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渡桥

　　“死亡是什么？”我在十年前坐在我家的葡萄藤边问查理。

　　“死亡就是去天父那里。”

　　“如果没有天堂地狱一切都只是虚无呢？”

　　“那死亡还是一种轮回啊。”查理很烦恼的看着我，顺便弯下腰给我点上蚊香。我和他单独聊天的时候不是逼着他讲自己的欲望就是拿一些很尖锐的话题挑衅他，要么是死亡要么是堕胎要么同性恋，看他左右为难的样子我就很满足。

　　“都虚无了怎么轮回。查理神甫，你就编吧。”我得意非凡的吃着他晒的葡萄干。

　　“不是以科学的观点，尸体分解之后分子就会飘荡在空气中，有的化成植物的一部分有的变成动物的一部分。”

　　“对啊。”

　　“那不就是，这不就是一种轮回。”

　　“可是你这辈子的记忆就消失了，你喜欢过谁，恨过谁不就完全没用了，这叫什么轮回。”

　　“如果人生都能这么完美，那要天堂来干嘛。”查理慢条斯理的把最好的葡萄干放在玻璃瓶里，我要去南方谈生意得花两个星期。查理知道后一定要我把这罐葡萄干带着，他说怕我思乡，我说神经病，我哪里有故乡。

　　“查理，你死后就一定会去天堂吗？”

　　“应该是的。”

　　“那我们势必得分开了。”我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

　　“因为大致上我就不算一个好人啊，哎，要是我先死下了地狱你上天堂你得时不时的来找我玩啊。”

　　“去了天堂的人就不能去地狱了。所以要是我先死了。”查理眼睛看着远方“我就一直在天堂门口等着你。”

　　“等我干嘛。”

　　“我得知道你是下地狱还是和我一样去天堂啊。”

　　“知道又怎样。还不是各安天命，真是无聊。”

　　查理只是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我睡在我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掉落砖块碎片的小屋里，一边喝酒一边想现在的查理是否就在天堂大门口，像个入定的呆子在等着我虚度完我的光阴岁月，在再次见我的时候重新考量到底是去天堂还是到地狱呢。

　　我需要迫切的见到他。

　　我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天主教的说法是自杀的人会下地狱，我直接下了地狱怎么去找那个还徘徊在天堂门外的呆子。

　　后来，张强找到我，给了我查理的最后一封信。他说查理早就寄出，只是被他父亲扣着，直到最近翻哥哥的遗物的时候才翻了出来。

　　原来两个男人都死了，只剩下她。没人埋怨，只能埋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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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杜复来任着伤腿一阵兼一阵的疼痛从小腿骨起蔓延至太阳穴，像琴弦一样，在脑部回旋，激荡。

　　“结束了。我的一生花了三次时间也就讲完了。”张晓芯有些悲哀的说。

　　“你记得比你都忘掉好啊。”

　　“那你答应我的事情？”

　　“放心，等我脚好了，我会给你个好的答复的。”

　　那天傅阿姨看见张晓芯长时间的拥抱杜复来，像拥抱情人？儿子？知己？

　　她只是继续烤她的蛋糕，却不知道等张晓芯不见之后，杜复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机会出现在蛋糕店了。

　　手机说26号的夜里会有大雨，杜复来就一直坐在阳台，看路灯和路灯处的间隙会不会聚集一片乌云。十五个小时前，他杀死了张晓芯，又或许应该这样讲，张晓芯赦免了她自己。

　　他一点钟准时从酒吧离开到了张晓芯家，撬开锁，看见张晓芯还在浏览报纸。

　　“死之前都要看新闻？”他笑着扯下仿真面具。

　　“有总是要看一下，还是会害怕到下面去的时候。”张晓芯指了指楼下：“和查理找不到新的话题讲。”

　　“应该会有一个美好的遇见吧。”杜复来想了想。

　　“承您吉言，开始吧。”张晓芯把袖子往上捞，露出肩膀。
　　在一个朋友面前做一件相对专业的事情有些尴尬，杜复来又不能一边注射一边解释这个药品是让你昏迷，那一支是让你心脏麻痹，下一支。。。

　　索性一句话都不讲，干净又俐落的做着该做的事情。

　　接下来就等药效完全发作了，张晓芯躺在沙发上无力的抬抬手示意杜复来过去。

　　"杜先生，听了我的故事要不要总结一下我的人生？”

　　“如果人生都能总结的话，那就不叫人生了，盖棺定论的事情让无聊的人去做吧？”杜复来换了一双橡胶手套。

　　“就知道杜先生会这么说。”张晓华笑得很微弱，似乎脑电波已经让神经运动不起来了。

　　“我从来都害怕做一些总结性的发言，这些都是要负责任的，天生我就不爱负责。”杜复来笔划了一下卫生间到卧室的距离“爱上你的女人不知道有多辛苦。”张晓芯闭上了眼睛，微弱的意识支撑着她继续这场对话。

　　“爱情本来就辛苦，越辛苦大家越要去尝试，这简直是。。。”杜复来看张晓芯正要慢慢沉入深眠状态。

　　“心魔。”张晓芯的临别感言就两个字，字字珠玑。

　　这两个字横贯于杜复来遇见张晓芯的日子里，张晓华第一次给他讲她的故事，说医生说她心魔不除就绝对好不了，不过她也不想好；查理也以心魔比喻过他心爱的女人，却一步一步坠入这女人怀抱，最后逃避这么多年去还债；到最后，张晓芯要死之前吐出的最后两字还是它。

　　这个女人也算爱了一辈子，怎么能算不好？

　　“入了魔道，哪里还有退路啊。”杜复来覆上张晓芯的眼睛，又讲：“张女士，见到查理，帮我问声好。我相信他一定在天堂门口等你，我也希望我去地狱的时候有人在等我啊。”杜复来笑了笑：“等我的应该是判官吧。”

　　之后他开始把张晓芯事先就堆放好的红酒一瓶一瓶往浴缸里倒，细长的红色液体慢慢把浴缸浸满，上升，最后装得满世界都是，一屋子都是香醇糜烂的味道。

　　最后了。

　　杜复来长叹了一口气，把张晓芯放入溢满红酒的浴缸内后，再紧紧摁住把她淹没。

　　看着华丽缤纷的酒池里冒出许多泡泡，似乎她的躯体也有本能的挣扎，却不是太过激烈。过了五分钟，杜复来在脑里背完一章《金瓶梅》。

　　张晓芯就被杜复来溺毙去了天国。

　　他放开自己酸涩的肩膀，用十分钟时间在客厅看了半部《家有儿女》。收拾塑料布、塑胶袋等种种一切再花了半个小时，关门关窗离开之时又折返。

　　虽然，从自己酿的酒里死去是张晓芯的梦想，可是一具尸体泡在酒里如果久久不被人发现，必然变得丑陋到浮肿，张晓芯是个美丽的女人，死的时候也不应该丑陋才对。

　　杜复来是个完美主义者。

　　他又再次套上无菌衣把尸体捞起，把僵直的尸体抱回卧室的床上。

　　书桌上堆着一堆笔记，杜复来翻了翻，很多都是酿葡萄酒的心得笔记，对于嗜酒的他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于是他想都没想就把笔记本塞进了书包，看了看四下无人，于半夜三点离开了这个连保安都没进驻的新小区。

　　再回到酒吧和人喝到大醉，和一个俄罗斯舞娘在钢管边你追我赶，让那一舞池的笑声都记住了这个把这个夜晚和钞票都献给了纸醉金迷的风流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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