走到山坡脚下，这里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架着好几座平坦的木板桥。

　　江欲雪偷偷拿出罗盘，罗盘上的指针恢复了活力，又开始转动起来。根据罗盘的指示，她得知了千云苗寨大约是处在江阳城的东北方向上。
　　收好罗盘，她继续和元晗引一起，如同两个游山玩水的散客，四处晃荡着。

　　在夜色彻底笼罩大地之前，他们回到了吊脚楼里。柳桐却还没有来找他们，这里一如他们出门前的模样。
　　但此刻其他吊脚楼里已经渐渐熄了烛火，寨子正逐渐陷入沉睡之中。
　　或许柳桐是有其他事情耽搁了。

　　元晗引去烧了些热水，两人洗漱之后，在卧房中的床榻上并肩躺下。
　　江欲雪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条丝巾，神色认真：“我们把这条丝巾系在手腕上吧。这样，夜里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另外一个人也会及时醒来。”

　　元晗引欣然同意，帮她在手腕上打了个结。
　　江欲雪挑剔道：“你这个结打得不够紧，我跟着我学。”

　　她解下丝巾，在元晗引伸出来的手腕处打了个死结，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你那样打结，很容易松动的，像我这样再打一个。”

　　“那要如何解开呢？”元晗引露出迷茫的神色。
　　“你傻呀？”江欲雪笑了笑，无声地嘲笑道，“起床之后拿刀子斩断就行了。”

　　若是说晚上无事发生也不恰当，可是他们确实没有感受到手腕间丝巾拉扯的感觉。只是，当元晗引醒来之时，却发现他们正被绑在两根挨得极近的木柱之上。
　　他立刻扯了扯丝巾，江欲雪也因此睁开双眼。

　　他们似乎是在夜里被人一起掳到了一个山洞之中，洞壁上挂着些可怖的刑具，他们面前立着一个头戴羽毛、手执拐杖的白发老人，身后跟着几个苗族男子。
　　很明显面前这老人是这群人里身份最高的。

　　待到两人都睁开眼睛后，他开口，声音沙哑：“就是你们杀了蒙的儿子吗？”
　　元晗引和江欲雪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老人口中的“儿子”极有可能就是三日前当街被刺杀的那个苗族男子。

　　他们既然将自己绑了起来，想必应当是发现了什么。若是想完全隐瞒此事，怕是不大可能。
　　想到这里，元晗引开口说道：“敢问老人家的儿子可是三日前一早去了江阳城？在下和内子也曾经过那条街上，但是并未见过您儿子，只是听闻有一男子当街刺伤了一个苗人。”

　　那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个不屑的笑容，他说道：“你们说的这事，蒙早就知道了。但你们要如何证明，杀了我儿的不是你们呢？蒙只晓得那人是个汉族男子，那你不也是吗？”

　　元晗引想了想，说道：“那至少内子与此事无关不是吗？不瞒您老，在下与内子新婚不久，做什么都在一起，未曾离开过半步……”

　　老人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何须撒谎？其他人是不知道，但蒙一眼就看出来你和旁边这个姑娘中了双生蛊。你们手间的带子就是为了此事吧？蒙要杀了你们都不需要额外费力了，只要把你们俩各自仍远些，你们就一命呜呼了。”
　　他的脸上露出个残忍的微笑，似乎在设想着一些恐怖的场面。

　　看来这老人在苗疆范围内地位都很高，应当是榔头及其以上的人物了。
　　这回好像在无意之中惹了个大麻烦呢。

　　江欲雪也在一旁想着对策，她出声道：“请问榔头大人，您是不是还没有找到您儿子的尸身？”
　　老人恶狠狠地瞪了江欲雪一眼，声音中带着怒气：“你是如何知晓蒙的身份的？”

　　“只是猜的。”江欲雪回答道，“您一看便是德高望重之人，哪怕抓着了有可能谋害您儿子的凶手，也没有立刻下死手。看出我与外子身中双生蛊之后，更是将我和他绑到一起，可见您心中也是想查清此事后再做决断。”

　　老人嗤笑道：“不错，你猜得不错。”
　　他顿了顿，脸上阴云变幻莫测，又问道：“那你是如何知晓蒙的儿子的身体还没有被找回的？”

　　“也是猜的。若是找到了您儿子的下落，那么凭借蛊虫的指引便可以找到凶手吧？而且，或许您的儿子还没有遇害……”江欲雪小心地说着。

　　她小时候曾听过娘亲讲过苗族的传说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她记得很深，说的便是苗疆的贵族体内都种有两只共生蛊，与人共生。若是被人谋杀，其中一只蛊虫便会附着到生前最近的那个人身上，另外一只蛊虫则会爬回家中，指引被害者的家人找到杀人凶手。哪怕不是凶手，也必定是知晓内情的人。

　　但是她也不确定这传说是否是真实的，她也只是在身中蛊毒之后，才想起来这个诡异的传说。
　　老人哈哈大笑起来，好一阵才停下，说道：“看来你懂得还挺多的。”

　　他对着身旁的一个男子示意，那男子听令走了过来，给他们解开了绳索。
　　老人也走近了些，将拐杖杵在地上，笑容变得友好了些，说道：“蒙确实不认为你们是杀害我儿的凶手。但蒙和其他那些个人不一样，蒙素来不喜欢汉人，你们也别想蒙就这样放了你们，或是带你们去找祭司大人解蛊。”

　　他仰首轻眉，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冷哼了声，道：“蒙是斑竹山这一带所有寨子的榔头，你们称呼蒙为斑竹榔头便是。若是你们二人，可以找到蒙儿子的下落或是找出杀害蒙儿子的凶手，蒙自会亲自向祭司大人说明情况，让他为你们解蛊。至于你们是如何中了双生蛊，蒙也不会计较。这个生意如何？”

　　元晗引和江欲雪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只是，斑竹榔头，请问您可否借给我们一些人手？”元晗引小心地问道。

　　斑竹榔头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很快身边走来一个男子，他吩咐道：“你去将柳桐带来。”
　　斑竹榔头对着二人笑了笑，道：“既然你们是柳桐带进来的，那便让她来帮你们好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江欲雪问道：“可以告诉我们您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吗？此前和哪些人有过冲突？”

　　斑竹榔头点点头，说道：“哦，这个问题啊，确实差点忘记了。蒙的儿子叫做竹易，三日前是他第一次出了寨子去你们汉人的领地。若说他和哪个汉人有仇，蒙是断断不相信的。一定是你们汉人无缘无故地当街行凶，杀了蒙的竹易！”
　　说到这里，他眼神凌冽，眼中是滔滔的恨意，拐杖也在地上重重地敲了敲。

　　“若是还有什么问题，让柳桐带着你们去找人问就行。蒙事务繁多，若非找到了凶手，莫来打扰蒙。”斑竹榔头的脸色恢复了冷淡，带着手下的一行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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