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诺大的寝宫烛影摇晃，数百年沉积的冷寂像是角落房梁处的黑暗，逼退微弱的烛火，笼罩着此处。

　　桌上饭菜早已冰凉，桌上的人抬起眼皮看向殿门，殿外的小少年从黑暗中走来，一走进这寝宫仿佛驱走所到之处所有的冷寂，让一切变得生动有色彩。

　　哑巴如幽谭般的眼底也多了些温度，“换些热菜来。”

　　小三生在哑巴身旁坐下，看老太监带人撤下这些冷菜有些可惜，往哑巴身边凑了凑小声说，“太浪费了。”

　　哑巴没有说什么，小三生想起小皇子定是常去那座已经人去楼空的荒殿，心酸，他爹爹娘亲去世时也才小皇子这个年纪，夜里一个人睡都怕，夜夜都是哭着睡去的。

　　“哑巴，让小皇子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我和他也可以做个伴。”

　　小三生没有注意到哑巴蓦然变得阴沉的眼，老太监一听脸色就变了，抬头偷偷看着自家皇上的脸色，果然吓人，可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一点都不玲珑还在说。

　　“小皇子太可怜了，哑巴？”

　　小三生扭头望着突然站起来的人，望着他拉下的脸有些害怕，“哑巴怎么了？哑巴？哑巴？！”

　　忽然被拽起来，小三生努力跟着他的步伐忍着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抬头还不明所以地问哑巴，“哑巴怎么了？”

　　望到前面的床榻，小三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身体一僵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开哑巴，转身就往外跑，可还没有跑出两步，腰被两条手臂勒住整个人悬空。

　　“啊！哑巴放开我！”小三生又怕又气又委屈，挣着仿佛要嵌入腰的手臂，两条腿乱踹，“放开！放开！哑巴你放开！你混蛋呜呜呜！”

　　寝宫里的太监早已经识趣离开关上寝宫大门，诺大的寝宫只有小三生气愤的大骂和搏斗声，很快怒骂夹杂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惨叫哭喊。

　　哑巴过去雷声大雨点小，虽然也是不顾小少年意愿却动作温柔，小少年只是气从不怕，而这次到最后小少年都被哑巴要吃人的模样吓到了，又害怕又伤心，最后哭得有气无力，委屈地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小三生哭着累得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哑巴抱着他去后面的池子清洗，见到丝丝红色知道他受了些伤，果然当晚后半夜小三生就烧了起来，皇宫一片乱老太医被急急招来，折腾到天微微亮，哑巴已经没有时间休息，换了身衣服便去上朝。

　　小三生昏昏沉沉地醒来，他趴在哑巴床上，一动便觉得全身都痛，尤其是头腰屁股腿胸前，不，是哪里都痛，最主要的是心里难受，这次他给哑巴找不到理由了。

　　老太监一进来就见小少年趴在床上抱着枕头流泪，不知道哭多久了，小太监端着碗参汤上去。

　　小三生看也不看，喃喃说，“我要回家，”

　　小太监无措地看了眼老太监，老太监没说话，小三生忍着身上的痛爬起来，摇摇晃晃站起来，老太监抬起手中拂尘挡着他，问，“你不要皇上了？”

　　小三生满脸是泪转过头看向老太监，红肿的眼中写满委屈，“他不是我的哑巴呜呜呜，”哑巴有时是不讲理，但不会这么欺负他。

　　老太监摇头，“你可真不伶俐，”

　　老太监让小太监把双腿打战根本站不住的少年扶到床上，“皇上待你的不同，自从皇上登基宫中不曾有一个女子，你就没有发现？”

　　小三生不懂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听只想哭，可双眼发涩发疼都流不出泪来，如果是哑巴以外任何一个人欺负他，他都不会这么伤心，怎么能是哑巴呢？他全身都痛。

　　看着坐在床上的人，老太监来回走了两圈，挥退旁边伺候的小太监，知道皇上对这小少年的用心，若这两人不好他们这些下人也不能好。

　　“皇上的不容易怕是一分都没让你知道吧。”

　　小三生疑惑地看向他，老太监将那些宫中众人皆知却晦若莫深的过去缓缓说来。

　　“早些年皇上生母柔然公主和亲来到宫里，因性子清冷孤傲不讨先皇喜欢，因此先皇待皇上也并不上心，再加上柔然公主在皇上年幼时逝世，自那后皇上便无法说话，先皇对皇上更是不喜，皇上究竟是如何过来的你根本想象不到，”

　　小三生睁大眼，不知哑巴小时候竟是这样。

　　“十年前还是少年的皇上被先皇调派鄞州平叛军，途中遇刺失踪，堂堂皇子失踪了朝廷竟然不闻不问，直至五年前小皇子出生皇上才活着回来，先皇并不看重皇上，”

　　“至于魏王虽是血脉相连，却根本不及与其相伴的十年的你，”甚至魏王自小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皇上生母的死与魏王生母也有牵连，虽然血脉相连，说是仇敌也不为过。

　　深深看了坐在床上发愣的少年一眼，只有这个少年在时皇上身上常伴的孤寂寒意才会弱几分。

　　“皇上待你是独一无二，你待皇上也不是无情，因此又何必伤了感情。”

　　小三生抬头怔怔地，眼泪不知不觉再次流下，是心疼哑巴也是气哑巴，“他脾气太差了，”

　　老太监知道这人已经被说动了一半，看了眼案上的参汤，“先把身体养好，别让皇上为你担心。”

　　小三生回到自己偏殿养病，少年人的身体本就恢复得快在床上躺了一天出了一身汗，第二日就可以下床了。

　　华盖殿华贵庄严，哑巴伏案坐在大殿之上，抬起眼静静看向殿外来人，小少年扶着朱红殿门，抬起腿跨过高高的门槛进来向他走来。

　　老太监识趣地招了宫婢悄悄退下。

　　小三生走到大殿中央，抬头望着上面孤零零的哑巴，想起老太监昨天跟他说的那些，心疼极了。

　　“哑巴，”

　　嫩嫩的声音略带鼻音和莽撞的少年气，那么单薄却仿佛能驱散大殿的空寂，拨动人心中那根生涩的情弦。

　　哑巴抬起一只手，小三生见状跑上去，“哑巴。”一把抱住哑巴的腰，“哑巴你是小三生最亲的人，最亲的人，”

　　眼底幽深平静，抚弄少年郎儿柔软的长发。

　　小三生抬头泪眼汪汪，“哑巴你也不要再欺负人了，哑巴，”

　　哑巴指背轻轻擦过少年水润润的脸颊，深邃的眼底一时看不清情绪。

　　这皇宫里太空了，低头看着少年郎儿的哭泣，肩膀一颤一颤眼中晃动着水意，白嫩的脸上淡淡的红晕，短促的鼻息随着哭泣一下一下喷薄出，像是个细细的鸡毛掸子一下一下扫着心底最沉寂的深处。

　　“哑巴？”小少年瘪嘴抽泣，正要说话忽然感觉到什么，哭叫起来，“不要，”

　　长臂一伸抱住忽然跳起来往外跑的少年郎儿，手臂深深地嵌入柔韧的腰肢中。

　　华盖殿是处理公务面见朝臣之处，所以小三生才毫无防备，更何况此时青天白日殿门大开，被掐住腰的小三生甚至可以望到殿外很远处来往的宫婢。

　　“哑巴，放手放手！”拼命拍打身上游走的手，小少年望着外面气哭。

　　哑巴的温柔被愤怒和羞耻冲昏头的小少年忽略，这一场情事以搏斗开始以小少年衣衫不整哭着跑走结束。

　　小三生离开不多久，老太监带着宫婢回到殿里伺候。

　　“皇上礼部尚书来了。”

　　见皇上神情，老太监尖细的声音对外长声道，“宣礼部尚书。”

　　随后大殿内响起一个温雅的声音，“参见皇上。“

　　哑巴将目光放在下面不卑不亢看着他的人身上。

　　“皇上登位来后廷还没有一位妃嫔，我朝还从未有过前例，民间已有谣言传来，皇上要三思。“

　　冷冷看着这言辞恳切似乎是真情实意的臣子，“朕说过为先皇守孝三年。“

　　“守孝期间大肆选妃是不适宜，只是这后位还是早些定下的是好。“

　　沉眉看着底下的人半响，哑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与嘲讽，“朕知道你想要什么，只是你真觉得凭你一人之力能左右朕。“

　　这人斯文俊朗的面上笑容依旧让人如沐春风，“怎么是臣一人，不是还有这朝中百官和千千万万百姓。“

　　这人说的这些哑巴似乎反而并不担忧，冷凝的神色平静下来，从容看着这人淡淡道，“狡兔死走狗烹，可朕不想杀你，别逼朕。“

　　这人脸上笑容一僵，面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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