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儿（小修版）

　　韦依走过去，蹲在许度身边看他不紧不慢的动作，他还是心不在焉的按着鞋子在水里清干净了丢在一边，洗了两遍脚站起来道，“好了。你去丢，不想丟就晒出去。”
　　许度大概是有洁癖的，从来不会穿着团皱了的衣服，更不会衣冠不整就出门。明显的还是因为爱水，吃东西之前，拿东西之前，看书之前，包括开电脑看新闻之前都没忘了洗脚，实在找不到洗的地方，用湿巾擦也得两三遍，洗澡倒是三百六十五天雷打不动。
　　韦依暗自回想住院时只能擦身的那几天，心想这个人得膈应成什么样。他是忍得住，除了胡子那次一句也没提。
　　当然也有因为这个小习惯而被人错看的时候，敞开的病房门让门外热心的某位大妈亲眼目睹韦依一遍又一遍抽出湿巾擦了许度由于过分温暖又捂在被中终于无法忍受高温而变得黏腻的脚趾间，表情似乎有点凶狠。
　　这个故事在传出去时候的版本变成了她因为嫌弃而对他变相进行心灵上的打击。
　　故事从一个大妈传到另一个大妈，结语总是:“啧啧啧，我就知道哪有人会心甘情愿的。”
　　传播途径的便捷让某个善良的小护士把韦依拉到了旁边，“姐姐你下回别这么做。他心里会难受的。”
　　韦依一头雾水思考究竟做过什么，智商的高低在这时候毫无意义。所以她诚恳的问，“我怎么了？”
　　小护士一下语塞，期期艾艾看着满脸无辜的韦依，“那个，这个。本来你们家务事我不该说。但是既然你嫁给他了就别嫌他用脚脏？”
　　韦依都快哭了，苦着脸，“我看着就是这种人？”
　　小护士自然没敢真的回答她的疑问，立刻借故离开了，空留了韦依回去揉着许度的耳垂絮叨，“我哪里看着像虐待你了？哪里？哪里？吃的那是天赋问题，不能算。”
　　许度恍然大悟认真思索了片刻，“那就没有。”得此答案，对于这种被黑化的形象韦依就一直没去洗白。
　　是和非在某时某刻总归得到了一个平衡点，这种无关紧要仅可以规划为习惯的事韦依就毫无理由去纵容。
　　无论是在之前还是现在，许度的习惯都表现得很明显。
　　他坚持早起，在多数时间三餐定时，差不多也算定量，饭后会散步，用过的东西总会放回原处，垃圾每天都必定提醒韦依去丢，阅读哪怕是杂志都会记下笔记，每天看电视就只看新闻，休息时身体舒服就必定会去熟悉的游泳馆消磨半天。当然也有不见得习惯都好，他同样每天有接近两个小时翻看网页，空暇多的时候，如果不是她的提醒他就会坐在书房翻看着那些厚重又无趣的书念念有词。
　　这样的刻板在出院之后又逐渐恢复，许度身体的恢复与此并行。
　　不久之后，在某天韦依因为入睡太早而醒得太早的时候发现许度还是比她早了一点点。大概是没料到她也会有早起的一天，塞着耳机的许度没有留意她的出现，仍旧一个人默默地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将身子折下抬起，如同舞蹈演员们乏味的基本功。许度身形柔软，动作也十分流畅，这些动作似乎也只是他的例行习惯，至少韦依认为他会用习惯做答案。
　　最重要的是，韦依认为他并不需要这些。
　　许度在转身时看到了她，他提足摘了耳机丢在一边，仍旧不紧不慢做着另一侧，轻声问，“吵醒了？”
　　韦依摇摇头，“没声音。最近才开始的？”
　　“四五岁。”许度说话仍旧慢吞吞的，“有时候也偷懒。其实没什么必要。”
　　“哦。”
　　韦依没有多问，许度才又说，“也就是在拉筋。早就拉开了。”
　　“那你还折腾。”
　　“就算脚用得再多，要是太长时间不练还是会僵硬，有些动作说不定就困难。”许度斟酌了一下，“舞蹈演员也是这样，就算基本功也一直得继续下去。”
　　时间早就教会了韦依不要试图和许度理论，因为她注定胜不过许度的偏执。
　　韦依能听出这个继续下去的意义，舞蹈演员有不再站上舞台的一天他却没有，所以他一直就会一直下去。过去的二十多年他这么做了，往后的十年会这样，往后的二十年也会，也许往后的三十年还是这样，一直到垂垂老矣。
　　许度不擅长告白。
　　韦依何尝不知，规律的生活习惯和锻炼是他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健，而从来不会间断的阅读和信息获取则是他为了让自己能更好的应对工作。这一切都是他的告白。
　　韦依听过不少的情诗，最终却发现只有许度那时千里迢迢赶到了她的身边，在公寓里替她整理了乱得不成样子的房间，然后羞赧的对她说，“他能做的我做不来，但我做的他未必肯做。”那样看似平淡却分量极重的承诺让韦依觉得最为动人。时间越久，越觉得历久弥新。
　　他们之间是先有的爱情还是亲情？
　　韦依分辨不清，也许许度也无法度量。
　　韦依坐在了一旁看着他继续，他的动作仍旧严谨，如同他每一次的从耳机中穿出的声音。
　　结束的时候许度站起来笑道，“起这么早该没事做了，要不要吃完饭陪我去看看电影？”
　　“看什么？”
　　“你喜欢的都好。这个我不懂。”
　　这是二人为数不多毫无计划随心所欲的去做了一件事，可惜的是并不算成功，不单单他们赶上的一年里电影上映最稀少的季节，仅有的几部片子就算看简介也乏善可陈。
　　韦依摇摇头买了最早放映的票，后排中间的位置，视野好。进去之后才发现是她多虑了，早场电影的人十分稀少，他们的前面有两三排都没人坐，再前面也是稀稀散散的几个人，算上他们也不过十来个看客。
　　韦依性质顿时大减，咬着许度的耳朵笑道，“打赌。这片子肯定不好看。”
　　“你选的应该不错。”许度撒谎撒得面不改色，看着韦依道，“会不会太靠后了？”
　　“不。后面清静。这个点来的有几个是看电影的？”韦依可没准备为自己的失策买单。
　　让人遗憾的是，电影没有争气的应证许度的谎言，这是一部相当无趣又喧闹的片子，而他们又由于坐得太后而被良好的音响效果吵得头晕。
　　韦依扭头一看，许度的表情倒是严肃认真，她不知为何倒觉得这时现状喜感，附耳笑道，“吵不吵？”
　　“嗯。”
　　韦依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这样呢？”
　　“好多了。吵得头疼。”许度往韦依那边靠了一点，“我后悔这个提议了。”
　　“那就走吧，我也受不了了。”
　　于是选位的失策让他们不得不失礼的从影院的最后面走到了最前面，也许还有那些同样按耐不住的目光远送。
　　韦依不敢走快，怕落下许度，她慢吞吞地走，许度也跟着她很慢的步子。韦依从未感觉这样的一条路会这么长，这么漫无边际，直到走到大门外的时候她才感觉好了一点，埋怨自己，“我怎么不知道会这么无聊。”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吵。知道么？我们出来之后里面的人至少出来了一半，大概是七八个。”许度洋洋得意的笑道，“这大概就是破窗理论。”
　　韦依心情稍转，笑道，“这还差不多。还不是都怪你今天提议。”
　　说到埋怨倒也未必，韦依半说半笑，许度也没有当真，所以他只是假意思索，然后也笑道，“我又不知道里面会是这个样子。我没进去过，看你很喜欢就以为会很有意思。一个人进去不知道做什么。两个人也不知道做什么。”
　　“再说。都快成卖火柴的小女孩了。”韦依笑着眨眼道，“下次得认认真真挑个好日子，挑个好时间，再挑个好位置，挑个好片子。然后你就知道，两个人进去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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