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

　　那四个人也愣在原地，顾杨最先动了动，往前走了几步，“我有没有说过别让我再看见你们？见一次打一次？”
　　王佳璇脸色当即变了，她后来转学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顾杨，一直和身旁的陈娜娜混在一起，一来她怕万佳哪天想明白了翻账。她本意就让那几个人教育教育万佳就行了，没想过事情会闹那么大，不过还好万佳更是怂的一批。二来她也不敢再和顾杨碰上，要是知道顾杨下手那么狠她也不敢招惹这号人物。虽然陈娜娜他们也是被收拾过了的，但是抱团总要更安全一点。
　　真是冤家路窄。
　　陈娜娜倒是头很硬地往前了一步，“我们就是来吃饭，也没想碰到你。”
　　顾杨冷笑了一下，几个人不自觉地感到背后发凉。
　　陈娜娜在当时的事情里扮演什么角色顾杨还不是很确定，不过她逃不过责任。
　　“给你们三秒从我面前消失。”顾杨神色如常冷漠，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些嫌恶。
　　“我们来这吃饭的，凭什么叫我们走？”后面有一个大概不太了解情况的男生大声说。这几个人也都成年了，打扮得还和初中校门口那一群社会小青年似的，流里流气。
　　“哎别说了，走吧。”王佳璇转身就要走。
　　“凭什么呀？”还是那个男生又大吼一声。
　　杨潇和几个服务生看着形势不对劲，都跑了过来。周围吃饭的人也都看好戏一样看着。
　　“怎么回事？”杨潇拉了拉薛凯的衣角。
　　“没事，我们出去弄。”薛凯把她往后拉了一下，像是护在身后的动作。他瞬间在心里为自己这一伟岸举动感动得涕泗横流。
　　顾杨回头跟他对视了一眼，点了下头。
　　“超了三秒了，一起走吧。”顾杨笑着走过去，头也没回。薛凯对着面对他的四个人抬了抬下巴，“走吧？”
　　陈娜娜狠狠地瞪了多嘴男一眼，“操你妈的不会说话少说。”
　　“陈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多嘴男不服气，他比陈娜娜小一届，高中就跟着他们的小圈子混，也不学好，但是陈娜娜家里有钱，呼朋唤友一大堆，在他心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陈娜娜没说话，按理说她的性格不应该这么受气，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在顾杨现在摸不透实力的情况下万万不敢硬刚。
　　且不说顾杨在高中时候的影响力，就是在现在这俩人面前，他们别说两男两女了，就是再来四个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薛凯盯着，他们只好跟着顾杨后面出去了。
　　杨潇还拉着薛凯衣角，“你不会要打架吧？”
　　“我是小学生吗？”薛凯笑了一下，这语气简直顾杨上身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已经过了青春期了。”
　　“那这是……”杨潇放开他。
　　“我不打，我姐们不一定，她也不是打架，最多叫寻仇吧？”薛凯笑得更开心了。
　　杨潇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那你赶紧去帮你女朋友吧。别打起来了。”
　　“你吃醋了？”薛凯眯起眼。
　　“想什么呢。”杨潇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我们连名字都不知道。”
　　“杨潇姐姐，我叫薛凯。”薛凯立马说。
　　“行了，我也知道。”
　　“她是我姐们，不是女朋友。”薛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嗯，看出来了，人家那么好看也看不上你。”杨潇还是笑。“快去吧，别出事了。”
　　“不用担心，他们那几个不够我姐们收拾一锅的。”薛凯心里又憋屈又窃喜，怎么突然就人身攻击了。“加个微信？”
　　“上班不能拿手机。再说吧。”杨潇朝他挥了挥手。

　　薛凯出了饭店没看到人，就往左走了。这个饭店本来就在一条小街里，往左拐有一条人比较少的，顾杨大概会找那样的地方。
　　不过过去之后只看到顾杨坐在一个台阶上玩手机。
　　“人呢？”薛凯问。
　　“跑了。”顾杨举举拳头，“没意思。”
　　“怎样才能有意思？”薛凯坐到她旁边，主动递给她一根烟。
　　顾杨接过去。“他们还是没受到应有的惩罚。”说完她轻笑了一下，“那又怎样呢，无法重来，她受到的伤害无法弥补。”
　　“那你呢？”薛凯吐出一个烟圈，“你也放不过自己，你受的伤害又有谁来帮你弥补？”
　　“我能受什么伤害。”顾杨摇了摇头，“我自己应受的惩罚都没得到。”
　　“你有什么应受的惩罚？”薛凯沉下气，低声说道，“我觉得你心理都有问题了，要不要去做个咨询？”
　　顾杨半天没说话，抽完一根烟才起身伸了个懒腰，“现在就挺好的了。”
　　“有些事情不彻底解决就一直是隐患。”薛凯说。

　　再过几天颜安就要去北京参加复赛了，顾杨也就没安排兼职，准备到时候陪她一起去。
　　颜安爸妈听到这个消息还挺意外，没想到自家不成器的闺女真能坚持了这条路，还小有成果。慢慢的他们也无奈地发现，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们时时庇护和看管的孩子了。
　　其实颜安的父母看管她的时间并不多，他们各自工作繁忙，但对颜安要求却十分严格，总之还是因为颜安一直很乖，碰上其他有一点叛逆的孩子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杨叶玄有一天能见到颜安的爸妈，大概要狠狠地夸一番这孩子有多乖巧。
　　去北京的前几天颜安一直很激动，每天和顾杨找个安静的咖啡厅坐下来就猛读名著小说，比高考备考都用心。
　　顾杨找了一个线上的兼职，在一家网络机构给小朋友陪练乐器。挣得虽然不多，但福利政策不错，加上房租和吃穿，不用从以前的积蓄里贴钱。
　　每次想起自己的存款就会想起那天晚上的顾斌。后来他去了哪，现在怎么样了，她都没主动问老妈，老妈也没再提起过。她还蛮希望老妈能提一句，她再不经意问一问，但很明显，杨女士这次贴心过了头。
　　那张卡里有多少钱，存了多少年，抱着什么样的目的，都无从得知。她虽然恨顾斌，恨他对家庭不负责任，对感情始乱终弃，但至少他曾经是一个正直的父亲形象，作为商人，他应该心里有数。
　　到底发生了什么，顾杨不可能不好奇。
　　咖啡厅里音乐轻柔，人也很少，两个人窝在角落的一个沙发里，一人面前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颜安很喜欢这样的状态，在学校的时候也好，在这里也好，两个人被一根线牵着，然后互不耽误……只是颜安很容易就走神了，一段话看到一半，偷瞄顾杨一眼就挪不动眼睛了。
　　在一起都快半年了，这张脸还是百看不厌。顾杨微微低着头，长而浓密的睫毛晕染了整个眼睛，显得深邃而迷人。
　　“看了几分钟了，还看不看书了？”顾杨没抬头，嘴角带笑着说。
　　颜安嘿嘿笑了几声，起身挤到顾杨身边撅起嘴求亲亲。
　　顾杨扭过头飞快地在她嘴唇上印了一下，颜安还撅着嘴，扭了扭身子。
　　“又撒娇。”顾杨没办法，只得再凑过去亲了她一下，还伸出舌尖蹭了蹭她的上唇。
　　颜安这才傻笑着坐了回去，继续看书。
　　在她终于看进去的时候没注意到顾杨的表情越来越凝重。顾杨收到孟盛楠发来的消息，说万佳最近有点反常，做事心不在焉的，还说可能要回B市。
　　“怎么回事？”顾杨问。
　　“不知道啊，也不敢问啊。”孟盛楠说，“她以前有过什么异常吗？”
　　她们并不知道万佳的经历，但是也能看出来她条件不是太好，一直很照顾她。至于现在万佳的状况是谁都没有料到的，顾杨缺席的这几年也根本不了解她的情况。而且万佳在她面前伪装得一直很好。
　　顾杨没敢贸然问万佳怎么了，只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最近怎么样，万佳回复得很简洁，但闭口不谈自己怎么了。
　　有点心累。顾杨放下手机喝了一口咖啡，问万佳，“孟姐说你想回B市，怎么了？”
　　万佳知道孟姐会和顾杨说，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她在楠木呆了一段时间，虽然孟盛楠和林木对她都很好，但总归是不一样的，和顾杨不一样，和亲戚也不一样。假期学生们放了假，来楠木的人不多，都是社会上的人了，这让万佳感到很慌张。
　　她的状态一直不至于失控，是因为她擅于逃避。怎么可能不痛苦？
　　她骗了顾杨，当初是她主动联系了二叔，求他管管自己和奶奶。她不敢再留在那个城市，也不敢面对顾杨。没想到奶奶刚去了不久就走了，她一度自责，舟车劳顿无疑加剧了老人的痛苦。
　　真是没有什么如意的事。人和人之间怎么可以天生就有那么大的差距？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顺风顺水，凭什么是她承受这些痛苦？
　　在二叔家的小房间里，每一个难眠的夜，万佳都在问自己。她从来都没放弃过生的希望，舍不得辜负奶奶十几年的养育和陪伴，但她没有受到过希望的垂青。
　　直到在小夜市里看到顾杨。
　　顾杨在身边的时候，哪怕明知道她有女朋友，万佳还是想能有多一点的时间和她呆在一起。得过且过，心里舒服一天是一天。顾杨离开了，她终于无处逃避，思考起她们的关系。
　　无疑，顾杨是迁就她的。因为歉疚得来的迁就。看不见她想念，看见了又心酸她是别人的，可道德却不允许万佳利用顾杨对她的迁就做过分的事。
　　不如逃避，逃回B市，就不会有带着甜蜜的纠结，就可以安稳地混一天是一天。至少在B市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无意识地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但是最近，梦里都总是不踏实。
　　她承认自己的懦弱，她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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