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罢满帘风

　　第四章寂寞清歌（2）
　　清宵去后，墨竹愣了一会儿神，便开始纠结于自己的新问题：天地如鸡子，二百万里。
　　锦鸡它是见过，可是鸡子它就没见过。
　　二百万里到底是多远呢？
　　不知是因为它发出的声音太响太多变，还是慑于造物主的威严，茅屋周边历来很少鸟兽光顾，倒是草木们争先恐后地往这边跑——树们努力地把根伸过来，草们也非常乐意在这里落户，说这里有一种别样的安宁。
　　墨竹曾经见过旁边的竹林里有锦鸡出没，于是便通过近处的竹鞭向众竹发出询问。
　　一道道的信息很快传了过来：有的说，鸡子色白，形似梅子，但比梅子大；有的说，鸡子圆形，色如枯叶；还有一些其他的说法，拿来作比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有它知道的，也有它不知道的，但终究是让它明白了鸡子的大致形状和颜色。
　　只是鸡子的里面呢？里面有什么？
　　于是再问。
　　这次的回复倒简单得多，一说里面是黄白混杂的稀糊，一说里面是幼鸟。
　　墨竹就又傻眼了——这大地到底是像小鸟一样在壳里飞来飞去，还是混沌一团凝止不动呢？
　　不过墨竹的种种纠结在看到清宵的时候就全部抛到一边去了——因为清宵现在做的事令它非常好奇。
　　“你这是做什么？”
　　“吃饭。”清宵一边吃一边笑咪咪的用意念回答。感觉到墨竹的困惑，他怀着些炫耀的心情，非常有耐心地进一步说明道：“人都是要吃饭的，不吃就会饿死。不过先生吃饭却不是为了维生，——我也是。而是因为吃饭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嗯，非常美妙。”
　　墨竹呆呆地看着他的样子，一个念头便不由自主地冒出来：我也想吃。
　　它的这个想法被清宵捕捉到，引得他哈哈大笑，告诉他：你不能这个，只能吃“肥”。
　　“肥是什么？”
　　“肥就是草木灰，把它撒在根上，能让植物长得更快更好。”清宵眼睛一闪，“要不，我弄点草木灰给你尝尝？”
　　“嗯！嗯！”墨竹连忙赞成。
　　附近有不少隔年的落叶，却已经腐朽得快化成泥土了，清宵四下里望了一下，伸手向着远处一抓，便有一大团松枝凌空飞来，呯地一声砸在竹丛旁边的地上，清宵一弹指尖，松枝立刻燃烧起来。
　　清宵继续有滋有味地吃着自己的饭，还抽空从袖子里掏出两把坚果撒进火堆里，只等着火熄之后收取美味的零食。
　　墨竹也是全神贯注在火堆上，期待着早些体味清宵所说的那种美妙。
　　火熄。清宵捡出自己的零食，然后把灰堆移到竹根上。
　　“怎么样？”清宵问。
　　“热。”
　　“饭就是要趁热吃。”
　　“嗯。”
　　“滋味如何？”
　　“不……不知道。”
　　“啊？”清宵很惊讶，随后伸手搭在竹枝上，指尖慢慢变成翠绿的竹管。静默片刻之后，便得出结论：竹子和人是不一样的。
　　墨竹有些失落，清宵安慰它：“不要紧，我教你变化术，等你化成人形，就能像我一样品尝到美味了。”
　　墨竹立刻又充满了期待。和清宵在一起的时候，墨竹的关注点总是很容易被转移，因为清宵总有层出不穷的花样让你应接不暇。
　　安慰过墨竹后，清宵一边拾起放在地上的碗箸一边说：“你自己玩吧，我要去洗碗了。先生说，做人要有做人的样子，不能动不动就用法术。”
　　这时墨竹却想起之前的困惑，便赶忙问了出来，清宵听后，把右手的筷子交到左手上，右手只是随便一抓，一枚鸡子就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清宵把鸡子托在手心里让墨竹看清楚，随后轻轻一捏，一声轻而脆的微响后，蛋壳仍在他的手中，壳里面的东西就全部落到左手的碗里了。
　　墨竹看了好一会，肃穆地说：“我明白了。”
　　清宵一笑，转身准备离去，可是刚走了两步便又回了头：“哦对了，把你的笋给我几根吧，明天做个鲜菌笋丁烩鹿肉，想必味道不错。”
　　“好。”墨竹毫无异议。
　　清宵寻了三根嫩嫩的春笋挖出来兜在衣襟里，临走前却对竹丛仔细地打量了两眼，然后皱眉道：“长这么密，可不太好。”
　　这丛竹确实是太密了点。
　　别处的竹子在生长的同时，会因天气、虫害、动物的啃食或践踏，等等而死亡，因而总体数量不会增加太多。而墨竹呢，它虽然生长得比普通竹子缓慢，每年新发的笋也并不太多，但它抗灾能力既强，兽们又不大敢来祸害，十几二十年下来想不密都不可。
　　墨竹倒没有觉得哪里不好，不过既然清宵说不好那就不好吧，于是它问：“那怎么办？”
　　清宵自信满满地说：“我帮你修一下！”说完把碗箸和笋放在地上，手往衣袖里一伸，便摸出把寒光闪闪的剑器出来。
　　清宵剑器在手，歪着头朝竹丛打量几眼，接着便出手如闪电，嚓嚓嚓，只一瞬间，便有十几根竹子被连根挖出。
　　墨竹从没挨过刀，一直好奇地看着清宵，直到剧疼袭来才知道了那东西的厉害，立刻痛得尖叫起来，而竹丛居然也异样地扭动起来，发出一阵不和谐的枝叶摩擦声。
　　清宵见墨竹疼的厉害，不由有些心虚，他只知道树木枝条太密就要修掉一部分，树才能长高，林太密就要砍伐一部分，树木才能长大，只是先生从没有亲口提过，这一条“人类常识”也就一直躺在角落里睡大觉，直到今天才被他从记忆中拎出来——难道说此话有误？清宵不及多想，忙施了一个法术，让受创的主根快速愈合。
　　感觉到墨竹很快平静了下来，清宵舒了一口气，安抚道：“人类有言，玉不琢不成器，树不修不成材，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嗯！”墨竹满怀信任地应到。
　　“我先前挖笋的时候也不见你叫疼，怎么刚才叫那么厉害？吓我一跳。”
　　“先前有准备，所以能忍住，刚才忽然受创才没有忍住。”墨竹有点惭愧。“那些能吃吗？能吃的话你也拿去吃吧。”它指的是那些被挖出来竹子。
　　“呵呵，那些啊，那些可不能吃，”清宵扬了扬衣袖，那十几根竹子便一起飞进他的袖子里不见了。“不过最近我试着制造了一个芥子空间，我可以把它们种到那里，看看能不能成活。如果能行，下次再外出的时候，我就用竹叶做传讯符和你联系，包管有快有准。”
　　“传讯符……”墨竹喃喃重复道。
　　清宵也懒得再跟它说明，干脆说：“你等我回去做几枚给你看。”
　　“好！”墨竹高兴地应道。
　　几天之后墨竹果然见识到传讯符的妙用。
　　要说清宵回来这几天，确实让它懂得了更多的事情，但同时也让它有了更多的困惑，它每天忙着思量清宵说的那些事，并盼望着清宵过来看它，倒是再也没做过和风力较劲的事了。这天它沐浴着和风细雨，似有心似无心地想着天地、星辰、山河、人类，还有法术、芥子空间等等明白或不明白的事情，任枝叶随风摆动，奏出一曲轻快动听的天籁。却见一片竹叶急速飞来，到了近前却猛地在半空刹住，发出一串轻响，然后飘然落地。
　　“我在龙潭驯龙。”——传讯符传来的话，用的是竹语，而且声气宛然，如同清宵对面而语。
　　墨竹不禁直起身子，往龙潭方向眺望，隐隐生出向往之情。
　　正在这时，只见又是一枚竹叶飞来，这一次却是直直撞了过来，紧紧贴在了它的身上，墨竹随即收到了一个信息：给我回信——把你的情绪调动至最强，传递给这枚信符。
　　墨竹依言把自己的意思传给信符，可是传了好几遍，竹叶却一动不动，墨竹不知道它收到没有，只好继续一遍又一遍地发出信息，最后终于急了，对那片叶子命令道：“回去！快点回去！回到清宵那里去，把我的意思转达给他！”
　　指令刚刚发出，那枚传讯符就唰地一下飞走了，急行间破开的气流，让这枚带孔的竹叶发出悦耳的哨音。
　　墨竹便兴奋起来——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就是觉得振奋！
　　兴奋过后它便开始翘首等待消息。
　　仿佛知道它的急切般，不多一会，便又有一枚传讯符破空而来，离着墨竹还有十丈远呢，清宵的声音就嚷嚷开了——“贤弟，想为兄了吧！哈哈，我来也！”连喊了三遍！
　　可惜收信者一个音都听不懂！墨竹急得简直想跳脚。
　　那片传讯符绕着竹丛急速盘旋，更是连空气也搅得躁动起来！
　　墨竹便只是紧盯着那枚疯狂的传讯符一个劲地在想：“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清宵到底要跟我说了什么？”，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又有东西从龙潭方向远远飞来，直到似曾相识的音节再次响起，才蓦然看向声音的来处。
　　却见清宵已经到了近前。
　　“传讯符有趣不？”清宵问。
　　“有趣！有趣！——我传去的信息你收到了吗？”墨竹显得很急切。
　　“收到了。问我何时回来对不对？”
　　“对！对！我真的把我的意思传出去了！”墨竹高兴极了。
　　清宵笑道：“那是！那种符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随后又得意地说：“没想到我第一次制符，居然一举成功，嘿嘿，先生一准会夸我。”
　　“嗯，一定。”墨竹立刻应和，紧接着又问：“最后那枚传讯符说的是什么？是不是和你刚到时说的那句话一样？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清宵这次纯粹是恶作剧，嘿嘿笑着把那句人语翻译给墨竹听，感觉到它并无不悦，只是竭力地想要将那句话记住，不禁生出一丝怜意，难得温柔地说：“以后我会教你。”
　　墨竹却兀自记忆，回应得很是漫不经心。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