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日常

　　赵大年蓦地怔住了，这不是自己前世最常逛的线上图书馆嘛！

　　穿越的前一秒自个儿还躺在床上捧着手机在上面熬夜看小说来着，看到入迷处恨不得眼不眨觉不睡，浑然忘我，连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睡觉都不知道，只记得黑夜里手机屏发出的微微亮光……

　　再一睁眼就是如今了，真是一睡千年，恍然如梦。现在想想，这图书馆肯定是早就跟着自己穿越了，只不过因为之前家里穷得荡气回肠，自己也读不起书，这金手指才迟迟没被激发。

　　不过，来的迟总比不来要好，有了图书馆，自己发家致富，蟾宫折桂岂不是指日可待！

　　……

　　“赵大年！”

　　一声断喝惊得赵大年浑身一激灵，陡然间回过神看到刘夫子那张严肃板正的脸，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因为想得太入神，愣在原地了。

　　“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背书！”

　　“对不起，夫子，学生头一回拥有自己的书，太高兴了。”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赵大年捧好书，又对着夫子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

　　乍听此话，刘夫子心里倒是多了些诧异，不由得微眯着眼上下打量赵大年，但见其面容沉静，不似寻常孩童般跳脱，举止间有礼有节，亦不见贫家子弟的畏缩气，看着倒是个读书种子，想来刚才不过是激动之下的失神之举，倒也情有可原。

　　想到这儿，刘夫子语气不自觉地温和了些，脸上也露出个笑模样，温声说道，“无事就好，在讲堂上要用心，不要胡思乱想。既知读书不易，就更该珍惜，要爱惜书籍，莫要弄污糟了。回去背书吧，背熟了再来找我学下面的。”

　　“是。”

　　回到座位后，赵大年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图书馆的登录界面，见其还在，不由得轻舒了口气，这才静下心来浏览页面，又试着操作了一番，确认查资料等各项功能都能正常使用，不是阉割版，微微紧绷的肩膀方才松缓下来。

　　赵大年对金手指的要求并不高，能查资料就好，所幸穿越大神还是相当仁慈的。要不然，弄个中看不中用的金手指，被迫享受下期待骤然落空的大喜大悲那可就太刺激了，自个儿这小心肝可着实受不住。

　　确认无误后，赵大年也没再过多关注，收起页面，全身心地投入到读书中去了，反正金手指就搁在那里，又跑不掉，不急在这一时。现在嘛，肯定还是以读书为重。

　　因为，赵大年心中始终保有一丝危机感和紧迫感。意外猝死穿越这事儿让赵大年深刻地明白了一句至理名言：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就如同现在，相比一众穿越同行，自己就算称不上梦幻开局，也可以说是比下有余了，毕竟在古代，又有几人能不花钱就读书呢，可这并不是自己松懈的理由。

　　既然读书了，赵大年自然不想半途而废，更何况现在有金手指傍身，状元之类暂不敢妄想，起码考个秀才还是没难度的，届时就能跟夫子一样，当个教书先生，觅个私馆，开个私塾，养家糊口总是没问题的，也算由农变士，基本实现阶级跨越了。

　　可天知道这义学能开到几时呢？新任县令给义学开了个好头，却难以保证能有个好结果。毕竟县令总是会走的，而人去政亡，人离政熄的例子比比皆是，到时义学十有八九是难以为继的。

　　既如此，赵大年自不敢虚度光阴，更不敢有丝毫所谓藏拙的想法，背完前四句就积极地向夫子请教后四句，如是反复。

　　不知不觉中，赵大年也渐渐觉察出背书的乐趣，实在是相较以前记忆力有了明显提高，虽没达到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程度，但三四遍下来也能记个大差不差。

　　前所未有的轻松体验让赵大年有种奇异的满足感，越背越上头，不到中午，赵大年就已经背到了“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此十义，人所同”。①

　　只可惜，再往下，刘夫子就不肯再教了，只一味地让他复习前面所学，力争做到滚瓜烂熟。

　　赵大年虽有些意外，但也明白夫子的好意，无非是怕自己一味求快，贪多嚼不烂。不过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况且夫子不肯教，自己还能借助图书馆自学，也不怎么担忧。

　　……

　　日落时分，赵来福揣着手蹲在义学门外，伸长脖子盯着那扇黑漆大门，目光里难掩担忧。今天因为要赶着去县里的庙会卖扫帚，鸡叫头遍时自己就挑着扁担离家了，没来得及送孩子上学，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只回家后听大哥讲，义学里足有四五十个孩子，十岁多的孩子看着占了一半。一听这话，赵来福顿时坐不住了，自家的大年，年纪小，性子也静，不是那等爱争抢，喜欢满村疯跑的野小子，也不知在学里会不会受欺负，中午能不能吃饱饭。

　　越想越心焦，在家里干转了两圈反倒挨了自家亲爹的一通骂，干脆就直接跑来义学门口等着他们散学。

　　散学钟响时，赵大年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一看到蹲在义学门外的人影，满脑子的《三》、《百》、《千》顿时抛到九霄云外了。

　　“爹！”“二叔！”

　　赵大壮几个小跑上前，将赵来福团团围住，嘴里一叠声地问，“二叔，你怎么来了？”“二叔，我饿了！”

　　“哎，快来，我来接你们兄弟回家！”“饿了，咱们快点走，回家吃饭去！”

　　赵来福嘴里应着几个孩子七嘴八舌的问话，匆匆扫了一眼赵大壮和赵大有，见两人活蹦乱跳的，也没再多看，眼神转而落在了赵大年身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见脸上没伤身上没泥的，心里的石头才算是半落了地。

　　“爹，你今天不是去县城了吗，怎么不在家等，走了一路累不累？”见着满脸疲惫的赵来福，赵大年既惊喜又心疼，他可是知道自个亲爹今天为了赶庙会可是三更半夜就起床了，而且从棠栖村到县城要足足走上大半天，这一来一回能把人累个半死，更不用说还挑了几十斤的扁担。

　　“去了，卖完扫帚就回来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们，”见自己儿子如此知冷知热，赵来福顿觉浑身充满了干劲，心里熨帖极了，“那点儿路算什么，一点都不累。”

　　等赵大年走到近前，赵来福又摸了摸他头上的小啾啾，才问道，“中午吃的什么，能吃饱吗？”

　　“栗子饭！二叔，我们中午吃的是栗子饭！”提到午饭，大壮顿时兴奋起来，指手画脚的跟赵来福比划，“里面有板栗，又香又甜！装了满满一碗饭！吃得可饱啦！”

　　“真的？都是干饭？”赵来福有些狐疑地看着几个孩子，官府有那么大方吗，竟然舍得给半大孩子吃整碗干饭，“那有人抢饭没有？”

　　“爹，你放心吧，饭都是管食堂的程伯提前分好的，一人一碗，谁也不准抢，而且还有夫子拿着戒尺在一旁看着呢，谁敢不守规矩可是要挨打的！”

　　“那就好，没饿着自己就行，”赵来福连连点头，总算放了心。

　　因着天色渐暗，赵来福也不敢在义学门口耽搁，连忙招呼着几个孩子往回走。夕阳斜照，晚霞漫天，一行人的影子斜斜照在石板路上，越拉越长，渐渐融为一体，只有不时传来的高高低低的声音回荡在街道上。

　　“二叔，我还想吃栗子饭，晚上回家你给我们做吧，我娘跟婶子她们做饭不好吃！”

　　“不行啊，大壮，今天太晚了，家里都做好饭了，再说家里现在也没有板栗啊！”

　　“那明天做啊，二叔，我知道哪里有板栗，后山有好大一片，明天我去打板栗！”

　　“赵大有，你明天不去上学了？！”

　　“去呀，不去爷爷不得打死我，哼，明天不行，那我一会儿去不就行了，后山又不远！”

　　“赵大有，你个兔崽子！你要是敢摸黑上山，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不去就不去！”

　　赵大年依在赵来福身边，并没有参与两个堂兄的歪馋，他满腹心神都被街道两旁的店铺和小商贩们给夺去了。

　　说来难以置信，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镇上呢。

　　乡下人家养孩子说粗糙也粗糙，说精细也精细。都说小孩子人小魂轻眼睛净，容易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略一受惊，魂就飞走了。

　　因此，五岁以前，爹娘都没有带他出过村，就连外婆家都没去过。

　　等他稍大些了，又撞上了荒年，更不敢放他出门了，更何况，人都吃不饱，哪儿有力气出门玩。

　　平乐镇瞧着不大，整个小镇只一条大街横贯东西，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街道两侧各种店铺鳞次栉比，油盐店、酱园、磨坊、布庄、杂货店、打铁铺，挤挤挨挨全凑在了一块儿。

　　赵大年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琢磨着找机会好赚钱。

　　现在读书的钱省了，可吃饭穿衣依旧样样离不得钱。这都八月了，眼看要入冬，他可连一件厚实些的冬衣都没有呢，去年因着灾荒，为了省力气，整个冬天都窝在床上“躺尸”，根本用不着冬衣。

　　今年又要镇上家里两头跑，他可不想穿着单衣顶风冒雪，那一趟下来非得去了半条命不可。

　　再说他也真是馋肉了，路过一家包子铺的时候，被那香味一勾，险些挪不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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