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腹生子奇约

　　过了年后，纪老板与妻子商量，说是秀萍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在生活方面有诸多的不便，需要有人照顾。两人想来想去，就决定让老太太陪伴秀萍，而老太太也是十分地乐意。到了秀萍那里，秀萍同原来一样，还是有点不习惯，但又不好赶她走。又一想到自己行动不便，也就慢慢地在心底里同意了。这纪老太太虽然话多，但对待秀萍却又显得很热情，一天三顿饭，每一顿都是老太太亲自下手，不让秀萍劳累。
　　秀萍本来就很少下楼，如今更是没法随便出去，只好挺着肚子在客厅里稍微走动走动。若是无聊，秀萍就打开电脑玩玩，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被纪老太太占去，因为她总有说不完的话，而秀萍每次都听得头疼。
　　如此过了许多天，到了正月十二的早上，纪老板过来探望秀萍，才说了两句话，只见秀萍脸色突变，直喊肚子疼。他猜想是秀萍要生了，就忙兴奋地打120。纪老太太则忙扶秀萍，并高兴得满脸带着喜色。而秀萍只觉得肚子一阵一阵地痛，痛得浑身直抽搐。幸好救护车一会儿就来了，她被人抬着到了车上。到了人民医院，医生护士们马上就为她接生。她咬着牙，扯着被单，可是这疼痛并没有稍减。她只觉得人影乱晃，只觉得脑子里充满了东西。松林，父母，小弟，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这一切绞在一起，拴着她的心。她痛，眼前的痛，过去的痛，未来的痛，不停地在她肚子里冲撞。她受不了，脸上变得红红的，额头上溢满了细微的汗珠儿。她想叫，可又觉得嗓子坏了似的，只能吐出点点的□□声。
　　忽然，哇哇，哇哇，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紧接着，护士高兴地欢叫着，“生了，生了！是个男孩！”这一哭一笑，打破了秀萍的疼痛感，她艰难地笑了一笑。
　　产房外面，纪家人一直焦急而又兴奋地等待着。慧娟也早接到了丈夫的电话，她关上店门，满心欢喜地赶了过来，同时，她又拿掉了平时绑在肚子上的小枕头。他们站在一起，都伸着头往里面瞧，待听到哇哇的一阵啼哭，他们马上欢呼起来。几分钟后，房门被护士打开，他们争着上前看，当看到生的是一个男孩时，个个都兴奋得合不拢嘴。他们一个转身念佛，一个觉得将来有了希望，一个觉得自己再也不必受委屈了。而马上，他们几个又分头行动，纪老太太陪着秀萍去病房，纪老板则为秀萍办住院手续，慧娟跟着护士，照看着刚出生的婴儿。
　　秀萍转移到病房后，就一直是虚弱无力地躺着。纪老太太坐在一旁，亲切而高兴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直说：“谢谢你！谢谢你！”
　　秀萍没有说话，眼睛只是微微睁着，一口一口地轻喘着气儿。虽然她感到浑身如棉花似的无力，可她心里却着实轻松了许多，自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她就有了这种轻松。她觉得，她身上的包袱终于卸掉了，她再也不必带着痛苦沉重地前行了。她眼前又有了幻影，一种久违的幻影；幻影里，有家人，有松林，都带着微笑，都伸着双手。这样朦胧地看着，看着，她慢慢地睡着了。当她醒来时，纪家人都正高兴地围在一起，往慧娟怀里抱着的婴儿看去。那婴儿用小被子包裹着，身子刚用热水洗过。见秀萍醒了，他们都忙同秀萍说话，言语间充满了关切之情。
　　秀萍慢慢张开嘴，说：“我看看孩子！”
　　自生下孩子，她还没有仔细地看过他，虽然当时护士抱给她看了一下，但她那时神志不清，只是下意识地歪歪头，大略地看了一眼。
　　这时，慧娟听了秀萍的话，忙弯下身，把孩子抱给她看，她接过孩子，带着无限的温柔与伤感，看了他好一阵儿。而她的孩子正甜甜地睡着，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什么事情也不管，一直安然地睡着。是啊，他怎能知道，他这小小的身体，承载的却是作为母亲的她沉重而又漫长的痛苦啊！
　　从此，她的命运转折了，她不再是背着壳的蜗牛了。
　　而纪家，也早商量好，这几天不再做生意，一方面为照顾秀萍，一方面又为了高兴。因为秀萍在他们眼里是功臣，所以他们都很尽心地去照顾她，无论吃喝，总是事先征求她的意见。如此过了几天，他们把秀萍接出医院，又送回到新月小区里。婴儿还是先由秀萍照看，纪老太太则陪伴着秀萍，纪老板又开始做起了生意。慧娟本来想着回去，可细一思虑，就又留下了。毕竟她回去要么得挺着肚子，要么得带着小孩，不然岂不是让人疑怪吗！可如果挺着肚子，到时忽然抱个大胖小子回去了，人家也不信啊，刚生下来怎么长这么快？所以她留下了。不过这倒也好，她可以天天抱小孩了。只是这小家伙跟她没缘，每次到她怀里，总要哭闹个不停，虽然她一个劲地亲他逗他，可小家伙却不领情。纪老太太也喜欢抱孩子，只是结果同媳妇一样，不招小家伙的喜欢。纪老板虽然在做生意，可是他每天早晚都来，有时更是提前关门，为的是来望望小家伙，可说也奇怪，只要他一凑近小家伙，小家伙就哭开了，哄也哄不住。所以，弄到最后，他们这些人还得把小家伙交给秀萍，到底是母子连心，这小家伙一到秀萍的怀里，马上就不哭了。
　　一天晚上，慧娟想哄孩子哄不下，又交给秀萍来哄，秀萍哄了一会儿，见小家伙睡着了，就把他轻轻地放到她的身旁。小家伙的睡相很可爱，秀萍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可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这小家伙长得特别像松林，无论是鼻子、眼睛，还是下巴，都有松林的影子。她不禁皱起眉头来，心里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个大胆的疑问：难道他是我同松林的孩子？
　　她低下头，使劲想了想，她记起，与纪老板最初同床是在三月二十三，而在前一个晚上，她与松林……也就是说，她生的孩子不一定是纪老板的，也有可能是松林的。想到此，她有些惊恐，又有些说不出的兴奋。
　　她马上打开电脑，想从网上查一下这方面的资料，可是无论怎么查，怎么算，她都算不出这个孩子的真正父亲是谁，毕竟与两人同床的间隔时间只是一个白天而已。但是，从相貌上看，竟是像松林的多些。
　　如果是纪老板的，那倒没什么问题。可如果是松林的，那可该怎么办呢？难道一声不响地交与纪家抚养？如果那样，岂不是祸害了纪家，又对不起松林？
　　她犯了愁！她想不好该如何办！她本来已经身感轻松了，可如今又觉得身有千斤重。只是在纪老太太与慧娟面前，她还是一如既往地面带微笑，生恐她们看出什么来。而其实，她们一直处在欢喜的氛围中，在她们的眼睛里，这小家伙长得同纪连平的模样是很像的。
　　想了几天，她觉得，一定得把孩子的问题搞清楚，而最直接最有效的也就是做DNA亲子鉴定了，为此，她又上网查看了有关的各种问题。花钱倒不必说了，只是如何采集纪老板的DNA样本呢？明告诉他肯定不行，暗地里又如何弄呢？他又不是木头人，都要抽他的血拔他的头发了，他岂有不知的？看来，只有想个招儿，瞒哄他一下，免得他猜疑出什么来。至于抽血与拔头发，还是取后者为好，到底抽血更容易招他的猜疑。只是如何拔他的头发呢？想了半日，她终于想到一个略为妥当的办法。
　　思虑至此，她马上给亲子鉴定中心打了一个电话，向他们提出了申请。同时，她又到房东那里，跟他说了几句话，主要是将来如有样本采集包寄来，千万要交给她本人，房东答应了。
　　接下来，她开始了等待，而等待她的，却是另一件事，一件她早就想过却从不多想的事。
　　这天，慧娟见小孩已经满月，就同丈夫、婆婆商量，把小孩要过来，再把房子退掉，他们听后马上同意了。于是在次日早上，慧娟先是下去买了些东西，回来就面带微笑地同秀萍说：“你给我们家生了个孩子，这是大功一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所以给你买了点东西，你别嫌少就是了！”说着，她就把几袋东西往秀萍手里递，秀萍接下，放在了桌上。
　　“如今呢，孩子也满月了，你不必再帮我照顾了，以后我一人管他就行了。”慧娟接着说。
　　秀萍知道，慧娟这是要从她怀里抱走孩子，为这，她忙往小家伙的脸上看去，虽然这小家伙曾带给她无尽的痛苦，可是真要被人抱走，她倒有些不舍。而且，他的亲生父亲是谁还没摸清楚，怎好就这样让人抱走呢？只是……
　　“来，我抱她，不麻烦你了。”慧娟伸手过来，秀萍不得不把他交出去。纪老太太在一旁见了，心底里比以前更畅快了，因为她知道，只要把孩子抱过来，这孩子就彻底地属于他们纪家了。
　　“你可以回去了！”慧娟说，“如果你想来我们店里上班，尽管来，我随时欢迎！”
　　秀萍没吭声，眼睛一直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孩子。小家伙正睡得香，什么都不知道。秀萍心下不忍，忙又走近前，凝视着她的孩子。
　　慧娟像看出了什么，忙朝婆婆说：“走吧，娘，明儿个再来收拾东西。”
　　纪老太太忙答应着。
　　秀萍愣了一下，忙掏出钥匙，交给慧娟，慧娟接下就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一会儿你收拾一下屋子，走时别忘了锁门！”
　　“嗯！”秀萍淡淡地说，眼光始终不离孩子。
　　慧娟出了门，纪老太太紧随其后。到了小区外面，她们找了辆车，一直坐到市场里。不知道她怀孕的那些人，一见她，忙说，“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你干什么去了？”及至看到她怀里抱着个孩子，又说，“哟，这是你的孩子吗？”说着，就都凑过来看。慧娟于是就满面风光地说，“嗯！才满月！”那些人马上就笑着说，“长得真好看！怪不得长时间不出来，原来是闷在家里生孩子呢！”至于知道她怀孕的人，一见她抱个孩子来，都忙凑近说，“什么时候生的呀？来，我看看！”于是这个也看，那个也看，一步路走了几分钟。
　　到了自家店前，纪老板早迎了出来，正说要抱抱孩子，那些相邻的同行们过来了，他们笑着说：“生啦？恭喜恭喜！”
　　“谢谢，谢谢！”纪老板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脸上挺光彩的。
　　慧娟一面又抱起孩子给人看，同时笑着说：“正睡得香呢！”
　　“小家伙长得真可爱！像连平！”有人笑着说。
　　纪老板幸福地笑了。这时，有人凑近他的耳朵，说：“成天家说你媳妇儿不会生，这不是也生了吗？我看哪，是你的劲儿没使好！”纪老板听了笑了一笑，又捶了那人一下。
　　“这下可得请客呀！”有人又大声地笑着说。
　　“请，请！”纪老板仍是一脸的笑容。
　　正说笑间，小家伙却醒了，他一见身边都是陌生人，就哇的一声哭了。慧娟忙把他抱直，拍着他的身子，一面又晃悠着哄他。众人见了，都忙伸着手去逗他的小脸，可是他哭得更厉害了。慧娟想着法子哄，可是怎么哄也哄不下，纪老太太也上手哄，纪老板也在一旁扯着他的小手，可是小家伙就是不给面子。
　　众人忙说：“怕是饿了吧？”
　　经此提醒，慧娟忙让婆婆拿准备好的奶瓶，叫丈夫倒热水，众人见了，都说：“怎么不用你的奶水喂他？这么小就让他喝奶粉？”
　　纪老板怕人疑惑，就忙说：“她讲究！”众人一听才明白。
　　烫好奶粉，慧娟忙喂给小家伙喝，可是小家伙不习惯别人喂他，也不习惯用奶瓶，所以就摇着脑袋表示一种抗拒。他希望回到母亲的怀里，喝母亲的乳汁，因此，他两眼眯缝着，张着小嘴大哭。慧娟见是这样，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看，还是喂奶水好些，喂奶水就不哭了。”有人这样说。
　　慧娟红着脸，不敢接话。
　　纪老板忙说：“怕是病了吧？你是不是让他闪了风了？”
　　“有可能吧！”慧娟忙接了一句。
　　“那赶快上医院看看吧！”纪老太太说。
　　眼看小家伙哭得脸都红了，慧娟只好顺水推船，说要去医院。纪老板说让她慢点走，她答应一声就走了。而前面的一个女孩见了，立马转了身，装做挑选东西的样子。这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晴芳，她来了有一会儿，只为买东西，但一见慧娟抱个孩子，就站住看了看。此时见慧娟往这里走，下意识地避了避。慧娟并不曾注意到她，直接从她身旁走了过去。到了外面，慧娟忙找了辆车，一直坐到新月小区里。付过车费，她就来到高家楼下，慌忙往上去，而此时，小家伙已哭得嗓子都哑了。
　　再说秀萍，自从慧娟带着小孩走，她的心里就一直疼着，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好。她呆呆地坐了一时，才起来慢慢收拾屋子，她将地扫了一遍，桌子凳子什么的都摆放好，又擦拭干净。待弄好这一切，她才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装进一个大提包里。她望望这个房间，这个曾带给她无数痛苦的房间，心里禁不住冒出一句话：“别了，我再也不会来了！”
　　她慢慢地走出去，来到客厅里，正说要出门，慧娟却进来了，怀里抱着犹自乱哭的小家伙。
　　“快点，秀萍，他哭坏了！”慧娟急不可待地说。
　　秀萍忙丢下提包，一步跑过来，从慧娟手里接下孩子，看着儿子那痛苦的样子，她心里别提有多疼了。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秀萍一面自语着，一面给他喂奶，小家伙一咬住母亲的□□，马上就不哭了。
　　慧娟松了一口气，又近前看了看，才说：“哎哟，可吓坏我了，他真有劲儿，竟哭了一路。”
　　听到这，秀萍的心里更是难受。
　　“这样吧，你先哄着，我回家收拾收拾，明儿个再来。”慧娟想着，得给小孩买个小推车，小玩具什么的，以免接回去不好照顾。
　　秀萍点点头，慧娟又把钥匙交给她，才转身走出去。
　　小家伙吃饱了奶，就慢慢地睡着了，秀萍于是来到卧室，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床上。才直起身，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她一面想着是谁，一面走出来，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房东。她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想到了那件亲子鉴定的事。房东告诉她，有人给她寄来了东西。她很高兴，要房东马上拿过来，房东转身下了楼，很快就提了东西上来。她接下东西，谢过房东，高兴地进了屋。她撕开包装，看了看里面带的操作说明与相关资料，又认真地填写了鉴定委托书，并抄了一份采样包编号与密码藏起来。因想着小家伙未醒，就用棉签给他做了口腔抹试，然后把样本封存了起来。
　　如今就等纪老板了，只要他过来，她一定要用她早先想好的办法，把他的头发骗到手。纪老板一般都会在傍晚过来看小家伙，想着今天也不会例外，如果他不来，那她一定要给他打电话，想法把他骗过来。
　　到了傍晚，纪老板照例又来了，他逗了逗小家伙，说：“现在怎么不哭了，啊？你看你，上午也不知怎么了，哭得那么厉害！”
　　秀萍看了看纪老板，说：“他还是不习惯，平时多是我抱着，一旦离开我，再加上到外面见生人，肯定受不了。”
　　“倒也是！”纪老板点点头。
　　“对了，”秀萍很自然地说，“纪老板，跟你说件事---我们家族有一个老规矩，就是小孩子满月了，得用爹娘的六根头发绕脖子三圈，这样，小孩子就可以健康长寿，逢凶化吉。”
　　纪老板本不怎么信这些个东西，但一想是取吉利之意，也就同意了。
　　“为什么用六根头发，再绕三圈？”纪老板问。
　　“六是六六大顺，三是三生有幸。”秀萍随便想了想，说，“这都是我们家族的老辈人弄的，我本来不怎么讲究这个，但我跟孩子迟早要分开，我希望他一直平安幸福，能借着这个来保佑他，我心里也踏实了。”
　　“好！”
　　说着，纪老板就拔下六根头发，郑重地交给秀萍，秀萍小心地捏好，并把小家伙扶起来，一边念念有词地说着保佑孩子的话，一边用头发绕他的脖子。
　　“好了！”秀萍说，“现在他得睡了，这样，他一生的路就会很平坦。”
　　“哦！”纪老板点点头。
　　“我得哄他睡了。纪老板，你先回去吧！”
　　“好吧！”纪老板又逗了逗小家伙，才走出去。
　　秀萍见他出了门，忙抱着孩子到了卧室，将头发封存好，并标注上纪老板的身分，这时，她才略松一口气。她看了看孩子，而小家伙也正看着她，她用手逗了逗他，轻叹了口气，说：“你到底是谁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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