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

　　晚饭的时候，在办公室宅了好几天的乔雅晴终于再次出现在校园中。出于惯性，她仍然和郑岩走在一起，表情却显然比前几天开朗了许多。郑岩已经猜出乔雅晴这些天来情绪变化的原因，却不说破，只是带着温和宽厚的微笑，听着乔雅晴貌似兴致勃勃实则心不在焉地回忆大学的一位他们都认识的教授。

　　乔雅晴之所以心不在焉，是因为她虽然嘴上说着大学的事情，眼神却下意识地四处搜索张望，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凭她对某人那种高度依照规律运转的时间表的了解，乔雅晴还是抱着很大希望的。

　　在她的经验当中，这个时间，正应该是每天梁程泽从实验室出来去食堂的时候，除非因为有实验正在进行，无法脱身；或者因为读文献之类的事情太过投入而忘记时间；或者是实验室在开组会，否则几乎每天都不会有变化。

　　果然经验没有让她失望，乔雅晴环顾四周的时候，梁程泽刚好也从路的另一边迎面走过来。两人目光猝然相对，乔雅晴热情地朝对面挥了挥手，快乐地打了个招呼：“梁博士，好久不见！”旁边的郑岩看着师妹的情形，又一次验证了他的猜测，不由得会心一笑。

　　梁程泽似乎受到了乔雅晴积极情绪的感染，也一下子绽开了阳光灿烂的笑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道：“我倒是天天见到郑教授，是乔老师好久没出来了啦！”郑岩看着梁程泽的神情，心里更加有底，脸上的微笑又添了几分：“梁博士，你好！”

　　打过招呼，因为乔雅晴和郑岩要去食堂，而梁程泽看看表，正是应该回实验室预热仪器的时候，三个人便也没多聊什么。

　　走在回实验室的路上，梁程泽的嘴角还不自主地微微上翘着。比之前几天，乔雅晴的态度变化实在称得上天壤之别。虽然并不知道这变化的反应机理，梁程泽的心中，还是有一种单纯的欢喜，以自由扩散的不可逆性，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觉察到自己心底这正在进行的自发反应，梁程泽又觉得似乎郑岩和乔雅晴的关系，似乎也不像他最初想象的那样。想到这些，他便不由得记起了裴毅上次在MSN上所说，和廖明启离开大陆之前那句与其说是玩笑，倒不如说是认真推测的话来。梁程泽隐约地感觉，自己大概真的已经很在意这个似乎有些情绪化的文学院副教授。

　　期末考试在接下来的几天到来了。因为考试的密集存在，考试周比起平时的教学周，似乎流逝得格外飞速。同学们还没来得及忘记考前突击的重点知识内容，老师们还没来得及从主考和监考的忙碌中回过神来，考试周便已经结束，暑假马上就要开始了。

　　下个学期，乔雅晴便不再会教到姚依柳她们班。姚依柳所在的班级已经进入了大四毕业班，除了包括姚依柳在内的一些有不及格记录的同学要进行补考或者重修外，其余的同学基本已经不再有学分要修，而开始进入了实习和毕业论文阶段。

　　这个时候，新大四的同学们基本都开始活动起来了。找工作的开始上网搜集资料，同时寻找实习的机会以充实自己的简历；准备出国的同学也纷纷开始准备申请材料，有的则忙着打印托福和GRE或者雅思的考试成绩单；准备保研的同学，则开始活动起来。考试周刚刚结束，乔雅晴知道的，就已经有好几个同学找到了林佩或者郑岩进行沟通，希望给理想中的未来导师留个好印象，至于她不知道的，当然更多；准备考研的同学也开始埋头书山题海，投身于昏天黑地的备考当中。

　　当然也还有一类，就是像姚依柳这样，一边准备明年的公务员考试，一边和重修课程的任课教师套磁拉关系。乔雅晴有事去找林佩教授的时候，十次倒有七八次都看到姚依柳在林佩的教研室中。林教授的态度一本正经，似乎并没有因为姚依柳来找她很勤便另眼相待，姚依柳也不介意，依旧笑嘻嘻地以“请教学业问题”的名义，和林佩东拉西扯。

　　虽然对这种行为绝无好感，乔雅晴倒是明白，这也是大学当中再普通不过的生态。姚依柳所在的班级下学期就要升入大四毕业班，姚依柳若想正常毕业，要拿到这门课的学分，也只剩下这一次机会。在这种学历比能力光鲜、分数比寿数重要的大环境下，姚依柳的行为其实并不算特殊。

　　相对于姚依柳频繁地出没于林佩的办公室，吴素琪明明是林佩教授的研究生，最近却反而常常都不在。乔雅晴有些奇怪，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林佩：“林教授，怎么最近都没见过素琪？”林佩乐呵呵地回答：“素琪做研究生毕业论文，为了做一个调查，最近应该是跑遍了全城大大小小的书店了吧？”

　　吴素琪的毕业论文包括社会随机问卷调查和实际市场调查的部分，为了这些内容，她最近几乎都奔波在这座城市的各大书店之间。运动强度也许并不比她以前跟闺蜜或者冯哲出去逛街更大，但是心境却完全不同。

　　身为“过来人”，乔雅晴当然明白想要做出一篇好论文需要很多工作，不过看着吴素琪偶尔会匆匆地回来一趟，放下一叠回收的调查问卷之后又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还是不免有点替她的身体担心。可是累归累，吴素琪的气色比起寒假，却还是越来越好，心情也愈发开朗起来，甚至比那件事情发生之前还要更加活泼爱笑一些。

　　梁程泽这几天已经完成了实验室的工作交接，也在化学院做过了交流成果汇报。他这一年来的成果，除了一篇发表在《自然》期刊上的论文，还有另一篇规模稍小些的论文刚刚投出，还在审稿阶段。不过从他实验室老板经验丰富的眼光看来，那篇论文的发表也只是时间问题。

　　除此之外，他的工作成绩还包括了辅助导师的教学工作、协助实验室其他研究生博士生的课题工作、辅导本科生和硕士生的实验设计以及论文撰写格式等等。总而言之，梁程泽在大陆这一年，可谓满载而归。前几天做过报告之后，他在实验室没什么工作，便开始着手收拾东西，准备假期回台湾。

　　乔雅晴有一门课程考试被排在了期末考试周的最后一天上午。考完这最后一门，乔雅晴抱着一摞试卷回到办公室，本该有种马上要放假的轻松，她的心情却有些莫名的低落。有同事约她一起去吃饭唱歌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暑假，乔雅晴却全无兴致，借口有急需的资料要上网查询，婉拒了同事们的邀请。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考完试，所以有太多学生欢脱释放的缘故，校园网的速度比起平时似乎有些卡。乔雅晴呆呆地盯着缓慢打开的网页，随手点开一个有一个链接，却没等载入完全便又关闭。折腾了半天，乔雅晴终于还是登录了自己的□□。

　　看到□□上的颜筱黛显示在线，乔雅晴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发了消息过去：“学姐，我们要放假了。”颜筱黛大概很闲，几乎是同步回复：“祝贺啊！”乔雅晴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可她实际上却笑不出来。

　　颜筱黛随意地问候了乔雅晴几句，乔雅晴回答的兴致却都不高。来往几句，颜筱黛终于发现学妹的情绪似乎有些异常，忍不住问：“雅晴，怎么你好像不太开心？难道你的假期被你们哪个工作狂领导剥削压榨了？”

　　乔雅晴咬着下唇，盯着电脑屏幕，一动也不想动。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她的指尖却有些发凉。颜筱黛半天没等到她的回复，又追问了一遍。乔雅晴将冰凉的手指在有些发热的脸颊上贴了一下，才用力地敲着键盘：“学姐，没有，我就是心里难受。我的假期很完好，可是我觉得它一点都不完整，心里空落落的。”

　　见了这样一个回答，颜筱黛一时没明白乔雅晴究竟在想什么，有些担心地问：“雅晴怎么了？”乔雅晴用力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坦白地将从吴敏卿出现到传出她结婚的消息这段时间，自己的所想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颜筱黛，最后说：“学姐，这学期结束，梁程泽就要回台湾，我觉得有点……”

　　有点什么，乔雅晴不知该如何形容，颜筱黛却看得懂。发了一个抚摸的表情之后，颜筱黛说：“怎么样，以前叫你抓紧时间你不听，现在难过了吧！”乔雅晴不说话，只是回复了一个大哭脸。颜筱黛见状也不忍心再开玩笑，忙说：“雅晴，别难过了。反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就算他回了台湾，你也可以和他用MSN视频啊！而且，有机会你也可以来台湾玩，明启和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乔雅晴的手放在键盘上，却打不出字来。颜筱黛见学妹仍然不回复，又故作轻松地说：“现在网络都这么发达，这点距离不算什么啦！而且我刚才也说过，有机会你就到台湾来玩啊！想办法办理商务入台，就可以自由行啦！不过记得要冬天来哦，夏天的台湾真是太热了呢。到那时候，我还想拉着你一起在雨中逛台北的街道呢！”

　　颜筱黛的话明明是安慰的语气，乔雅晴却不知为何，心里愈发像堵了什么似的难受。她继续咬着嘴唇，发了一句：“学姐，我先下线了，我想静一静。”说着不等颜筱黛回复，便直接关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