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邻居哥哥拐走了

　　没有再问下去，江川心里的疑问几乎已经明了，那一声引他跑进院子的惨叫原来真的不是幻觉。看着孙子沛依旧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江川抿了抿嘴，把想问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静夜无人的法源寺经过暴雨的冲刷，快要折断的树枝颓然地几乎垂到地上，地面上的野草却喝饱水似地生机勃勃。江川在大雄宝殿后殿的院子里把孙子沛的书包从石头堆里扒出来，里边放着他那双黑布鞋。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转过年衣服鞋都穿不得了。衣服可以接，鞋子却不能，所以叶雨秋给孩子买鞋的时候都买的大很多，江川的脚比孙子沛的大，那鞋他穿着都咣当。江川把背包跨上肩，咬了咬嘴唇，还是起身往最深一重院子里走去。

　　月亮弯成了一条小船，江川踩着荒草轻车熟路，从小他和孙子沛无数次到法源寺来玩。最里边的院子最是荒凉，高过大腿的荒草中时而有碎石烂砖搁脚，江川打开了手电筒。

　　那口枯井的前边横着一根秃了毛的木杆笤帚，再往前便是低矮的井沿，江川用手电四下环照了一圈，再探身往井底照过去，井有点深，手电的光线有限还是看不清楚下便的情形。最早这口井是法源寺里的饮水井，后来水慢慢干了，法源寺里接的自来水，就再没人用过。如今寺院里没有人住，除了玩捉迷藏的小孩儿，只怕没什么人会往这里来。江川在周围看了半天，只发现了一盒火柴和几根没有烧完的火柴杆，他把这些都捡起来收进了书包，然后离开了法源寺。

　　接下来的日子孙子沛的病情逐渐好转，烧退了后他看似一切如旧地正常，该吃饭吃饭，该去学校去学校，只是几乎不怎么说话了。以前他就不爱说话，但对着江川的时候却是例外，可是自从那一晚之后，他似乎跟谁都不说话了。林娟子看着他瘦了一圈的脸，心里叹息这孩子的命运如此坎坷。只有江川心里明白，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

　　张春贵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将近立秋，本来也不会有人发现，只是因为夏天尸体腐烂的味道终于让法源寺周边住着邻居无法忍受，而顺着味道来源找到了那口枯井。腐烂的尸体被弄上来很费了一番力气，因为井口并不大，下不去两个人，恶臭的味道着实让人难以忍受。张春贵的母亲已经去世，父亲有些呆呆傻傻的，总算有他家的邻人认出他的衣裤，才总算认出了死在这里的是他。

　　整个夏天下了不知道多少场大大小小的雨，发现尸体的地方早已经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没找到任何可疑物品，从现场得情况看张春贵是被横在地上的笤帚木杆绊倒，不慎跌入枯井摔死的。至于他为什么会在那里，又为什么被绊倒，没有人能给出答案。但是他失踪已久，而失踪的前一天大闹过法源寺，最终被周巍等人赶走的事情却是人人皆知，他会不会是不甘心，半夜三更想趁没人再去法源寺也是有可能的事情。但是如果像他白天闹腾要去拆佛像的想法，并不应该是他只身前往。最后跟他分开的人说他并没有召集大家夜里去法源寺，而且分手的时候他似乎情绪很好，仿佛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并不像刚刚失了面子的样子。

　　张春贵的事情闹出来之前正是暑假，自从孙子沛生病，他便睡在了里屋的大床上，江川为了方便照顾他就睡在外屋他们原来睡的那张小床。

　　夜里江川睡得不踏实，隐隐约约听见抽泣得声音。他爬起身，发现里屋得床上并没有孙子沛的影子。

　　江川心头一紧，脱口喊了出来：“小沛？”

　　“川儿哥，我……”在床内侧的木箱旁边，孙子沛蜷缩在地上的小角落里瑟瑟发抖。

　　江川连忙拿起一件衬衫走过去披在孙子沛的肩膀上：“你冷吗？是不是又发烧了？”

　　“我，我……”孙子沛低下头。

　　江川凑过去，在狭窄的空间挤出了一个位置，紧紧地挨着孙子沛也坐在了地上。

　　“我过去看了一眼，看不出什么来。”江川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我没有……”孙子沛浑身一个机灵，身体突然挺起来。“我没推他，他自己摔下去的！”

　　“我知道，你哪有那么大力气。”江川扭头静静地看着孙子沛。“他是被棍子拌倒的，意外。” 四下一片安静，过了好一会，江川再次开口：“只是，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会在那里？”

　　“川儿哥……”孙子沛回看着江川，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光。“我……我不能告诉你。”

　　江川：“唉，不说就不说吧！”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孙子沛猛地攥住江川的手腕，随即又松手缩了回去。“他是个魔鬼……”孙子沛低垂下眼帘。

　　孙子沛把那一天江川走后张春贵把他抓进小巷子威胁他的经过告诉了江川。两年前，江川看见孙子沛狼狈的样子，两三年过去，他长大了许多，很多事情也明白了一些。

　　“他死得活该！”江川咬牙切齿。

　　“川儿，你，你不觉得我恶心？”孙子沛抬起眼眸，凄楚地望着江川的脸。

　　江川“都是那个王八蛋害的，关你什么事！”

　　“你别害怕，没人会发现的。”江川伸出胳膊搂住孙子沛的肩膀，温暖的体温让瑟缩的孙子沛颤抖了一下。可是如果是我愿意的那个人呢？孙子沛狠狠咬了自己嘴唇一口。

　　周巍被问讯调查时提供了不在场的证据，因为那一天学生多，后来江川他们几个被拉去打群架，也没有再跟张春贵有什么接触，他平时人缘奇差，除了他的手下，几乎到处都是仇家，根本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现场也没有任何可疑证据，张春贵的死很快被认定为失足坠井的意外。

　　日月更迭，法源寺的这件骇人听闻的事件慢慢地被大家淡忘了，后来就连嘱咐小孩们不要跑去法源寺里捉迷藏的家长也都懒地再絮叨了。

　　江川和孙子沛也终于迎来高中毕业。高中毕业对于那个时候的人来说其实等同于事业。城里很多高中生甚至初中生都去了农村，留下的不是家里困难的，便是身体有毛病的，城市里没有那么多的工作机会留给他们，很多人毕业之后便是到处游手好闲地惹是生非。

　　“林姨，我，我听街道上说，我可以去南方的林场，每个月还有工资，我想……”孙子沛坐在江家的八仙桌旁，慢条斯理地。

　　“这可不行！小沛，你不知道，林场有多苦呀！而且你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干不了那个活，有人去了人就没了。你们家就剩下你一个了，我不能对不起叶子呀！”林娟子一听孙子沛的话，立即有些激动。“你别着急，工作的事情我和你江叔在帮你想办法。其实，也有个机会，可是……”

　　孙子沛：“林姨，我不怕苦，什么我都能干。”

　　江川毕业之后在江柱子所在的火车站干起了临时搬运工，这活很辛苦，而且非常要求体力，这两年江川的体格更加健壮，再因为他是江柱子的儿子所以得到了这个机会。搬运工虽然累，可是收入不错，他总是偷偷摸摸地往孙子沛的抽屉里放钱。后来看他不肯花，便不容分说地拉着他去商店里买衣服买鞋，孙子沛哪里好意思，可是却拗不过他。他想去林场也是为了不愿意总这么受着邻居家的恩惠。虽然每一次江川硬拉着他给他买东西时，他的心里都是不自觉地开心。

　　“方乐里那边的一个临时清洁工前两天突然就晕倒了，看来是不太行了。他们想再找一个清洁工，这回想要个年轻力壮的，可是这活太脏，而且也就是个临时的，没人愿意干，我就……”林娟子踟蹰道。

　　孙子沛：“我干！我不怕脏。”

　　只要能挣钱自食其力，干什么孙子沛都不在乎。

　　果然，方乐里这个清洁工的活不是一般的肮脏辛苦，难怪没人愿意干。这里的住户曾经用的排污都是明渠，他们习惯了把垃圾随便乱丢在街上，还有人把夜里用过的痰盂倒在胡同的路边上。邻居之间还总因为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污秽倒在自家门前而发生冲突。因为是平房，公共厕所里更加是肮脏不堪，这些都需要清洁工清理。本来这几条胡同的清洁工作都是被改造人员的苦役，可是这一年来，改造分子的境遇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街道上这才开始找临时清洁工。

　　孙子沛每天一大早出门，到了下午三四点就下班回家了。进了家门，无论天气如何，他第一件事情便是锁上门，把衣服都脱了好好擦洗一番。等到差不多五点半时，江川就回来了。

　　江川干的是重体里活，无论天气冷热，身上的汗都会把衣服湿透。等他到了家，不用他动手，孙子沛已经把烧好的热水对好端到了外屋的桌子上。江川性子粗，可是被孙子沛这么上心的服侍，他心里暖洋洋的，尤其是十冬腊月的日子。

　　“你洗了？”江川一边脱上衣，一边问。

　　“嗯。”孙子沛拿过毛巾递到他手上。

　　江川对孙子沛笑了笑，在热水里沾湿了毛巾，开始在自己裸露的上身擦拭。天气冷，屋里即便温度高些也是有限，热气腾腾的水汽弥漫在江川身侧，他结实的胸肌一起一伏，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升高了几度，孙子沛的喉头有些发紧。

　　“我帮你擦背吧！” 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我自己……”江川自顾自地擦拭着身体，没有留意孙子沛的表情。

　　“我来吧！”一双手指修长的手在热水盆里浸润了一条毛巾，熟练地拧了一把，然后江川一下子感觉到后背的一股温热，让他舒服地一哼：“嗯！”

　　温热的毛巾在后背上游走，江川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自己的手，还是小沛贴心。

　　“这破了，怎么弄得？”孙子沛的声音轻柔地在背后响起。

　　“呃，今天扛箱子，可能是木头刺刮的吧！”江川不以为意。

　　孙子沛：“你没穿着棉袄嘛？”

　　“脱了，不然施展不开。”江川呵呵一笑：“衬衫可能也扎破了吧？”

　　孙子沛的手指轻轻拂过伤口，江川禁不住‘嘶’地一声。他真觉得有点儿疼，可是这疼里边似乎还有点儿别的。马上他就感觉的到肩膀后边有一丝丝的小凉风，似乎孙子沛在用嘴吹那里。

　　“咳，你弄得我痒的荒……”江川正要回身阻止孙子沛，突然他感觉一团温软的东西贴在了伤口处，有些刺痛，有些酥麻，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小沛他……竟然在吻自己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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