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颚朱砂

作者:小神话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4】


      暗室下至百阶寒梯,内藏乾坤。
      不知空间几何,寒雾迷蒙,望不见尽头。

      景止心小心移步,行走间,如坠苍茫云雾。

      无人,无声,无息。
      他在一片茫白中走得脚底酸胀,仍寻不见半点人迹物影。

      倏地,一缕梅香入鼻,景止心停步,回顾四周,却不见梅影。
      他自怀中掏出仅剩的两道灵符,一符抛天,一符触地。

      金色灵脉四散而去,稍顷,寒雾消散,暗室方现真容。

      中央一方玉石垒砌的温池,池岸密匝血符。
      池水淡红,散着袅袅余雾。

      池中浮一株枯梅,枯梅根茎朝一方生长,粗细脉络蔓上温池,延至一绿裳美人脚下。

      仿似这池温水哺着枯梅,枯梅供养着美人。

      景止心徐徐靠近。
      美人身姿纤细,墨发如瀑,柔韧飘逸,虽背身而立,但其气韵出尘,定是位风华绝代之佳人。

      挨近方看清,美人缥碧袖口之下,垂着莹白如玉的一双素手,尾指上匝着细细淡淡一圈红。

      生死红鸾契。

      原是她。

      景止心轻抬眼睫,望向美人脸,不由得呆滞住。

      美人面色润白无暇,却无五官。

      一声嘤咛打破寂静。
      景止心朝声源望去,墙角连枝烛台阴影里,躺着个人。

      一身玄衣的弑宗帝紧蹙眉心,陷入半昏迷。
      圈着红鸾线的那只手,搭在染血的胸口。

      景止心褪下对方肩头衣物,竟瞧见帝王胸口落着一个血洞。
      虽已止血,然伤口处血泡翻腾,极其骇人。

      他拿帕子拭净帝王胸口,发现对方心口上落着深深浅浅疤痕,交叠错落,千疮百孔。

      先前,明明不见弑宗帝胸口落疤,许是用了遮掩之术。

      兹事体大。
      景止心不敢贸然宣医官,只将乔二公子给的丹药,塞入对方口中。

      帝王却不能吞咽。

      景止心贴上对方双唇,拿舌尖撬开对方牙关,温热舌尖于对方唇腔内轻搅,化了丹药,直到那苦涩汁液缓缓顺去,他方抬首。

      将帝王的头搭在膝上,一手抚着对方发顶,一手轻触着对方脸颊。
      见身下之人面色见红,他才吁出一口气。

      然弑宗帝未醒,仍陷入深眠。

      暗室极静,景止心险些要睡着了。

      迷蒙间,温池内浮出一颗颗淡红气泡。

      每个气泡内,皆呈现一幕生动鲜活的画面,而主角正是弑宗帝与绿裳美人。

      美人面色朦胧,看不大清。
      弑宗帝的容色却清晰异常。

      眸底的温存,眉梢的笑意,翘起的唇角,以及满面的缱绻深情。
      是景止心从未见过的弑宗帝。

      原来,在心上人面前,孤冷暴戾的帝王竟如此温情。

      披衣,系带,绾青丝。
      抚琴,描画,双人弈。
      踏雪寻梅放纸鸢。

      甚至两人同沐鸳鸯池,交颈相糜,鼻息交缠,搅动一池春水。

      渡着淡淡血色的气泡,浮飘游弋于暗室,最终缓缓消散。

      原君王待他好,只因他同心上美人一样,谙箜篌,喜绿裳。

      浮泡中那一抹抹绿,映在景止心瞳孔,氤出了泪花。
      心口仿似破了洞,往外渗着血。

      温热眼泪滴落至帝王脸颊之上。
      弑宗帝幽幽转型。

      感觉腿上轻微蠕动,景止心蓦地垂首,便望见弑宗帝一双冷眸中,满是戒备和杀意。

      弑宗帝起身,“你怎会在此。”

      “奴,不放心王上,便私自闯了进来。”

      弑宗帝一甩袍袖,景止心被掀飞数尺,来不及拭去唇角的血丝,帝王的金线舄靴便闪在他眼前。

      “你一向胆大包天,矜傲自负,从未将孤的规矩放在心上。”弑宗帝仍下一把匕首,毫无温度的声调,“看了不该看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别怪孤赐你一死。”

      景止心缓缓拾起地上匕首,额心贴地,重重叩首,颌角垂下的一滴泪珠打湿木板,“王上,珍重。”

      抬手,猛将匕首插入心脏。

      剑尖抵上心口的一瞬,一双大手握住剑刃。

      鲜血自弑宗帝指缝间溢出,“孤还未说何时赐死。”松了手,漫不经心站起来,“你这条命,先留着。”

      自那之后,景止心重返乾熙殿,身边随着君王钦赐的两个护卫。
      此乃宫内大司乐从未有过的殊荣,人人歆羡。

      护卫着赤金长袍,遮去腿脚处的虚空,乃是贴着人皮面具的阴兵。

      表面恩赏,实则监视。
      若无王令,景止心不得离开寝宫一步。

      两人日常相对,竟无话可说。
      景止心指尖拨出的曲子,再惊不起帝王眸中一丝波澜。

      又一夜飞雪纷扬,景止心无心睡眠,立在殿前梅枝下赏雪。
      他望着院侧岿然不动的阴兵,突觉如今的自己同它们别无二致,不过傀儡罢了。

      因贪着雪景,未着裘氅便出了门,这会甚觉凉意渗骨,景止心欲回屋添衣,转身之际,国师来访。

      景止心迈向偏殿门槛之际,子敦小跑过来,道王上唤他。

      殿内烛火葳蕤,君王国师正低声交谈,气氛端肃。
      景止心方跪地,一串铜铃铛砸至眼前。

      弑宗帝:“你妹妹身上怎会有古傩国的巫铃。”

      景止心慌忙拾起铃铛,铜褐双铃,其上纹路古怪,确实是半心的贴身之物。

      “此乃半心路上所拾,已贴身带了数年。”

      “路上拾的?”弑宗帝狐疑道:“你先前还说身上的灵符是街上游方术士给的,然国师查证,乃中书乔二公子所赠。”

      暗室设幻阵,弑宗帝问他如何进得。景止心担心牵连到中书乔家,便撒了谎。
      可眼下的铜铃,的确是五年前,半心去寺庙进香,路上所拾,半心亲口所言。

      景止心预感不妙,膝行至弑宗帝脚边,抓住帝王袍角,“王上将半心同乔二公子怎样了,他们二人是清白的,绝非李氏余党。奴,只有半心这一个亲人,那铜铃却是妹妹所拾,乔二公子送奴灵符,亦是担心奴的安危,别无他意。是奴撒了谎,若罚便罚奴。求王上开恩,放过妹妹,放过乔二公子。”

      国师交叠着双手,不语。
      直至退下。

      跪地哀求之人,弑宗帝不看一眼,淡淡道:“滚出去。”

      景止心跪在殿外,飞雪铺了一身。
      他本就穿着单薄,再加寒夜雪深,不到两个时辰,便晕倒在地。

      殿门敞开,走出一脸冷色的帝王。

      弑宗帝扶雪中人起身,解下身上裘氅,披到对方肩上。抬手抚去对方眉上霜雪,复将人抱起,一步一步走入内殿。

      景止心醒来时,屋内暖如中伏,殿外梅枝悬落阳。

      子敦惊喜地瞅他一眼,飞奔去报,“王上,大司乐醒了。”

      景止心这才发现,身下乃王榻。
      他赶忙倚身坐起,弑宗帝自殿外大步走来。

      景止心掀了白熊毯,方要起身,被一双大手摁住肩,弑宗帝接过子敦递上的参汤,舀了一勺送至他唇边,“身子可有不适。”

      景止心:“奴的妹妹同乔……”

      “已经放了。”弑宗帝命令:“张嘴,喝汤。”

      一碗参汤下肚,景止心浑身不自在。
      弑宗帝为何突然对他,热了起来。

      弑宗帝拿指腹拭去对方唇角汤汁,轻声道:“昨晚你起了烧,喊了孤一晚上。”

      景止心蓦地耳根一烧,垂睫,“奴,奴……奴有罪。”

      弑宗帝捏起对方下颌,逼他与君对视,“有何罪?”

      景止心险些溺死在帝王眸底的那抹温情之中,已不知所言,“奴,奴,奴罪该万死。”

      弑宗帝俯身,将额抵至对方额间,轻声说:“你一直唤王上,王上。你可知孤的名字。”

      景止心仿似喝醉了般,竟脱口而出帝王名讳,“哲成。”

      “许久无人叫孤的名字。”弑宗帝鼻尖轻蹭一下对方鼻尖,暗哑声调道:“叫孤的名字。”

      “……哲……成。”

      哲夫成城。

      哲即明达才智,靖仁帝为未出生的二殿下,起名哲成,可见寄予厚望。

      然,二殿下落地,眉间带诡疤,哭闹不休。
      法师道,此皇子不吉,易招阴邪之物,毁大邵根基。

      靖仁帝欲杀之。
      方诞下皇子的纯妃跪地哀求,磕得满额鲜血,才保得婴孩一命。

      纯妃虽未被削褫名号,但抱着襁褓婴儿,入了冷宫。

      哲成七岁诞辰,纯妃薨逝。小哲成便于冷宫中食馊饭吃残羹,捉虫鼠鸟蝉充饥,孤自活到十六岁。

      他眉心的红瞳胎痕,时而灼热,那只眉心红瞳,可见阴邪之物。
      他唯一的朋友,乃冷宫中的一株绿颚梅。

      花妖化灵,与他相守相伴。

      弑宗帝幽幽道:“多年前,绿颚便这般唤孤,哲成。”

      绿颚二字,浇灭了景止心体内渐升的热息,对方尾指上的红线,亦灼伤他的眼。
      他不轻不重推开帝王胸膛,“王上。”

      弑宗帝静静望他片刻,“你为何屡次回避孤。”

      唇角嚅嗫几下,景止心道:“王上,奴渴了饿了。”

      —

      景止心每日灌着补汤,不出几日,便养好了身子。
      一日,他怀抱箜篌奏一曲《归思》,帝王半倚龙榻,沉醉聆听。

      景止心揉着琴弦道:“王上,奴想回家探望妹妹。”

      弑宗帝指尖打着拍子,阖目道:“你想去哪,勿需向孤请示。”

      景止心归家,瞧见妹妹面色红润,乔二公子亦每日登门照拂。心头俱安。

      乔二公子道,君王性子难揣,伴君如伴虎,叮嘱他要万分小心。若在宫中有难处,可寻七公主玎玲相助,两人自幼相识,七公主心善聪敏,许能帮得上忙。

      景止心谢过,邀了友人东容,去德味楼吃了顿斋,便在两位长袍护卫护送下,返回王宫。

      弑宗帝手持缠枝壶,正给殿前梅树浇花。

      乾熙殿种了数排红梅,唯有窗前一株绿梅,最得弑宗帝喜爱。

      景止心静步上前,取过帝王手中的长颈壶,“让奴来。”清水润根土,他拂掉飘落手背上的一朵绿颚花,继续道:“奴作了首新曲,晚一些,弹给王上听。”

      弑宗帝颇自然地解下圆毛狐裘,给对方披上,“你为何总穿这般少,若着了风寒吃汤药,本王不给糖吃。”

      夜里,内殿的炉火烧得旺,炉鼎内焚着清宁香。

      景止心怀抱箜篌,于窗下拨曲。深静沉缓的曲调绕梁穿窗,他轻声道:“奴给此曲取名《渡心》。”

      弑宗帝自沉楠木椅上起身,沉步挨近景止心。
      他一手握上正拨弦的那只手,问道:“你为何不开心。”

      景止心淡淡一笑,“奴并无不开心。”

      弑宗帝松开手,负手向床榻走去,“孤乏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景止心回了偏殿,紧随身侧的两名护卫,为他阖上门扇。

      翌日,景止心被觅食的鸟儿唤醒,掀开眼皮,却不见平日守在榻前的长袍护卫。

      推开窗,又飞了雪。
      细密,缠绵,天地一派朦胧。

      撤了阴兵护卫,或许,弑宗帝信了他。

      景止心亲自去小厨房熬了一蛊梅子酸鱼羹。

      内殿窗下,弑宗帝捏着梅枝逗着赤金鸟,“一大早便为孤熬鱼羹,怎么,不同孤闹别扭了,一觉醒来开心了。”

      丢了梅枝,弑宗帝转过身,“就知道你是为了那两个阴兵侍卫不开心。”

      负手走至桌案前,瞧着对方给他盛了一蛊浓羹,弑宗帝继续道:“并非孤不信任你。而是不信任你那个半路认的妹妹,甚至乔家二公子。”

      景止心将人扯到凳子上坐,并挨着帝王坐下,“为何。”

      弑宗帝单手挑起对方下颌,“你与半心朝夕相处,感情笃深,乔家公子容色不及你半分,为何那无血缘的妹妹未看上你,反而看上了人家。”

      景止心,怔。

      实未料到君王的思路这般清奇,嗟叹一声:“众人皆道乔家玉面有二郎,王上竟认为奴比乔二郎美,这份赞誉,压得奴喘不过气啊。”

      —

      春雷轰,惊醒睡梦中的景止心。
      他起身走至窗边给自己倒杯茶压惊,忽听窗外一声尖喏:有刺客。

      弑宗帝被刺伤左肩。
      景止心给人上药,忍不住心疼,“王上功夫不浅,一向谨慎,身边更有阴兵护卫,怎会被刺客伤了。”

      “因刺客易容成你的模样,孤才上当,当真一模一样。”

      景止心微愣,拿纱布缠上渗血伤处,“既是一模一样,王上是如何发觉那人乃刺客。”

      弑宗帝:“过于热情。”

      景止心羞腼一笑,“奴在民间曾听闻,王上乃不伤不死之躯,看来传闻委实不可信。”

      “孤以前却乃不伤不死之躯。”

      景止心怔住,“那为何……”

      弑宗帝淡淡一笑,“罢了。”

      景止心不再多问,只疑与绿颚有关。

      今年燕子湖边的虞美人,花期比去岁早了一月。
      近日,燕子湖多了不少赏花之人。

      弑宗帝去早朝上瞌睡,景止心趁着清晨人稀,去燕子湖赏花,巧遇七公主玎玲。

      玎玲公主与乔二公子乃旧识,景止心便与公主往燕子湖凉亭多聊了几句。

      七公主身边随着个上了寿数的老嬷嬷,引起景止心的注意。
      想必嬷嬷入宫廷时日长久,晓得不少内幕之事。

      没几日,景止心择了时辰,拎了补药点心,拜访老嬷嬷。
      他本打算探一探绿颚的消息,但老嬷嬷对绿颚一概不知,倒是同他讲了不少弑宗帝年少之事。

      自老嬷嬷那出来后,景止心心头酸痛。

      弑宗帝乃靖仁帝第二子,字哲成。
      小哲成因身带异胎,被视为不祥。方出生便同母妃一道关入冷宫。

      靖仁十四年,大邵国天灾不断,赈灾粮款被贪官污吏层层剥扣,本该分到百姓手里的三斗米,变成一勺米糠。
      食不果腹,民不聊生,百姓竖起“清君侧”旗,于各城郡暴乱。

      朝廷这才想到严惩贪官污吏,然天灾不休,国库缺粮,民间暴动频发,积弊已久的朝政并非短时间能肃清。无奈之下,靖仁帝请了天师入宫。

      天师卜天卦,大邵国之所以天灾不断,乃是天阙城三百里以东的万骨渊阴灵作怪,阴灵冲了龙脉之气,搅了大邵国运。
      欲保大邵国国祚绵续,需以天家活人血肉为祭。

      活人为祭,被祭的不可能是帝王,那么便是帝王之子。

      众殿下惊恐之余,想到冷宫中的二殿下—赵哲成。

      二殿下被接出冷宫,受封赐赏,锦衣玉食。

      尽管诸位殿下从未给过二殿下好脸色,然吃穿用度比冷中好千万倍,二殿下不奢其它。

      太子哲丹自幼被贵妃娇惯,长成蛮横淫奢的性子。
      于外,霸占宅府,重伤臣子,暗杀将领;于内,□□宫人,私通后妃。

      然而,太子所做恶事,全数嫁祸给二殿下赵哲成。

      宫内妃嫔无数,太子生母安贵妃霸宠多年,无人敢惹。
      于是诸嫔妃殿下,全数倒向太子一方,大家虽心底清楚事出因果,但无一人替二殿下证清白。

      更甚至,宫内殿下顽皮,若闯了祸端,亦往二殿下头上扣。

      帝后眼中,二殿下赵哲成,乃皇家败类,孽畜人渣。

      二殿下常因背锅受罚,打得皮开肉绽是常事。
      他身后无母妃护佑,又不受帝后喜爱,大邵皇宫,甚至连太监都可随意欺辱他。

      靖仁二十一年冬。
      法师卜到献奠吉时,将二殿下赵哲成绑去万骨渊献祭。

      血祭委实残忍,巫师往二殿下身上刺满血符,又拿旋锥在二殿下身上戳九个血洞。
      待血流进八卦台上九个血槽,将尸体推下万骨渊。

      二殿下生命异常顽强,气血枯竭,落入渊底,竟还留着一口气。

      他眉间落红瞳,体质异于常人,易招邪祟。万骨渊堆尸骨无数,阴邪之气最盛。

      二殿下极尽吸纳万尸之阴气,于额心红瞳,铸不伤不死之身。
      又在渊底收服重伤的异兽肥遗,蛰伏万骨渊数日,待能顺畅操控体内至阴之气后,二殿下踩着双身巨蛇凌飞而上,重返天日,血洗大邵王宫。

      正是太子哲丹登基之日,皇子齐聚,百官朝拜。

      诛太子,灭皇孙,杀帝后,二殿下赵哲成夺过玉玺宝印,坐上帝王龙椅,改年号弑宗。

      老嬷嬷说,当初二殿下被欺辱时,玎玲公主年岁尚小,又被母妃所拦,未能为二殿下说句公道话,心里一直有愧。

      老嬷嬷亲眼得见大邵皇宫悲剧始末,他道,一切乃因果所致。

      种恶因,得恶果。

      —

      景止心返归乾熙宫,弑宗帝正伏案读书。
      憧憧烛火映上帝王侧颜,渡了一重柔色。

      景止心轻步靠去,抑着喉咙里的颤音,问道:“王上在看什么,这般认真。”

      弑宗帝瞥他一眼,不说话,继而埋首研究古册上的晦涩文字。

      景止心抬袖,一手捂上帝王的眼,另一手拾起案上古书,瞥见封页印有“降巫秘术”,四个大字。

      “王上何时对降头巫术有了兴致。”景止心垂下手问。

      弑宗帝夺过书册,“待孤研究透了这册古书,便会晓得你究竟对孤下了何种降头,施了哪种巫术,竟让孤对你恋恋不舍,不可自拔。”

      景止心又将帝王手中书册阖上,俯身凑至对方耳边,“王上对奴恋恋不舍,不可自拔?”

      弑宗帝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可不。暗室里舍不得你自杀,你受冻昏迷,孤欲趁机杀了你,可始终下不了手。你日常待孤冷淡,屡拂君意,孤舍不得罚你,甚至连句硬话都说不出口。”

      弑宗帝回身,望着对方清如琉璃的眸子,“不是你对孤下了降头施了巫术,又是什么。”

      景止心拉起帝王的手,置于自己心口处,声调比烛光还柔几分,“王上,我心悦于你,可有感受到。”

      弑宗帝眸色一深,一手勾上对方腰身,一手扼住对方后脑,火热唇瓣便贴了上去。

      双唇辗转吮磨,不死不休。
      灼热体温融掉贴身衣物,两颗心脏澎湃互鸣,纠缠出最原始的冲动。

      当两双唇瓣相触的一霎,景止心终于将绿颚一词丢之脑后。

      过往不纠,莫问将来,只贪此刻欢愉。
      即便,明日下地狱,亦无悔。

      恋恋不忘,不可自拔,他又何尝不是。
      不过情感比君王压抑的深些罢了。

      殿外,春雨浇绿,新芽破土,滴答雨声惹人恹睡。

      景止心方掀开眼睫,便见枕边帝王,一双泛着柔情的眸子正盯着他看。

      弑宗帝轻抚对方眉梢,“天还未亮,这么快醒了。”

      景止心撑起肩,伏上对方胸膛,炽热鼻息喷绕着两点红梅,语气中含着一抹调笑,“王上,昨夜你太过怜惜奴,一直问奴疼不疼。”

      情欲胀满眸底,弑宗帝翻身将对方压入身下,“那么,孤便不客气了。”

      —
      今年不但花期早,果子亦比去岁早一月成熟。
      弑宗帝被纪岚请去早朝听朝臣念经,景止心唤上子敦子言赶往梅林。

      方迈出寝殿几步,便见走了不远的弑宗帝折返回来。
      明显,含着脾气,“你今日是不是忘了什么。”

      景止心扶额……是忘了。每日晨起主动献吻。
      他瞥了左右宦臣及护卫几眼,低咳,“待王上下朝,补给王上可好。”

      弑宗帝岿然不动,显然不应。

      以对方的性子,若不满足,早朝罢矣。
      景止心只好潮着脸,吻上对方双唇。

      弑宗帝展颜一笑,凑近对方耳廓道:“待孤回来,带你去檀忘山游湖。”

      景止心甚觉腰疼。
      上次游湖,斜风细雨,本应擎伞赏烟湖,弑宗帝却辜负良辰美景,于乌篷船内欺负了他整半日。
      他像是溺水的鱼儿般攀着帝王求饶,“王上你怜惜怜惜奴吧,让奴歇一歇,我们去船艄赏烟雨可好。”

      弑宗帝拨开他颈侧濡湿的发丝,恶意咬上他的耳珠,“先前嘲笑孤太过怜惜你,如今嫌孤不够怜惜你,你可真难伺候。”

      “……”景止心咬了下唇,“不要天天这样好不好,就算给奴一日假,就连子敦子言都有例假。”

      弑宗帝于他耳廓锁骨间缠磨一番,嘶哑道:“不是孤不同意,是孤那里不同意。”

      乌篷船外雨声已歇,弑宗帝仍抱着他抵死缠绵。

      游湖。船晃人也晕。
      景止心暗叹,帝王竟迷上此种调调。

      目送君王离去,景止心才领着一双内宦,赶至梅林摘梅子。
      两筐滚着晨露的梅子摘罢,景止心将手中的水晶罐子也添满。

      弑宗帝越发病娇,越发不好哄,得多备些梅子为上策。

      远远瞧见葱郁梅林一角,有彩衣摇曳。
      景止心主动上前打招呼,“七公主也来摘梅子。”

      玎玲摇摇头,屏退两位小宦臣,直言道:“我是专门来找大司乐的。”

      景止心面露疑色。

      “绿颚要回来了。”

      水晶罐倾斜,梅子滚了满地。
      景止心眸色凝滞,唇角翕动,却道不出一个字。

      玎玲:“你想不想绿颚永远不要回来,有个人可以帮你。”

      “……谁。”

      玎玲露出两颗虎牙,慧黠一笑,“去找你妹妹,半心。”
    插入书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5716523/4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