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柳莲二·心有灵犀

　　45、

　　这是我与莲二久违的，仅有二人的旅途。

　　“明天车站见怎样？”

　　头天晚上，确认见面地点时，我惦念着莲二来我家要绕路，提议直接车站碰面。说是惦念，其实是掺杂了些别的东西：以他的性格，保准会拒绝说：“我会来接你的”。

　　‘接’，意味着我站在原地，他朝我奔赴而来。物理上距离的缩进，连带着心也要碰撞在一起似的。我沉溺于这种自作多情的幻想，一边按捺不住的欣喜，一边等着他说出我想要的答案。

　　“……。”电话对面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好啊。”

　　“……诶？？”

　　我提在半空中的心忽的失去支撑，空荡荡的悬在那里：“就这？”

　　‘不是，他懂不懂少女心啊？能不能看个气氛啊！‘好啊’、‘当然’也并不是适用于每个场景的金句吧？至少这个时候，直接拒绝我，然后说来接我啊！！’

　　“‘就这’……是指什么？”莲二不解的问道。

　　隔着电话线，他看不到我扑在被子上挠心挠肺的样子，当然更不懂我在演什么奇妙的内心戏。想也是，再怎么喜欢文学，柳莲二终究还是个理工系的数据狂魔，怎么可能懂恋爱中少女细腻的小心思？

　　可我是姐姐啊！虽然已经掉了一半人设被认定成直球选手，可稳重靠谱的另一半人设还是想守住的。自己追加提出“你来接我吧”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被邀请’与‘主动奔赴’可差得远了，有几率暴露出自己的本意不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样子也太过狼狈。

　　“没什么。”我强行平稳住自己的声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就在车站见面吧。”

　　虽是隐隐的期待着转机，可直到电话挂掉，莲二也只是叙说着安排高草与乙花会面的细节，再没提起这事。

　　“怎会如此……？”

　　手机一扔，我懊恼的倒在软趴趴的被子上。

　　去车站见面是我自己说的，他只是答应了我的提议而已。我自己在脑子里编排着奇怪的戏码，又擅自把只有自己才懂的期待压到他身上，本来就是我有问题。——道理都懂，可这种怅然的心情却怎么也压不下来。强烈的苦闷切断了快乐的回路，我只能茫然的打开和他的聊天窗口，一遍又一遍的退出——点开——没有新的消息——再退出，循环往复。

　　至少给我发一条信息。

　　‘晚安’也好，‘好梦’也罢，无论是多没营养的内容，随便发一条吧！至少让我这颗被吊在半空的心有地方可以承接，让我今晚能安下心睡觉啊！

　　啊啊，这就是恋爱啊。

　　战争般的恋爱啊。

　　无孔不入的攻心计，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花招，你来我往，直到其中一方完全降服，是不会停止的。

　　可惜直到我睡觉，也没收到柳莲二的一条信息。

　　我知道只要我主动先发过去，他一定会回我的。可刚才电话里那股气就是郁结在心里，咽不下去。

　　平时也没见自己是个多有执念的人，可这关头，奇妙的自尊心就这么莫名的膨胀开了，我还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

　　第二天早上。

　　‘哗——哗——’

　　一如平时，海浪声的闹铃唤醒了我。迷迷糊糊间，发觉手机还捏在手里。许是昨晚脑子里太过焦灼，把自己烧到短路，就这么睡过去了。

　　‘我记得，最后一次看时间的时候，才十点出头。’

　　按时间来看是睡了很久，可一夜多梦，醒了又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疲累，身体也慵懒起来，空调开得低，更愿意缩进蓬松柔软的被窝里。打开手机——

　　“草！忘充电了！”

　　见底的电量格比掀被子有用多了，我一咕噜爬起来，充电口塞进手机后的第一件事，又是打开和柳莲二的聊天框。

　　当然，不会有新的消息。

　　懊恼消退，不甘又星星点点的蹦出来。‘怎么这么没出息啊！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今天出门是为了亲友，不是为了男人，你搞清楚重点啊！！’

　　但是，这确实是我在问乙花‘一年前那件事’后，第一次与莲二两个人一起出远门。

　　我，与我喜欢的人，只二人远离家乡，去往其他的城市——这是什么香喷喷的设定啊！虽然这里到东京只有一个小时，虽然东京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我就是按捺不住自己热切地期盼，连睡衣还没换下就已经雀跃起来，心跳的砰砰作响了。

　　‘不，冷静！兴奋地只有你一个人。’我强行凝固下自己的表情，甩甩头，自言自语地告诫自己：“别再演内心戏了，昨晚还不够郁闷的吗？柳莲二什么都get不到，他只是个笨蛋而已。”

　　‘……凭什么，这不公平。’

　　不甘按下去，又冒出了许多委屈：‘凭什么只有我对他心心念念？凭什么只有我对他思来想去，大好的休息日，连觉都睡不好？’

　　委屈再没别的思绪可抑制，至少可庆幸的是，带着奇妙戏码的兴奋消失了。我不会再自顾自对他报以期望了，唯有这样，才绝对不会失望。

　　负面的情绪略胜一筹，吃早饭时，妈妈见我蹙着眉头，还有些不安的问：“昨晚做噩梦了吗？”

　　“还不如做噩梦。”我回答着她听不懂的话。

　　喝了杯新泡的红茶后，我总算勉强收拾好了自己凌乱的心情。见时间差不多，就与妈妈道别出门了。

　　‘待会儿到了车站要怎么面对他？’我换着鞋，不自觉的又想起这些事。

　　‘千万不能露怯啊，就算用装的也给我摆出一脸冷静！恋爱是攻心，你可别开头就输了！’我用百分百的微笑为自己鼓劲道。

　　我推开大门——

　　“早上好。”莲二与我打招呼道。

　　“……。”

　　“怎么了，有什么忘带了吗？”

　　“……。”

　　“为什么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想说的吗？……噗。”说着说着，莲二自己都笑了。

　　百分百的微笑就这么凝固在我的脸上，心里骤然涌出无数情绪，可这无数情绪堆叠在一起时，我竟然麻了。无法用语言表述，只是脑子空空的，想说句什么，又无奈得很。可真闭上嘴，话又拱到嘴边了。

　　“你是故意的吧？”我抿了抿嘴，总算挤出了句像样的话。

　　“怎么说才好，”莲二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确实是故意的。”

　　“……。”

　　‘不，等等。为什么你这么直白的就说出口了？我该做出什么反应？——吐槽？没有那个心情。斥责？也没那么严重吧。说没关系？总觉得对不起自己。’正当我心里云谲波诡时，莲二又追加一句：

　　“不行吗？”

　　“……。”

　　所以说，为什么他能一脸平静地问出这句话啊！

　　我的眉毛终于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这是行或不行的问题吗？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一句话，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啊！”

　　“比如呢？”他仍是那般温柔沉静的样子，从语调到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笨蛋理工男怎么能理解少女细腻的小心思？早说了，兴奋地只有你一个人而已。’我忽的又低落起来，垂着头道：“……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指什么？”他思考过后，仍是不得其解的样子。

　　“除了必要的信息以外，什~么多余的话都不会发。莲二的话真的很少呢。”我嘟囔着，阴阳怪气起来：“晚安也没一句，好梦也没一句。骗人还会吊人胃口，把我当笨蛋。网球部的军师大人真是了不得呢，轻轻松松就能让人一晚上都睡不好。醒了手机还在手里，电也没充，晚些时候失联了，你可要对我负责。”

　　毫无逻辑的抱怨完后，许久，身前也没有动静。

　　“……。”

　　耐不住抬起头来，这次倒换成莲二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呀，军师大人也有拿不准措辞的时候啊？”我仍是阴阳着他。

　　“……总之，先往车站去吧。”他避开了这个话题。

　　我们并肩而行，去了家附近的公交车站。公交车的趟数够多，东神奈川站离我家又只四站。刷卡、乘车、进站、买票，眨眼间，我们又与第一次去东京时一样，在新干线上并排而坐。

　　‘当时还是早春吧？什么情境来着？’我模模糊糊的回忆着：‘好像带了妈妈做的点心，边聊天边吃来着。说回来，当时只觉得与莲二亲近，真没想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不知不觉，早春也到盛夏了啊……。’

　　对，盛夏。

　　大家都穿着短袖。

　　我是靠窗位，莲二坐在我的左侧。他的右手臂支撑在扶手上，扶着下巴，从刚才起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实在，自从他在我家门前说了那句‘去车站’后，两人间的气氛就一直有点紧绷。这肯定不是正常状态，但要说不对劲，我也说不出微妙的点在哪儿。只现在我最在意的是，——他的手臂也离我太近了吧！若不小心触碰到他的皮肤，怕是从接触的那个点就要开始灼烧起来。按说原来我也不会在意这些东西，只是盯着他好看的侧颜时忽然想到的。可一旦在意起来，就变得注意万分，反而成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事情了。

　　当然，新干线的位置是宽敞的。可再宽敞的位置，也架不住脑内补全。我整个人缩在那里，倒变得比两人间的气氛还更加紧绷了。

　　“我在想，你是不是有时会对自己说出口的话没什么概念。”冷不丁的，莲二冒出这一句。

　　“……啊？”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疑问道。

　　“你在脱口而出些什么的时候，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吗？”

　　“大概吧……。”我不懂他指的是什么。

　　“……。”他思虑着什么的表情好似更是凝重了些。

　　叹了口气后，莲二侧转身体，正面朝向我，表情仍是处惊不乱，可这姿态，明显就是要说什么很正经的事。

　　“怎么了……？”我不自觉地往窗边缩了缩。

　　“我们是可以互道‘晚安好梦’的关系吗？”

　　“诶？……诶！？？”我盯着莲二的脸来来回回的扫，怎么都觉得他是认真在说这话的。‘这是什么意思？……晚安好梦很暧昧吗？’

　　未及我细想，他又追问道：“看不到‘晚安好梦’，拿着手机直到睡着的意思是，……你一直在等着我的信息，是吗？”

　　“哈！？”我猛地脸红起来。

　　‘这问法？？’柳莲二才是真正的直球选手吧！？

　　到这儿，我可算知道这一路上他在寻思什么了。‘不是，家门口说这话过后，怎么着也过了半个多小时了，后劲儿这么冲吗！？’

　　还未等我从惊惶中回过神来，他又如解析数据一般，一本正经的分析道：“因为我同意车站集合而一晚上睡不好。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提出车站集合并不是你的本意？”“别说了！”我捂住脸，大声打断他道。

　　“你很希望我去接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他不管我满面涨红，仍是接着问道。

　　“救救别说这事儿了。”“我是认真的。”

　　像是怕我觉得他在开玩笑那般，莲二摆出了稍有些严肃的表情：“……我是认真的。”

　　“为什么一本正经的问这事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羞耻中塞满了尴尬，我灰溜溜地低着头，躲避着他的眼神。

　　‘这要让我怎么说？为了我自己脑补的那份‘奔赴’？’这话说出口，和表白又有什么区别？

　　“……因为我真的没想通这点，但你似乎又很看重。若是因为这产生什么误会就不好了。”见我这样，莲二也明白我绝不会给他答案了，轻叹口气，安抚我说：“没关系。你不想说的话，我不会勉强你。”

　　听了这话，我总算松了一口大气，瑟瑟索索的斜着眼偷偷看他，像只防备着猫的老鼠。

　　他仍是面对着我，看来话还没完全说完。

　　“还、还有什么？”我心里发虚，颤着声音问道。

　　“‘对我负责’这种话，不可以随便对男人说，你知道吗？”

　　“哈！？？”声音扭曲到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好像有个炸雷轰在我头顶上，我整个人石化当场，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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