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长恨

　　第四十六章
　　小王子满月之曰，王后将国王的妃子们一齐召到她的宫中，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王后笑着望住宠妾女，对群妃说:"大王真神武，竟然使大宋来的那个妹妹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一个妃子接上了口:"宋妹妹更神咯，八个月的孩子被她一生，便成了一岁模样的了。"
　　又一个王妃答上了话:"妹妹的儿子既不像大王，又不像她，令人费解。"
　　另一个又趴在另一个的肩上，悄声说:"也不知她生的是啥妖孽？"两个窃窃笑起。
　　宠妾女听着众妃说的，极不自在，站不是，坐也不是。
　　突地，王后一击桌子，大声喝起:"你们有完没完？老是议长论短的知不知羞耻？"
　　宠妾女见她抹着银粉装佛面，好恼又好笑，霍的站起，将她盯住。
　　匆匆走来一个佩刀护卫，"王后娘娘，找遍宋王妃的宫里宫外，就是不见小王子。"
　　又跑来一个，气喘交急:"王后娘娘。据奇师王子宫人说他与泪烛王妃于二十多天前出走，一直没在宫中。"
　　"啪啪"两声，王后挥起手来，一人赏一个耳光，叱喝:"退下！"她一转身，怒对宠妾女，逼问:"他们去哪了？说！"
　　"不知道！"
　　"你不说，是吧？"王后一个劲的点着头，笑:"好，好，好！"她一捶桌子，"开宴！"
　　刹地，宫人们忙开了。
　　王后斟满一杯酒，对着宠妾女，皮笑肉不笑:"你到底来自大国，有胆识！呶，本后敬你一杯。"
　　宠妾女见她放着桌上的酒不筛，却要过宫人手中的，明知不妙，没有接过。
　　王后勃然大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来人，给本后灌！"
　　几个宫女立即上前，却被宠妾女打翻在地。她夺门就跑，却被轰拥而进的众护卫拦截去路，交起手来。她终因寡不敌众，而被抓住。
　　王后气急败坏:"灌，灌，灌！"
　　宠妾女苦苦挣扎，无济于事，被人捏着嘴，强行灌下酒去。
　　王后掌她一个耳光，"狐狸精，自恃貌美，魅惑大王，勾引子臣，罪该万死！"
　　毒酒入肚，肝肠寸断，宠妾女痛彻于地。她睁着一双眼睛，仿佛看见母亲、兄弟、孝宗、宫黛楚正朝自己走来。耳边似乎又传来奇师王子的召唤，儿子的哭声也响起。渐渐的，她思绪全无，视觉模糊，只觉王后狰狞如魔，幽幽芳魂渐散……
　　宋王妃一死，自有怕事的妃子告知国王。
　　国王虽然又痛又怒，但也无能为力。王后大权在握，娘家更有坐镇朝廷守卫疆土的大臣大将。万一得罪了他，只怕自己也会栽在她的手中。思前想后，国王只好暗自忍气吞声。

　　奇师王子夫妇日躲夜逃，历尽千辛万苦，总算艰难到达大宋京城。
　　他将王妃二人安顿在一家小客栈里，嘱咐她千万不要任意出走，然后去见孝宗。因无波斯国印文书，奇师王子非但进不了皇宫，反而被守城护卫当作奸细，关进大牢。虽是受尽严刑拷打，他也没有把来宋的真正目的说出来，以免有损孝宗的英名与宠妾女的清白。一日三，三日九，久而久之，伤口出血化脓，得不到医治，奇师王子英年早逝于宋国监牢。
　　许多日子过去，泪烛王妃不见王子归回，忧心如焚，抱小皇子直往皇宫。只因人命关天，她声声泪句句血的苦苦央求守城得卫，要见孝宗。
　　恰逢周百仁经过，要求带她进宫。
　　守城侍卫见她妇道人家，又抱着一个婴儿，实在是可怜。又因有周百仁这个大红大紫的朝臣出面担保，就将她放进。

　　孝亲因是惠王之乱，川人之死，宠妾女之嫁，一直头脑晕眩作疼，精神恍惚异常，卧床数月。
　　这日，他愈发心绪恹恹，斜倚龙榻，眼帘朦胧间，隐约可见一女子擅自而入，极似宠妾女。他忙揉揉双眼，定睛细看，但觉缟纱飘飘，披头散发，芳容含悲，眼神之间道不完的凄凉与幽怨，七窍流血，面目全然不如以往。
　　"芳卿，朕可把你盼回来了。朕以为与你再无相见之日，而今一聚，决不会让你离开朕了。"孝宗伸手去拉他，但觉她全身寒冷，柔弱无骨，软如水雾，不成形体，不由好生诧异，"芳卿，你可是宠妾女？“
　　女子微微点点头，悲切切的说:"皇上，我将你的龙儿生下来了，只望你将他好生看重，抚养成人。"
　　"龙儿？你为朕生了龙儿？"孝宗惊问，"那朕的龙儿在哪？"
　　女子凄凄一笑，后退着慢慢走了几步，悠忽不见仙容倩影。
　　"芳卿一一"孝宗大喊一声，全身一震，神智为之一清，举目四望，并无芳卿，顾左右而问，是否见有人进来。
　　宫人尽摇头，都说不曾见过。
　　孝宗正自惊恐犹疑，忽有内监来报:"皇上，兵部侍郎携母子二人要求进见。奴才特来请旨，见还是不见？"
　　孝宗急说:"见！"
　　泪烛王妃随内监急进，参见孝案。
　　孝宗问:"你从何方来？"
　　泪烛王妃回答:"我与夫君由波斯而来。"
　　孝宗一激灵:"波斯？"
　　"是的！"泪烛王妃一点头，"我与夫君为王妃娘给皇上送小皇子来了。"
　　"龙儿？朕的龙儿？"孝宗精神为之振奋，急忙下榻，指指泪烛王妃怀抱襁袍内的婴儿，"这真的是朕的龙儿？"
　　泪烛王妃郑重的点头，"这就是皇上您的亲骨肉！"她将他们来宋的经过及原因前前后后的启禀孝宗，并取出那条为证的红色坎肩，呈交孝宗。
　　孝宗眼前浮现出他与宠妾女同守纯清宫共度良辰的情景，几次三番，交迭重现，别是一番销魂味。又想她几番找他，呕吐的情景，不免大为愧疚。他颤抖的双手将孩子抱过来，细观相貌，果是七分像他，三分似宠妾女。回想方才之事，历历在目，似梦非梦，很是百感交织。
　　经过一场大惊大喜大悲之后，孝宗问泪烛王妃:"刚才朕听你说起奇师王子，那他在哪？"
　　泪烛王妃正要回答，忽又有内监急步而入，"皇上，有守城黄护卫报今有一波斯奸细死于大牢，特来请旨，如何发落尸体？"
　　孝宗听罢，立即启驾率众去大牢看视。
　　泪烛王妃见丈夫惨死异国，几乎晕厥，抱尸哭的死去活来。
　　孝宗为之流泪，呆怔片刻，大怒，指战战兢兢的黄护卫，"你这厮，朕饶你不得，赐你一剑自行了断，去追随王子！"
　　黄护卫吓的魂不附体，哀告:"皇上，小的该死，但请皇上念小的忠心耿耿，施天恩宽赦。"
　　孝宗感奇师王子大恩，哪里肯赦，只命人将他拖出。
　　泪烛王妃一拭泪，"皇上，我夫君今遭不幸，或许天意如此，还望皇上开恩，饶了黄将军。"
　　因她求情，孝宗赦免黄护卫死罪，但活罪难逃，杖责一百，以示重罚。
　　泪烛王妃想丈夫一死，生无可恋，以头击柱，随夫一道去了。
　　孝宗痛惜不已，感他们夫妇浩恩大德，以一品重臣入棺，厚葬他们。
　　大丧过后，孝宗对宠妾女的思念不减，更多的却是牵挂与担心，决意赴波斯探视，而前去进见吴太后。
　　其时，吴太后正逗小皇子，那么的开心，显得格外的神采飞扬。
　　"乖孙孙，你父皇看你来了。哦，哦，笑一笑，笑一笑。"吴太后喜不自胜，"掌国儿，你瞧瞧，你的龙儿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呶，快抱抱。"
　　小皇子躺在锦绣摇床里，小脚蹬蹬，小手拍拍，咧着小嘴笑，着实好招人喜欢。
　　孝宗慢慢将儿子抱起来，凝视良久，忍不住一阵辛酸，贴着儿子小脸，落下泪来。
　　小皇子尿湿，"哇"的一声哭了，即有奶娘与宫女抱去料理。
　　吴太后不高兴了，"掌国儿，好端端的你哭什么？惹得小孙孙也哭了！"
　　孝宗想儿子再可爱，终究也是个没亲娘在身边的可怜孩子。
　　吴太后动气说:"小皇孙自有奶娘几个，更有皇奶奶我陪着，怎的可怜了？掌国儿，你这是什么态度？莫非不放心让母后我带养？"
　　孝宗拧拧发酸的鼻子，陪着笑脸说:"母后，朕决没这个意思，您只别误会。"
　　吴太后仍是不悦:"那你刚才何出此言？"
　　孝宗将他欲往波斯意念告诉吴太后。
　　"不行！"吴太后很决然。
　　"以往什么事朕都依了您，总是母后您说了算……"
　　吴太后怒着打断他的话:"这般说来，你认为你是作傀儡帝君了么？"
　　"不是！"孝宗辩解，"这番朕只想作一次完全可以自己作主的事，望母后恩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朕的确不知宠妾女怀了孕，否则无论如何，也决不会答应她嫁波斯。"
　　"你既与她同衾共枕，又何以将这重要之宜疏忽。"
　　"往昔都成过去，再多说也无用了。母后，她既在波斯为朕生了龙儿，而且龙儿已回朕的身边，如此情形之下，她怎么能够在波斯立足啊？母后，朕一定要把她接回来。"
　　"你担心她，母后很能理解，但你去接她，必会引起两国不和，乃至交兵，造成局势紧张。所以，纵然宠妾女为国为你牺牲性命，你也不能去！"
　　"母后，朕不管那么多了！"孝宗向吴太后一磕头，要去。
　　"站住！"吴太后大喝一声，"想前朝唐太宗李世民为了江山社稷，不惜亲手杀害自己最为心爱的女人与同胞兄弟，还不照样建功立业，名留千古？想你这个皇帝仅为了一个女人，而于江山大业不顾，与他皇帝相比，你有多窝囊？你拈过份量没有？要作好一个万人敬仰的好皇帝，你必须得效法唐太宗！"
　　她的威严，她的压力，迫使孝宗不得不止下步来，他跪了下来，"母后，无论怎么作，朕都不可能有唐太宗的建树与政绩，既然如此，朕又怎可再学他的无情？"
　　"掌国儿，你只切记英雄气长，儿女情短，用心努力的去作，同样也能创出一番丰功伟绩。"吴太后将孝宗扶起，"母后不多说了！你回烟雨楼去，好好的歇息！"
　　孝宗只得含泪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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