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化脑补狂魔

　　三月末，北州河的冰面破了。
　　周景曾预想过很多种场景，如果袁满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如果他还有机会能够再次见到袁满……他想他该有很多话要对那人说。
　　说什么呢？
　　“你不在，大家都不上早课了。”
　　“师尊他非常地担心你。”
　　或者“我一直喜欢你”。
　　又或者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会在众目睽睽下不管不顾地拥住那人，而后此生再不放手。
　　可叹这些预演被周景在脑内排练了成千上百遍，临到头终究毫无作用。
　　当周景真的再次见到袁满，他仅能静静地站在离对方不过数步之遥的地方。不敢说话，更不敢上前。
　　要是眼前人并非真实地存在，只不过是他一时的臆想怎么办？
　　要是眼前人突然似夜雪消融，如在他先前无数荒唐的幻梦中那般，怎么办？
　　熙熙攘攘的闹市里，袁满直接略带惊讶地唤出了他的名字。
　　“周景？”

　　因为每个月的月末是袁太守雷打不动地跑出来打酱油的日子，所以周景到达北州城后没问几个市民，便十分幸运地在袁满惯常的路线上与对方碰了个照面。再加上到了午饭时间，袁满又颇自信自己了解两年未见的师弟本性，两个人最终就在路边的一个小饭馆落座了。
　　“师兄现在做了太守，也记得你从前便是个爱下山贪嘴的。今日于情于理虽然合该好好请你吃一顿，奈何我近来着实囊中羞涩哈哈哈…希望你不要嫌弃这饭馆小，想吃什么尽且随意地点。来来，让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出于尴尬，袁满嘴里的废话片刻不停。
　　“为什么突然离开天游山？”
　　无视了过场的寒暄，周景只冷冰冰地质问道。袁满心里不由地就叹了口气。也罢，他想眼前这孩子本来便愈大愈不好哄，看来该给的解释实在是推不掉了。然而事件的本身发展错综复杂，岂是他们说上三言两语说得清的？笑笑尚在家中等他……此刻最好的回应就是斟酌措辞随意打发。
　　“那时我莫名其妙地散尽了全身功力，仅一心自觉有愧山门颜面，所以…所以便彻夜逃跑了。”
　　“难道你从没想过师尊和…和其他师弟们？”
　　“怎么可能会不想。”
　　袁满忽地有些欲言又止。在流露出几分于周景罕见的腼腆后，他似为壮胆仰头饮尽了一杯酒。
　　“可师兄遇到了想要一生相守的人，不能再回去做道士了。”
　　“想要一生相守的人？”
　　看见袁满傻子般灿烂的笑脸，周景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嗯嗯，啊对了。以后师尊的身边就只有你能分忧解难了，你可万万不能总像今日这样贪玩地离山云游。知道你一直不把我这个当师兄的放在眼里，但维持门派的运转并非是谁都能做到的简单事，这一点你还要向你大师兄我当年学…”
　　周景震怒之下带翻了两人中间隔着的木桌，袁满用寥寥无几的零花钱买下来的酒菜以及酱油顷刻便撒了一地。
　　“你！你总这样！无端地乱发什么脾气？就算不是你掏的钱，多浪费啊…”
　　“周全！你这个薄情寡义不知廉耻的虚伪小人！原来你过去常教别人背诵的仁义道德，自己却断不肯往心里放一句！”
　　袁满轻蹙着眉心瞄了眼周景握剑的手，最终选择了沉默挨骂。发现了这一点的周景更连声音也被气到发抖。
　　“修道之人，为往圣继绝学，当从一而终……你！你，你答应过我要留在天游山，你有什么脸面娶妻生子！？”
　　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挂在墙上作装饰的老鹰风筝毫无征兆地歪斜了。
　　韩笑对着那突然坠出一截的钉子，分外地百思不得其解。
　　“想来我亲自经手的事情，断不曾有出过差错的。而今小小一根钉子造成的疏漏，究竟会是哪个环节遗留的问题呢？”
　　寒肃宗麾下今日执勤的魔修们站在地中央互不相让地争执着，可任凭论他们争执得再面红耳赤热火朝天，也推卸不了分毫因懈怠致使袁满见到周景的责任。
　　“老祖，请给我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属下愿意为老祖提回天游宫所有败类的狗头！”“你这献媚的怎么早也不见，反倒现在放马后炮地同老祖夸海口！？太差劲了吧！”“老祖，他们都不行！唯独属下才最忠心耿耿，改过自新的机会您务必交给属下！”
　　“不好。”
　　韩笑一出声，整个屋子里立即安静的可怕。
　　“上次贸然对他接触过的朝臣下手，已经使他怀疑我。”
　　把玩着手中匕首的韩笑表面上仍旧阴沉宁静，似在思考又似侧耳倾听。奇怪的是，明明这个人未有别的表态，众人皆深知他此刻极为暴怒。
　　“周景不能死在北州，但今日北州必有人死。”
　　“笑笑！”
　　压抑恐怖的纠责密会被突兀打断，魔修们虽因生死攸关逃干净了，韩笑手中的匕首却尚未来得及隐藏，只堪堪讯速地用衣袖搭住一角。
　　“怎么又拿起刀了？”
　　情况很糟糕。
　　袁满是闯进门的，而且他一进来目光便直勾勾地黏在韩笑的匕首上，仿佛世间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值得他忧心。
　　韩笑先发制人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先生可知现在是几时了？”
　　“……”
　　“中午有没有用过饭？”
　　“中午已在外边吃过。”
　　“同谁？”
　　面对韩笑层出不穷的追问，袁满默默地从其手中抽走了匕首，又在里里外外地视察了几圈后，颇随意地扔进了厨房灶台旁的菜篓中。
　　韩笑有些麻木地想，袁满刚在周景那儿受了一肚子的气，急着回来应是为从他这儿寻求温柔抚慰。谁料一进门正巧撞见自己神情乖张阴郁，断非能被轻易地扭转注意力。
　　直到袁满再次回到客厅，韩笑依然两手空空地愣在原处。
　　“我方才在外面偶遇了过去的师弟周景，碍于旧日间交情主动请了一顿饭。你若不喜欢我与他来往，我们以后再不同他来往。”
　　“什么样的交情？”
　　认为韩笑的话指向太荒唐，袁满笑着摇了摇头。
　　“笑笑，过日子碰上突发情况十有八九，哪值得一件一件地怀疑吃醋呢？可是先生曾经做错了什么，叫你这样信不得？”
　　“……”
　　袁满走近韩笑身前拥住了他。
　　“先生永远会选择相信你。一些事情现在你不愿意说也无妨，我们约好了要生生世世在一起，先生总能等到你我坦诚相处的那一天。不是么？”

　　袁满应着敲门声打开了门，见到门外是周景着实吃了一惊。
　　“你不要误会，再看一眼你这背信弃义的叛徒…我都觉得恶心。”
　　周景僵直地盯着门框上的裂纹。
　　“我找你只因尚有公事在身，是成帝命我来取赏花会的名单。”
　　“你怎么会认得皇上？难道你在为朝廷做事？”
　　袁满更惊讶了。
　　“成帝命我来取赏花会的名单。”
　　周景铁了心不肯多作一个字的解释，袁满犹豫再三还是为其回房翻出了那张仅具讽刺意味的破纸。
　　“师尊和其他师弟们近来可还好么？”
　　袁满将赏花会的名单交给周景后，很无奈地拉住了调头就走的周景手腕。
　　“你既然还俗，不必劳心牵挂。”
　　周景是真的怨恨袁满贪恋红尘，但与此同时他也最期望眼前的人能够幸福。仇恨和悲痛，不总是越少的人背负越好吗？
　　“那你，路上多加小心。”
　　袁满松开手笑了笑，周景再忍不住抱紧他的冲动。
　　“倘若京中风雨稍加平复，我定会给你写信的。”

　　周景走后袁满一关起门，旁边压抑至极的韩笑便疯了般把他按在了门板上。
　　似要宣誓主权妄想骨血相融，也似情至深处癫狂决绝。过于炽烈的亲吻、抚摸和反抗导致两人混乱间撞到了墙边的置物架。
　　置物架顶层的丑面具陡然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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