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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将至
【第四十一章】寒冬将至
终是她先施术离开了，眼见着近在眼前的，不刻便十丈远，然后百丈远，最后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视线之中。
立在那里许久，待平静下来，心下自然还残了些悲凉，毕竟从未预料过姐妹反目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未曾想过会是顾青，及至于整个事情告一段落仍然不自主地去思考它的真实性。
我回身无神地踱了几步，这时才察觉流风神尊早前施下了隔音术，他撤去隔音术的那一刹那许多猎奇而来的神识将周遭围了个严实，因神识施术太过强烈，仿佛能看见这些个仙神就站在近旁。
流风神尊淡淡地咳了声，周围慢慢地松缓下来，最后这旷阔的尚神宫前面唯剩下神尊与我，还有这数不清数不尽的石桥石兽，甚至连原本司职的守卫神识也避开了百米有余。
我谢过他，他只微微点头，未说些什么，二人安静地踏入了尚神宫。
后来我常想，虽然沉默得诡异，但确实也找不出可以说道的，说什么都不好，只因那是个极其不恰当的时候。
直到入了正宫门，视线所及景色开始渐转，琉璃璀璨的亭台楼阁远远近近地布于神识探知之内，他方若带笑意开口问道：“此番上天定是周折得很，你绝不会是来交入职报告的，找我为何事？”
我心口一沉，流风神尊此时还来调侃我，不由地叹气。
流风神尊哈哈笑了，直说：“如此看来，真不是来交入职报告的。”
我无奈地摇头，道：“我此番上天庭是为了查些资料，有关魔族的事情。”
流风神尊挑眉，若似吃惊，许久道：“随我来。”
行至库房最偏僻的一间资料库，紧邻的这几间都似久未开启过，门窗上攒了许多尘埃，原想着是废弃了的，却见撤了隐术后显出那神力极强的封印。
流风神尊花了半刻功夫才破了第一层封印，紧接着以神牌之力压制了门上的第二层防御阵法，二人入内后阵法迅速恢复如前。
真麻烦，看来从这里出去又得花费些功夫。
我自顾自地嘀咕着，上上下下地探看与这高深阵法格格不入的破烂门窗，想着我孟婆庄里的那些资料何曾这般费事看管，若也需这般恐怕得拼了我这一身修为才能结下那阵法了。
他侧看了我一眼，疲累地转着脖子和肩部，眼眸含笑地瞥了瞥我这进京老农，悦色道：“旁的人要查阅资料，须得写申请书，我批不批还是未知，而能直接来这谕库重地，你之前是没有的。”
我笑说：“那看来又是神尊对我破例关照了，还是方才我在交谈之中也算是申请过了呢。”
他皱眉嗔了一眼，转而略有兴色道：“我不过是弥补你在别处受的阻碍罢了，孟婆一职原就难做，更何况以你之修为和资历，要想平顺地游走在那些人身边……”他停了下，似是在想什么，哧地笑了声：“总之，你安心接纳这些就好。”
“库房的摆置果然差不离。”他站定，环视一圈，轻车熟路地开了门边的柜子，拿出了些香具，点了好些香料炉，一时间原本泛着旧纸气味的资料库里馨香袅袅。
“看得出这里存放的东西年代极其久远了，大概还是人界与神界共职之时开启过这库房吧，不然也断不会有人界的书卷。”
我说着，施法翻了翻其中一册资料，想若不是整个库房附上了某类时空定格之术，这里面的资料存放到今时今日，见了些许外间潮气便会湮灭。
流风神尊从稍里间的书架上抱了好些书卷走到前面来，一面放下一面说：“大概有几千年，但具体的年岁却不知晓，毕竟我接手尚神宫之时，关于此库房之建立和废弃的相关事情早失了记载。”他顿了顿，又道：“于这些事情你总是洞若观火，果然没选错人。”
我笑了下，对于他的表扬之词未置可否。内心里并未觉着是赞扬，反倒想着实则未有何过人之处，却得了这般的称赞而略有不安。
取了案上的一册书卷，见其上写了“灯回之地魔族记事”几字，不禁多了分旁的念想。
灯者，牵引迷途的人走向光明，灯回，概是指光明回还之地，恰与黑暗、邪恶等字眼对立，与现今众生安置在魔族身上的种种骇人形象大相径庭，也与我熟知的如虎骨潭之类的凶名迥异。
“灯回二字，挺别致的。”我敛了那些无关的思绪，摸了摸那些字，似是感受着记事者的情绪与记忆，我联想着，却至多能体会那时六界升平，而此人在记事之时定是表情祥和安宁的。
流风神尊淡笑点头，眸中却浮现几分少见的难色：“如今的灯回，无生无死。”
我略惊讶：“无生无死……是什么意思？”
流风神尊似是故意卖关子，转而低头不语，自顾自地翻看着册本。
我便摊开了那记事，随手倒翻几页，前后无非是讲民俗风情，关于无生无死的说道无甚捕获，然而直到无意间抬头看向正壁之上的映镜之术下呈现的地形图，一瞬间僵住了手里的动作，立时明了流风神尊口中说的无生无死。
自神魔之乱被平定后，灯回在内的诸地被众神怒毁，沦为死境。
当时间不再是时间，空间也不再称其为空间，那种地方没有白天和黑夜的交替，没有四季的更迭，有的只是永恒的定格，又或者传说中某个微缩时空的周而复始，那是诸神放逐犯罪之人的炼狱，亦是比之离魂境更虚无缥缈的九死一生之地。
同时，作为六界之外的空间缝隙，死境本身有一股力量促使自己完成自我毁灭，大概是自然道法使然，为了维护天地平衡，这种逆平衡的时空唯有走向湮灭的归宿。
我施法扩大映镜的幅面，却见着那灯回二字之下的白雾地区只是相应地变大了，雾浓重得很，其下覆之物并不得见，极目望去，白雾地区毗邻着白雾地区，连绵不绝，不由地感叹：“如今尚存地域如此广阔的死境，那当初呢，当初的繁华也应是如此广阔……”
流风神尊闻言微怔，顿了好一会道：“你这般易动感情，职审是如何过的？”
我立时尴尬地笑道：“职审之时，我也是灌了自己好些灯芯草……”
话未完，声音却发不出来，心猛地扯了下。
流风神尊挑了挑眉：“怎么了？”
我：“没，没怎么……”
待到查阅完资料从尚神宫出来，九重天已经下了夜。天宫的夜，星辰与灯火长天一色，琉璃满布，似乎没得真正黑暗的角落，比之白日里减了分微芒，多了分暧昧。
酒香四溢，乐声悠扬，这便是仙侣的夜生活。
我跳上了八角亭，躺下看着漫天的彩光。
如今，从尚神宫的资料中无甚捕获，大概免不了要把自己送到众神之镜那杀上一回的，只是以我现在怨天妒人的心态，去那里恐是非死即伤。
“你这么怕痛，你当真会去么。”我自言自语地问自己：“不去么，不去又想去哪里？下一回再来天宫不知又有何艰难险阻，佛祖也说，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回了趟家，可家中并无人在，无奈中捏决来到神镜宝塔下，恐怕这里是天界唯一不用派人镇守的神器，方圆五里除了我便没有旁人。
我推开宝塔那沉重的门，不知是何物锻造的，竟这般……
那时门缝里射出万丈光芒，耳畔一阵尖啸，回神躲避之时浑身剧痛，羽衣也残破不堪，下刻只觉得头晕目眩，没得丝毫力气地伏在门上跪倒下去……
分明大战已起，我却因丝毫没得头绪而显得格外懒散，躺在屋顶晒太阳，人间烟火犹盛，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无知到底是福。”我笑着，饮了一口淡酒便假寐在那，慢慢地理顺着零零碎碎的线索，想了许久，能够记起的也不过是门缝里那能够致我于死地的白光，醒来时发现渡仙将我拖出了神镜山庄，远远地还能瞧见宝塔向外透射出的刺目光束。
我竟是连个门都进不了，好笑的是之前还一直担心神镜伤我，也是想太多了。
三月后，魔族终于大势浮出水面，屠戮人间，血流成河。
浮云巅因被怀疑与魔族有所勾结而被天界禁山，不得进，不得出。另一方面，魔族几次大举进攻浮云巅，据说死伤无数，然天界依旧不为所动，禁山之令反倒越加严苛，甚至封其天地精气之源，所幸浮云巅本就是天灵繁盛之所，截去外源短期内无甚大碍。
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我所知晓的，倒真的于神魔之战无所关联，于此事我也无谓是一个猜测者，到底没有掌握多少天机得以力挽狂澜，像殷离一般名垂千古。
名垂千古，我笑得越发尴尬，师傅所做到底值不值得，分明无愧于诸神，却白白地遭人诟病，如今浮云巅四面楚歌，究竟值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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