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哥

　　15.

　　日子就这么过了好几天。

　　我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早上起来，蒸一下早餐，热一下牛奶。中午于伯会烧菜，我只要把菜端出来。吃饭的时候，真有一家人的感觉。

　　晚上，给小哥哥洗洗刷刷。现在，他对我没那么抗拒了。

　　那日下午，我看小说看得无聊，这个作者挖坑不填，血压升高，不看了不看了！

　　头埋在双手圈成的窝里感叹：估计是编不下去了，生产队的驴都没敢那么歇的。

　　看他学习认真，随口闷着声音，问道：“这个难不难的？”

　　他指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说：“你要不要学？”

　　我抬头，凑近，靠近他的手：“我学得会吗？”

　　他点点头，摊开双手，等我把手放上去。

　　我有些犹豫，指尖在桌上摩挲了一会儿，才将手给他。

　　又软，又热。像是很冷的冬天，突然拿到一只刚出炉的烤红薯。

　　他绕过我的身体，站在我的身后，将我环起来。

　　湿热的鼻息氲地我，心跳开始加速。

　　“我的身体虽然不自由。”他拉着我的手在纸上划过。

　　房间内安安静静，只剩下微不可察的喘息声，和指尖在纸张上划过的声音。

　　我和他紧紧地挨在一起，都能感受他的心跳声传向我的身体。

　　“但我的心，是自由的。”他用极慢极慢的语速说。

　　我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在心里问自己：心是自由的？

　　“海伦凯勒写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我转头看着小哥哥，刚好撞上他的下巴，我吃痛地低了低头。

　　他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小心点。”

　　我感觉耳朵好热，脸也好热，怎么会这样的。

　　“如果你有三天光明，想做什么？”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啊。”不该问你这个问题的。

　　“美娜，会觉得我是个，残疾人吗？”他用气音在我耳边问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

　　说是吧，太伤人了。说不是吧，谁信呢。

　　“我当你的眼睛，可以吗？”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我，我都会帮你做好的。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地被他握紧，交叠在一起。

　　“好。”

　　16.

　　有一天，小姐妹找我。我和家里告了假，出了一趟门。

　　小姐妹将我转了几个圈，拉着我的手：“幸好你没事。”

　　我不解：“什么？”

　　“你那个客人，还好吧，不是个变态吧？”

　　我恍然大悟，摆摆手：“我现在在做保姆，不是什么坏人。”

　　小姐妹还是不太信：“真的？”

　　“当然了，哎，你给我那种片子做什么，我打开都尴尬死了，好不容易才放完，这一个小时，都感觉过了一个世纪。”我向她吐槽。

　　小姐妹拉了拉包：“不是有的男人年纪轻轻就硬不起来要助助兴，你问我要的不是这个？”

　　我无语片刻，好吧，她说得也有道理的。

　　小姐妹又神神秘秘靠在我耳边说：“你听说了没？”

　　“什么？”你挨我太近了，耳朵痒痒。

　　“主管说要被判刑，但是吧，他最近在找人呢。”

　　我心脏一吃痛，按了按，故作镇定：“是吗？具体你和我说说。”

　　这次，他没那么好运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我想起刚开始来的时候不听话，顶撞客人，被关了几天的小黑屋。

　　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一块好肉了。

　　他们盯我盯得紧，刚开始我性子也烈，割腕，吃药什么都来过。

　　“判几年？”

　　“还在查呢，说不定查出后面的大老板。”

　　17.

　　我一路上摇摇晃晃，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乱糟糟的事情。

　　到家的时候，于伯叫住我：“小刘，你要不要吃这个？”

　　于伯真是拿我当自己人了，什么贵的水果都问我要不要吃。

　　我看是我平时不太舍得买的泰国青柚，吃的时候，眼泪都出来了。

　　“太酸了？”于伯问我，“挺甜的啊。”

　　我不敢说话，生怕泪珠子断线了，只是摇摇头，呜呜地吃完。

　　“小俊二叔的事情，你也别太放心里去，他就这么一个人，你别理他。”

　　我抬头不解，他说什么？

　　“当初，小俊还看得见一些东西的，那次手术之后是彻底看不见了。”

　　难怪第一次送我来的时候，汪二叔连门都不敢进去。

　　“他又在联系了，前些天和我说了，手术要去美国做。”

　　“那能看见了？”

　　“不知道，风险很大。”

　　我哦了一声，很多事情，也不是想想就能做到的。这个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

　　我上楼的时候，才发现小哥哥在楼道口等我。

　　他听见我的脚步声，视线慢慢地往我身上移动。

　　我想，他是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吃柚子吗？”

　　“不吃。”

　　我听他的口气，像是生气了。

　　“给你从外面带了点好吃的，吃不吃？”

　　“就知道在外面玩儿。”

　　呵呵，这小心眼的男人。

　　我藏了藏手里的奇趣蛋，问他：“你看我放在左手还是右手，你来猜。”

　　他不理我，扭头就走。

　　好吧，这东西是有那么一点幼稚吧。但我觉得蛮好玩的，又能吃，又能玩。

　　我自己买了一个女孩版本的，拆出来是个小公主。给小哥哥带了一个男孩版的奇趣蛋，应该是小汽车吧？

　　但他又不喜欢玩。

　　我觍着脸，凑上去：“那你要玩什么？”

　　他躺回床上，头撇过去，半晌才说话：“外面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听了有些难过：“家里，也挺有意思的。”

　　我连自己都骗不了，说出来的话，让我觉得羞愧。

　　“嗯。”他却应了一声。

　　我不管说什么，他是不是都相信我？

　　“要不要玩，捉迷藏？”

　　他的表情闪过一丝惊讶。

　　“来嘛，可好玩了。”我拉着他的手，“我躲起来，你来找我。找到我，有奖励的。”

　　“什么？”

　　“找到了再告诉你。”

　　我第一次躲在窗帘后面，故意发出沙沙声。

　　看着他的脚步一步步靠近，我捂着嘴，偷偷笑。

　　“找到了。”

　　他顺着我的头发，手缓缓向下，额头，眼睛，鼻子，最后到嘴巴。

　　痒得我身体不住地抖动。

　　“我好看吗？”我的嘴角拉成一条线，不让自己笑出来。

　　“好看的。”

　　“你见到就知道了，我青面獠牙，丑如夜叉。”我逗他。

　　他笑笑：“那样也没事。”

　　第二次，我跷着二郎腿坐在茶几上剥柚子，汁水顺着我的手往下流，看起来就又肥又甜。

　　我怼着柚子塞到他嘴里：“喏，可甜了。”

　　他一边嚼，一边问：“怎么不藏了？”

　　我擦了擦手，帮他揩掉嘴边的渣子，他躲了躲，又被我拉回来：“真的好好吃，想让你尝一尝。”

　　“嗯。”

　　“不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好，我也很喜欢。”

　　第三次，为了增加一点难度，我躲在自己的被窝里。

　　找了十分钟，他还是没找到我。

　　想着，是不是要给一点小小的提醒。但那样，又没什么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他在被子上摸了一会儿，最终停下手，站在床边。

　　我掀开被子：“哈哈，找到啦！”

　　电光火石之间，他不偏不倚地向我吻了过来，手捧着我的后颈，慢慢加深这个吻。

　　我被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包围。

　　重重的喘息声，让人沉醉的感觉。

　　嘴唇又软又湿，带着十足的侵略。

　　重心不稳，他摔在我身上，神情迷离，晕着水光。

　　我被他压得喘息，感觉天旋地转的。

　　好一会儿，他才离开我。身体偏过头去，将头捂在被窝里。

　　嘴唇被亲得又麻又痛，我轻轻地点了点下唇，刚才是真的吗？

　　我看着乱糟糟的被子里躺的人，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整个人像被抛入云端，脚没有踩到地的失真感。

　　沉默了一会儿，只听他说：“在一起好不好？”

　　“唉？”

　　“可以吗？”他声音好低，不敢看我。

　　我思想还在神游，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小哥哥，你是喜欢我？”我讷讷地问。

　　他坐起身体，点了点头：“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我回想起之前的事情，要说有些事情，也是有迹可循的。

　　但是，我在风月场所待得越久，就对这种感情越来越麻木。

　　我不敢确认，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我的心已经被伤得够多了。像进了沙子的贝壳，分泌一层一层的壳来保护自己。

　　没得到我的答复，小哥哥神色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这个吻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当从来没存在一样。

　　18.

　　一连几日，我都如同往日那样做家务。

　　小哥哥家里太大了，有时候还忙不过来。

　　忙碌的工作，才不会让我去想他的话。

　　我想靠近他，但好害怕。有能力去喜欢上一个人吗？

　　怕真心被摔碎，怕甜言蜜语是毒药。

　　他也觉得我在故意疏远他，听到我的脚步声，就会选择走远一点。

　　我避免和他进一步的身体接触，有时候上洗手间的事情，会让于伯帮我一下。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上盲文课的那一天。

　　出门的时候，我略微有些犹豫地搀扶他的手：“当心脚下台阶。”

　　他的手没有再一次紧握我。我抬眼看他，只剩下冷漠了。

　　我想，我们的关系回不到从前了。

　　我的心又酸又胀的，像被铁丝窟住一般。

　　地铁车厢穿过隧道，鲜艳的广告牌划过，却无心看这些。

　　我一直很喜欢坐地铁的，地铁上有工作忙碌的成年人，穿着汉服娇俏可爱的小姐姐，奶声奶气的小孩子，以及带着他们的爷爷奶奶。

　　他们的存在，让我感觉世界的真实。

　　要是能一直往前开，永不停止，带我一直一直走下去。

　　第一次是我的坚持，今天是小哥哥坚持要坐地铁去。

　　我不敢告诉他，之前的那家店已经倒闭关门了。

　　为了掩饰这一切，我特地在隔壁店买了不一样的东西。

　　“你吃不吃？”我知道他不会吃的，还是问了一句。

　　他摇摇头，眼睛看着前方，不和我说话。

　　我捂着胸口，感觉喘不上气来。

　　正当我们下车的时候，有人在身后叫住了我。

　　“美娜，你在这里啊？”

　　我回头，发现以前的客人在叫我。

　　好难堪，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出现！

　　“什么时候再约你？下个月我去国外，你要一起去吗？”

　　我抿了抿嘴：“我不想去。”

　　他钳住我的手，低声在我耳边说：“别给脸不要脸。”说完，他又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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