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腹生子奇约

　　纪家人都很高兴，准备要好好地过这个春节，为此，他们老早就置办了许多的年货。而纪老板又想到了秀萍，他怕秀萍一人孤单，就提议说：“让秀萍一人在那儿过年不好吧？干脆咱们把她接过来，一起过个年，也热闹热闹！”
　　“这个恐怕不行！”慧娟想了想，说，“要是别人见了，不好说！”
　　“倒也是！”纪老板说。
　　“那总得给她买点东西送过去啊！”纪老太太插话说，“她一个人，又挺着肚子，怎好上楼下楼，来来回回地折腾？”
　　慧娟想了想，忙说：“这个倒也是！那我现在就过去！”
　　说着，慧娟就要走，纪老板忙拦住说：“还是我去吧，你挺着肚子，怎么好开车外出啊！”
　　“又不是真的！”
　　“在旁人眼里，这就是真的！”纪老板说，“他们以为，你还有两个多月就该生了，要是再顾三不顾四地开车出去，倒惹他们疑猜！”
　　“说得是，那你去吧！”慧娟说。
　　纪老板于是出了家门，去了步行街，他买了许多的东西，带到秀萍那里，并说：“该过年了，我给你买了点东西，吃的喝的都有，你也不用再多操心了。”
　　“谢谢！”秀萍平淡地说。
　　“其实一早就想着买，不过，店里一直忙，才没工夫过来。”
　　“其实不必，我自个儿也买了些东西。”秀萍依旧很平淡地说。
　　“看看还缺什么不缺？”
　　秀萍摇摇头。
　　“那你多注意身子，我走了！”
　　秀萍点点头。
　　纪老板走了，秀萍将门关上，走回来，两眼略扫了一下纪老板送来的东西。她并没有感到怎样的高兴，只是很平淡地坐到椅子上，思绪不觉飞到了家园。她想着，父母也一定早备好了年货，什么鸡鱼肉蛋啦，各种新鲜的蔬菜啦，豆腐粉丝啦，还有自家油炸的各种面食啦等等，一定都储存在单独的一间房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除过这些，父母也一定早买好了门画、对联、“春”字、“福”字，以及鞭炮什么的。记得弟弟小时候，总是先偷偷地拽掉几个小炮，躲到外边放。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露出一丝的笑意。而如今，父母也一定弄好了面浆，在一张一张地贴门画与对联。想到这个情景，她就恨不得飞回家里，置身其间，去感受那种浓浓的喜庆。然而，她又不得不叹了口气，愣了半日，她才拿起手机，往家里打电话。可是，她又迟疑了一下，她怕，她怕父母再纠缠卖腹的事。自从父母知道那件事起，他们三天两头跟她打电话，叫她打胎，可她一直硬着口，说是没有这回事。如今，唉！她想了想，还是按起了手机键。
　　“喂，妈！”秀萍叫道，“家里怎样？年货都备好了吧？”
　　“备好了！”郭母说，“你爸跟有志都正贴对联呢！”
　　“哦，那我爸的身体好吧？”
　　“有时咳嗽一两回，倒没什么大事。”
　　“那妈，你的身体呢？”
　　“我，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
　　“有什么活儿，就慢慢地做，别累着了。”秀萍说。
　　“我知道，你放心吧！”郭母说，“你呢，你在外边过得好不好？”
　　“我挺好的，没什么事儿。”
　　“那，那，”郭母支支吾吾地说，“那个事解决好了没有？”
　　“妈，不要再提了，我都说了一百遍了，那事是假的！”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郭母说，“跟你爸说吧！”
　　“好！”
　　郭母忙把丈夫叫过来，让他接听电话。
　　“爸！”秀萍叫道，“门画贴完了吗？”
　　“没有，还差两张呢！”郭父说。
　　“哦。”秀萍说，“那你的身体呢，还好吧？”
　　“好！一直都没什么事儿！你不用惦记！”
　　“那我就放心了！”秀萍说，“在家干什么活儿，慢慢来，千万别出去跟人家搞建筑，您的身体受不了！”
　　“我知道！”
　　“生活方面，”秀萍说，“吃的喝的也要买些好的，虽不跟人家有钱的比，但也不能屈了自己，这样对身体也好！一定要记下，啊，爸！”
　　“记下了，你就放心吧！”郭父想着女儿如此关心他，心里是无比地欣慰。
　　“平时有志在学校吃喝都不如意，你能多给他些钱就多给些，好让他买点零食吃！他正在长身体，千万不能断了营养！”
　　“从来没敢断过他的钱！”
　　“这就好！”秀萍点点头，“不过还有，也不能把他管得紧紧的，这样他就有压力；有了压力，他反而不能好好地学习。说到学习，他考得好歹，也不要太计较，他有了自由，有了精神，再考试时，一定能发挥好！”
　　“他倒没考差过，就拿这一次来说，我倒想吵他两句，可实在找不着吵他的理由！”郭父笑着说。
　　“是吗？那可是太好了！”秀萍也很兴奋。
　　“不过，”郭父换了语气，说，“秀萍，你也别光想着我们，也多想想自己，你一个人在外边不容易，也要吃好喝好，不要太累着！”
　　刚开始，秀萍以为父亲要说卖腹的事，心里紧张得很，可听到后来，知道说的是吃喝，才放松了心情。
　　“我知道，你放心吧，爸！”秀萍点点头，“外边的世界大，东西多，想买什么都有，不会屈了我的！”
　　“那就好！那就好！”郭父说，“另外，你……”郭父皱紧了眉头，本来想问秀萍卖腹的事，到底怎样解决的，有没有打掉孩子；可又一想到秀萍受苦受累的，还时时关心着家里，就不忍心再问了，况且，他为此事已经痛骂秀萍不知多少次了，这次实不忍心再训斥秀萍了。想到此，郭父的眼里不觉泛起了泪光。“你，你跟有志说两句吧！有志！”说着，他忙喊有志过来。
　　“喂，姐！”有志接过电话，就热情地喊叫。
　　“有志！”秀萍欢快地应声，“又长高了吧？”
　　“我过了年就二十一了，哪里还长！”有志的声音总是充满青春活力。
　　“人家二十三还长个儿呢！”秀萍说，“你没听见人家说，‘二十三，猛一窜！’你才二十一，还得两年往上窜呢！”
　　“是吗？那我就听你的，我使使劲儿，等你回来时，我非窜到一米八三不可！”
　　“行！我可等着！”秀萍笑着说，“要是窜不了那么高，我可要拿鞭子抽你的皮！”
　　“你就等好儿吧！”
　　“对了，听咱爸说，你今年的学习成绩不错！”
　　“那是！”有志带点傲气说，“你也不看看，咱是郭秀萍的弟弟，能差吗！”
　　“别骄傲！”秀萍笑着说，“一定要继续努力，明年就该高考了，争取拿个好成绩！”
　　“一定，一定！”
　　“咱庄上还没有一个摸得着大学的门的人呢，你可得带个头！”秀萍说，“你要摸得着这个门，高兴地走进去，那你可就风光啦，咱家也跟着风光啦，咱以后也就有了希望啦！”
　　“我现在就看得见那个门，只要再走上几步，我一定能进门！”
　　“我相信！”秀萍仿佛已看到了那未来的一幕，“到那时，姐一定亲自送你去大学，我也要看看，到底大学的门是什么样的，竟把那么多的人挡在门外。”秀萍呵呵地笑着说。
　　“那当然，你不去也得拉着你去呢！”
　　“嗯。”秀萍点点头，“其它也没什么说的了，就是该学时学，该玩时玩，尽量放松自己。”
　　“我会的！”
　　“还有，身体是最重要的，其它的还在其次，没有个好身体，做什么都难！”秀萍细心地嘱咐说。
　　“嗯，有理！”
　　“平时在家，尽量照顾咱爸妈，不要让他们太劳累！”秀萍再一次嘱咐。
　　“我会的！”有志说，“那你呢，姐，你在外面还好吧？”
　　“好，吃的喝的不缺，干活儿不累，倒没什么烦心的事！”秀萍带着淡淡的笑意，说。
　　“那就好！”有志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说不定呢，不过，要是没什么事了，我一定抽空回去。”
　　“嗯，好！”
　　“别的还有事没有？没有我就关掉电话啦！”秀萍说，“你们在家好好过年啊！”
　　“嗯，没有啦！”
　　有志讲完，秀萍就将电话关掉了。同家人说了这么多的话，又听了家人那悦耳的声音，她心里快慰得很。可是，她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忧郁的神色马上又重返脸上。这事不是别的，而是该不该同松林打个电话。自那次松林将卖腹之事透露给她父母，两人痛苦而别之后，彼此间就再也没有互通过音信，更谈不上会面。虽然，她心里有一阵子是怨恨松林的，可她更多的时候还是记挂着松林。但一见松林始终不打电话过来，她就知道，松林也一定在怨恨着她，她因此也不敢打电话过去。而今天，是大年三十，她该不该打个电话过去呢？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拿起手机，准备找松林的号，可是找着他的号后，她却停住了手。她怕，怕与松林对话。她拿着手机，犹豫了半晌，手一颤抖，终于还是按下了拨号键。她缓慢地将手机拿到耳边，心里扑通扑通地响。手机里一直响着漫长而单调的声音，接着，一曲美妙的但是略带着悲怆的音乐铃声骤然响起，咚咚咚地敲着她的心门。她紧张着，紧张着，忽然，一个熟悉的、久违的声音传过来：“喂！”
　　“松林！”秀萍轻声而有力地叫道。
　　“你是？”松林已经知道是谁，心里又急又有点兴奋，可是，话到嘴边却变得异常平淡。
　　“我是秀萍啊！”秀萍有点伤感。
　　“哦！”松林像是没有力气，又像是不想说话。
　　“春节快乐啊！”秀萍找不到别的话说。
　　“你也是！”
　　“你，你还好吧？”
　　“好呀！”
　　“我，”秀萍停顿了一下，“我怎么听你说话那么无力啊？你是不是病了？”
　　“我呀，我没病！”松林的声音忽然洪亮起来，“我好着呢！自打那天从你那儿回来，我是一天比一天精神好！我吃得也多了，睡得也香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秀萍听了很伤心，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怎么不说了？”松林问。
　　秀萍想说话，可喉咙里像有什么堵着似的。
　　“既这样，你就好好过年吧！”松林说，“对了，吃的喝的缺不缺？要是缺了，就赶快跟纪老板说说，让他给你买去！他有的是钱，再说，不为你买，也得为他未来的小孩儿买呀，是不是？”
　　“你别说了！”秀萍本不想哭，可眼泪却不听话，偏偏要淌出来。
　　“我说的都是实话，这会儿你不跟他要吃要喝的，等生了孩子，你再想着去要也晚了，人家也不肯再给你了！所以，听我的，趁着这大好的机会，多跟他要点东西，最好是多要点钱！”
　　“你……”秀萍伤心得说不出什么了。
　　“你听我的没错儿，我这都是为你好！”松林说，“要是别人，我才懒怠管呢！”
　　秀萍呆呆地坐着，一语也不发。
　　“好了，就说到这儿吧！”松林说，“你好好过你的年吧！保重身体，好好地在那儿待着吧！”
　　说完，松林关掉了电话。
　　秀萍却是一直愣着，心里的悲伤随着泪水一直往外流。阴冷的风从窗口窜进来，一直扑到她身边，更往她心里钻，她冷得直颤抖。她站起来，走进卧室，披了件衣裳。
　　此时，外面的世界里正到处响着鞭炮，噼里啪啦的，一阵儿连着一阵儿。秀萍听着这冲击人心的响声，慢慢挪动脚步，往窗口处走去。她想借着这响声，暂时忘掉心里的悲伤。
　　外面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个个都带着新春的喜气。而只有她，只有她秀萍在这里痴痴地站着，怀着满腹的悲伤。她好似在一座孤岛上，与世隔绝，外面的喜气飞不进来，而她的悲伤也散不出去。
　　她只好又走回来，坐在床上。她的手不觉触到了自己挺着的大肚子，愣了一下，她拿手拍了拍肚子。她对着那个未曾谋面却有着紧密联系的胎儿说：“你为何偏偏投胎到我肚里？你投胎到别人那儿不是更好吗？”
　　可是，这胎儿毕竟在她肚里，这是谁也无法更改的。
　　“唉，你快些生出来吧！”秀萍又轻轻地在心里想道，“生出来，我才可以找松林去，再也不必待在这个令人悲伤的地方了。”
　　她幻想着，心里热烈地幻想着，可是另一个念头却突然钻出来：“可到那时，不知道松林还肯不肯接纳我？”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无法想象的问题，她不得不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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