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佐娘子上位

　　“不破不立，不过小寨主当真狠得下心？”

　　看着奔向晓五的晓月，沈弈走到肖君如身旁低头问她。

　　此时晓月正指着晓五放声教训，听着从不远处传来的一句句喝问，肖君如面上溢出一丝笑意来：“又不需我狠下心，沈公子操心得未免太多了些。”

　　“方才差遣在下，现下倒又成了外人？小寨主当真狠心。”

　　沈弈过于幽怨的语气叫她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横他一眼：“沈弈，你能不能正常点。”

　　若非这张脸坏了可惜，肖君如真想给他一份吴氏同款巴掌好叫他清醒清醒。

　　兴许是第一次见小寨主面上露出与往日不同的情态，沈弈不但不收敛，甚至微微欠身将脸凑近了她。

　　“上回小寨主还说要将在下收了做小，今日怎如此无情——敢问沈某何时——不同寻常了？”

　　最后几字宛如呢喃，随着他的气息萦绕在脸侧，肖君如只觉得沈弈这人是越发捉摸不透了。

　　若先前那些只算作花招，今日的他活像是去过那什么阁什么院特地讨教过一般。勾人的伎俩突飞猛进，不过一日便如此纯熟了？

　　偏偏方才那声音……还真不错。温润又带着几丝清越。

　　压下心里那丝异动，肖君如面色如常，语气淡淡回他道：“沈公子请自重，不知道还以为你真要做小呢。”

　　“自重？”沈弈眯了眯眼，而后他将自己那张脸向着眼前人再次压近了些。

　　“小寨主这是怎么了？在下如今倒是想明白了——拜服于小寨主裙下，沈某甘之如饴。可小寨主似乎想要退却？”

　　肖君如几乎要打出个寒颤来！

　　昨日这人还逃也似的走了，今日就换了张脸孔……可这人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做戏，语气听着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即便在宫内见过无数位千面之人的她…此刻愣是无法从他那双眼某中瞧出一分假意来……

　　暗暗深吸一口气，她镇定下心神。

　　虽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可沈弈这张脸几近无瑕……若真以厌了这份美色为借口，似乎无法叫人信服。

　　而正当她瞧着面前这张脸出神时，沈弈却微勾唇再次开了口。

　　“小寨主对我这张脸可还满意？该是满意才是，毕竟小寨主昨日可称我为绝色呢——”

　　这话一出就如响雷一般，叫人不得不拉回了神志。

　　是了！这人的性子都已不是常人了，她不该将他看作常人才是。什么美色，都该抛开才是。

　　可惜善恶终有报，天地有轮回，万事因果，苍天可能真生了眼，报应来得太快，昨日才说的话今日就被他充作了利器直把她戳了个对穿……

　　又是美色误人。

　　也怪她先前将此人看作了常人，只以为这姓沈的身为男子，怎么也该介意是以色侍人这事儿才是。

　　……偏偏这人看似乐在其中？

　　若此时露了半分怯，这人准要得寸进尺。

　　心知这人真就难以甩脱，肖君如当着他面明晃晃地长叹了口气。

　　“沈公子可真是冥顽不灵，先前我还想这公子看着倒是个不错的人，杀了可惜，如今看来似乎只是金玉其外？”

　　沈弈坦然一笑，回道：“若有了这身金玉便能占去小寨主身边的一席之地，那也算值了。”

　　“真心真意？”

　　“自然真，小寨主莫要妄自菲薄。”

　　“即便如此对你？”

　　她手指拈起他腰间系着的丝绦缓缓抽动并说道：“无论是做山匪还是做小都不是轻易的事，你当真今后就打算做个见不得光的人？那样的日子可是有说不出的苦呢。”

　　看着缠在她纤指上的那点墨色，沈弈轻笑了声，而后气定闲神开口：“小寨主一而再再而三试探在下，看来是真舍不得沈某步入苦海了？欲除苦海浪，先干爱河水。既如此，小寨主更该成全在下才是。”

　　对上他含笑的那双眼，肖君如立即明白他看穿了她的伎俩。

　　既如此，她便抽回了手指，再拿出帕子轻轻擦拭起说道：“成全？成全你做山匪？你既多活了一辈子，最该知道寨子里那些人是如何想的才是。这庄子，那茶坊，你当我最初的铺子也是开着玩儿的？沈公子好大度好财力，茶坊说赠便赠了，过着平稳日子又觉得了无生趣了，你如此不知足，又怎知成了和我一样后便知足了呢。”

　　听着这番话，沈弈慢慢收起脸上的浅淡笑意。

　　上辈子他入寨子时他便觉得这山寨可真是热闹，比那沈府都热闹不少。他们一定是遇上了位好人才能过上这日子。

　　可如今看来，他上辈子又曾看清过什么呢？

　　无论是人心还是人性，他都看不清辨不明，最后等眼前的一切揭开时也已踏出了最后一步。

　　等有了这来生，他曾很想问问小寨主，为何独独是你留下守着那些人，为何你不走。

　　只是近来他豁然了。他不是想问小寨主，只是想问自己为何不直接离了这沈府。

　　且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眼前这人仍旧如此……

　　沈弈垂眸，压了压那径自作乱的心弦。

　　“来日方长，小寨主可曾想去看看江南那些景致？”

　　“江南？”肖君如不知这人突然提起江南做什么，便问：“沈公子兴致倒好，可我去江南做什么？”

　　她如此直接倒叫沈弈又想起了上辈子他们在那客院时的情形。

　　他轻笑了声，开口道出和上辈子一样的那句话。

　　“江南景好人好是个好去处，只可惜在下从来无心赏景只顾埋首于铜钱堆，若有幸能与一位知己同游泛舟倒是人生一大幸事。”

　　肖君如挑眉，而后漫不经心回他：“那我便祝沈公子早日寻到这知己。”

　　她这话只是敷衍，可在沈弈耳中，那便是前世今生不谋同辞。

　　垂首看着对此一无所知的人，他暗自叹息。

　　是了，小寨主还是小寨主，可他已不是上辈子那个沈安和。

　　这辈子的他注定入不了小寨主的眼，除去一副皮囊，他竟什么都不剩了。

　　再抬眼扫过不远处那些人，沈弈径自向后退一步颔首道：“是在下糊涂，一切不过庸人自扰罢了，如今在下倒是想通了许多事，只怕是因着终日无所事事才会如此。”

　　上下打量了他几遍，肖君如终究是辨不出这人意欲何为了。

　　“沈公子是换了个伎俩？”

　　“在下开心见诚。”沈弈说着便端端正正向她作了个揖，而后又道：“只愿小寨主襄助在下。”

　　肖君如听完这话觉得无趣的同时心中道了声果然。不过既然这人都开了口，她也只好应了句：“沈公子还需我助？。”

　　沈弈抬眼看她，笑道：“如何助不得？如今也只有小寨主能助在下了，毕竟那水清茶坊掌柜可是小寨主手下的人。”

　　“你是想收回茶坊？”肖君如看向他的目光相当诡异。

　　如今她对山寨的安排正步入正轨，若少了茶坊这一环，只怕许多事便会耽搁下来……

　　“不过是想在茶坊寻个做事的位子罢了，在下岂能做出收回茶坊这等不信不义之事。”

　　肖君如目露犹疑：“如今茶坊的事儿可不多，若沈公子真要去那儿做事——只怕我给出的工钱对沈公子来说过低了。”

　　沈弈挺直身姿回道：“便是一月一文也好，总好过虚度年华，小寨主难道不赞同？”

　　这话倒也没错，可肖君如不觉得自己非得收了这个麻烦。不过若不收，恐怕这人还会纠缠不休……不如以逸待劳。

　　“如此——那儿倒还差个账房，事儿不多，月末前理清账本便好，不知沈公子觉得如何。”

　　“账房。”沈弈点头应下：“倒是好上手，小寨主倒是心慈。”

　　肖君如瞥了他一眼，又道：“至于工钱，每月一两，可有异议？”

　　“并无。”

　　“现下茶坊只有两位娘子在那儿做事，你身为男子该知晓平日该如何做吧。”

　　沈弈勾唇：“小寨主放心，沈某一定守身如玉。”

　　本想告诫他一声，可想着若接了他这一句，倒显得自己应下了某事似的。

　　最后肖君如只用视线刮了他一眼嘱咐道：“既然要去茶坊做事，有些你也该知晓，寨子组了支商队不日便要出发，考量到茶坊如今的生意，这次主要是去江南收些好茶，既然你曾去过江南，想来对那儿也算熟悉，明日我叫商队中的一人去趟茶坊，你便跟他说些生意上的事儿。”

　　沈弈敛起笑意，不着痕迹问起：“看来此人是小寨主所信之人。”

　　“你觉得你如今成了我的可信之人了？”肖君如扬眉反问，跟着转动视线锁在他脸上。

　　“看来小寨主是不信沈某了？”

　　对上她的视线，沈弈装作败下阵来的样子，继而面上露出一枚再扎眼不过的苦笑：“也是，小寨主与我才相识多久，我又如何比得上他人。”

　　如此明显的苦肉计看着让人只想发笑，肖君如也如沈弈预料那般并未生气。

　　他只听她如此说道：“三十六计倒使不够了，若真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不过有件事我倒想问问你，你曾说我对你恩重如山，那梦中究竟是何恩呢。”

　　提及往事，他面上并无怀恋，只意味深长道：“救命之恩。”

　　“哦？竟是救命之恩？”肖君如移开视线，等视野中的晓月带着晓五彻底不见了身影后她才继续开口道：“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这恩你是没报成了？”

　　沈弈勾唇：“自然没成，上辈子我可是死于非命，小寨主听了可会心疼？”

　　“不过是梦罢了，你竟当真了。”

　　说着，肖君如起身走到正屋门前，等她轻推开屋门时却又返身看向他：“喝些茶吧，时辰还早，等晓月他们回来估摸着要些时候。”

　　看着小寨主自顾自从茶盘中拿出两只杯盏，沈弈心中暗叹外人和自己人终究大不相同。这才半刻钟罢了，她便替他倒起了茶。

　　今早还不敢妄想的事儿，如今倒显得他少见多怪了。

　　佃户的事儿解决得倒是快，半个时辰后晓月便回了这处正院。

　　不过等她知道沈弈要去茶坊做账房后差点儿惊掉了下巴，接着她那小脸便涌上一片怒意。

　　“娘子！怎么能让他帮我们做事呢！这人对你可是心怀不轨！”

　　被指着的沈弈挑眉回以一笑，而后坦然说道：“在下仰慕小寨主已久，这倒没什么好隐瞒的。”

　　两方剑拔弩张，肖君如却只看向晓月开口。

　　“沈公子对江南知之甚多，明日便让王家大哥去一趟茶坊，到时候你陪着去，也听听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

　　“小寨主还是不信我罢了，也好，终究你还是没防着我。”

　　听这姓沈的话，晓月心中怒意消了大半，没一会儿便扬起下巴对着他笑道：“既然娘子发话了，沈公子以后好好做事便是。”

　　沈弈自谦道：“多谢小娘子指教。”

　　见他们表面还算平和，肖君如眉峰微挑了一下后又转身回了屋。

　　五月鸣蜩，正是仲夏之际。

　　江南到了这时雨水繁多，若这时上路还能赶上夏茶。

　　肖君如将一枚荷包递向王学，嘴上嘱咐道：“嫂嫂好不容易做的，如今她身子倒是好多了，你且安心，不过如果碰上什么难事，别硬撑，拆开荷包看看，磨推鬼鬼推磨，端看银子使得够不够罢了，记住人才是最紧要的。”

　　王学暗暗记下每一字，同时他心中明白这话不能与商队中其他人说。

　　“小寨主放心，这次我们不打算在途中停留，到了江南便收茶，收完便回来。”

　　“不急不躁，有王大哥在我便安心了大半。不过该买的手礼可不能省，对了，还未恭喜，四叔公说嫂嫂身子好了大半，若运气好些——王大哥可省的？”

　　“……这意思。”王学呆了片刻，而后面上忍不住溢出傻笑来：“省的省的！小寨主替我谢过四寨主。”

　　“好。”

　　望着不断远去的一行车马，肖君如转身回到身后马车上。

　　去江南的路很远，不过好在时间还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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