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世世执迷不悟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三更半夜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去救了个凶巴巴的女人不说，还沦落到生火、烤鱼这般地步。拜托，不好好感谢他这个救命恩人就算了，还要善后的负责温饱他也认了，只是……没必要一直用某种奇怪的眼神看他吧？而那眼神好……幽怨呐！
　　凤冠城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晃着插在树枝的鱼，心里叹着一口气，双眼眯成一线并努力不向某人飘去。但尽管如此，脑袋里转的还是双手包膝坐在左前方的慕容小睡。方才他只轻轻手一挥，简直就真的是“举手之劳”的把那只狐狸给震飞了。可要是知道救人之后的下场是这样，他早就丢下那一人一狐，连这小小的、顺便的举手之劳也给省了。
　　哎，再瞄瞄慕容小睡的脸，哪有被救的喜悦哦？还亏他以为是被吓坏了的缘故，可谁知道憋了半天，她吐出短短三个字——我饿了！然后，他就苦命又认命地摸黑抓鱼、生火以喂饱她那受惊过度的胃。
　　现在，人也救了，鱼也烤了，那本该是件很圆满的事，偏偏却让正在烤鱼的凤冠城开始觉得不安，究竟是哪个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还是因为那只狐狸被打飞后，向他甩来夹杂着不服、怨恨以及恶毒的一眼，顺带一句他听的不太明白的话——总有一日，你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你可知，我原本是为你……
　　后边的话他没听见，应该说是认为没必要听所以被自动过滤了。或许正是因为没听全，才不知道闲得没事干老对他放狠话的狐狸究竟是什么意思。虽说知道人家小狐狸暗恋他，但有必要动不动放些说会让他后悔的话吗？不过话说回来，他有什么好后悔的？他只不过是笑眯眯的拉着已是傻愣愣的慕容小睡挥挥袖子走人而已，再最多是随便说了句本大爷今天心情好，不跟你小狐狸计较呐。他保证以上所作所为是他平日的一贯作风，嚣张而已嘛！天上有哪个不知道他大仙经常顶着一脸好欺负的笑脸到处欺负人哦？那是他真有选了什么让惹到别人了，仔细想想，好象没选什么哎！既然这样，那一定是那只狐狸被击到了脑袋乱放话，那么他的不安是怎么回事？难道答案是在没听完的下半句里？
　　谁说神仙不能神游？只是看有没有敢弄醒他们而已……哎？很不巧，这里就有一个胆子大的。
　　“啪”、“啊！”先是一声啪，再是一声啊。
　　专心神游的凤冠城被暗算了，随目光看去，凶器是一条半翻着白眼还没死透的鱼，而凶手是一手拎着鱼尾、一手插腰的慕容小睡。
　　不是他太挑剔，只不过就算要中招，也要被一个稍稍高级点的凶器暗算吧？好吧，就算没有高档次的也起码要……干净点的吧？看看那条还在翻白眼的蠢鱼裂着嘴瞪他，他闷哼一声表示不屑，谁知道还来不及鄙视，又是“啪”一声。
　　啊呀，他居然被同一条鱼打了两次，脾气再好也会翻脸吧？不能再忍了，绝对不可以再忍了，他要动动手指把那条鱼给灭的魂飞破散！打定注意的凤冠城一眯眼向凶手看去，结果又杀来一个谁知道！谁知道身为凶手的慕容小睡瞪着雾蒙蒙的大眼看他，委委屈屈的咬着唇慢吞吞的说：“鱼焦了，不好吃。”
　　焦了？就是为了这个谈不上理由的理由拿鱼打他？哼，他总算明白了那句民以食为天的真正含义了，看看眼前这个面对救命恩人连正眼都不瞄的慕容小睡只关心一条被考焦的鱼就知道了。省下一句憋在心里的“没良心”三字后开始重烤，真是败给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了！但据他几日观察，慕容小睡不是随时都保持战斗状态以备跟她大娘斗嘴、斗心眼以及动手吗？可看看现在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好象再眨巴两下就要委屈的掉眼泪，究竟是怎么了？
　　捧着刚烤好的鱼，依旧缩在角落的慕容小睡瞥了瞥托着脑袋继续接烤第二条的凤冠城，方才她不是故意要打他，只是想证实心里的疑惑而已。轻轻咬了口冒着香气的烤鱼，微微皱起眉，这味道好熟悉。从前跟大娘赌气偷跑出来肚子饿的时候,小眠替她烤的鱼就是这种味道。小眠这时候又会在哪里，是不是很幸福的和庸医在一起？真的好想小眠哦，想到都忍不住要掉眼泪。
　　如果想哭就真能允许自己哭出来的就不是慕容小睡了。几乎从小就这样，小眠被大娘训了就哭，她冲上去跟大娘讲理，结果挨打的是她，哭的是小眠；小眠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负了会哭，她操起园子里的扫把就冲过去揍人，结果挨罚的是她，哭的还是小眠；一直到现在，小眠被逼到要私奔，尽管有多么不愿意她还是看着小眠开开心心的走。对小睡来说，保护小眠是责任，不管究竟谁才是姐姐，她就是不能容忍任何人欺负小眠，或是因为小眠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亲人，所以只要小眠好，她就好！所以，小眠能哭，她不能哭，哭了就是认输、就是软弱！所以，她的眼泪都是小眠替她哭出来的！所以，就算之前真的忍不住也要躲到这没人的破庙里哭！
　　舍不得把这个有小眠味道的烤鱼吃的太快，又偷偷瞄了眼凤冠城。他的长发还是随随便便的披在肩上，就连烤鱼的样子都那么懒，还有连她的偷袭都躲不过哦。所以，这个“神”算应该和她的“神”医姐夫不是同一挂的“神”吧？但方才他只轻轻甩甩袖子就把人给掀飞了，重点是当他拉着自己走的时候，她发现原来这个不男不女的其实很不错，甚至还很……好看。
　　接下来这间破庙变得很安静，只有架在火上的烤鱼还在“嘶嘶”作响，其他声音似乎被坐在两边各有所思的人过滤了。所以突然出现的一句“谢谢”好象就跟将它说出口的主人一样显得别扭。
　　“恩？”凤冠城听到这两个说的极轻的字后，抛下烤鱼左看右看，确认了是对他说的之后，再发出一个同样极轻的字，是一个拖着长音带着反问的“恩”字。
　　“谢谢你烤的鱼，也顺便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慕容小睡微微皱眉，不情不愿地解释谢谢的含义。
　　顺便的救命之恩？为什么不把救命之恩放到前面去，难道一条命还不敌一条鱼重要？挑起一边眉，牵起一抹笑意，索性跟她装熟，自动把座位移到左前方去。这个慕容小睡比预期的还有趣，不搞清楚、弄明白他会觉得很吃亏。
　　原以为讨厌他的慕容小睡会直接踢他回原处蹲着，结果不仅安安稳稳地坐到她身边，还又听见一句让他受宠若惊的话。他忍不住挠挠耳朵，确信自己的确听到“对不起”三个字后，几乎是同时抓着身边人的肩膀猛晃两下，再盯着原先那双雾蒙蒙的眼睛说：“你不是也摔坏脑袋了吧？”哎？再仔细瞧瞧，怎么不甩他？再晃两下看看，啊呀！这一晃终于晃出了名堂，但不是尾随“对不起”的解释，而是一滴、两滴、三滴的眼泪。
　　哭了？那个脾气谈的上嚣张更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慕容小睡的眼睛在冒水珠？是后知后觉的害怕，还是把以往受的什么委屈统统累积到现在爆发？凤冠城眯着眼思考着原因，或许若不是他的蛇体吓跑了她，她早就在这个无人破庙里哭的惊天动地！
　　哈！没错，他在天上辈分高、神力强，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但……偏偏不知道怎么把人家的眼泪给哄回去，而这慕容小睡的眼泪让他看了好不自在。难道真要他学月老哄兔子的口气对小睡说不哭哦，乖，过来抱一个？
　　正在某人挣扎着要不要伸手的时候，慕容小睡低着头悠悠开口：“我不是故意要砸你的摊子，也不是故意拿鱼打你的头的。”
　　不是故意？那是什么？是他自己长着一副欠打的样子哦？依旧保持着双手搭在小睡肩上的姿势，并试图慢慢靠近那颗越来越下垂的脑袋，小心翼翼的问：“那是你讨厌我？”
　　没想到那颗脑袋还真敢给他点头，然后耸耸微红的鼻子，继续说：“不止讨厌你，只要男人我都讨厌！”
　　之前果然没猜错，只要是接近或是经过她身边的男人都难逃一记音量不大但足够鄙视的“哼”，证实这个想法后他的心情豁然开朗，原来讨厌男人是她的天性，而他只是众讨厌大军中的一员！只是为什么只单单挑他的摊子砸？他明明记得旁边的旁边那一摊卖胭脂水粉的男人长的更欠骂嘛！
　　“除此之外，还讨厌带有‘神’字辈的东西！”这句跟着冒出来的话足以让凤冠城的眼睛眯上一会儿来消化，讨厌“神”字辈的？也包括天上飞的那种吗？耐下性子等小睡说下去。可是话题一开，就扯远了……再然后，凤冠城知道了慕容小睡真正讨厌男人的起因是她那位极度不负责任的爹慕容金来！就因为慕容金来的纵容才有大娘、二娘无至尽的欺负，甚至还默许不许她死去的娘的牌位放入慕容家的祠堂，更别提各位非常懂得落井下石的兄弟姐妹是怎么嘲弄她的！
　　总之所有的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男人！若男人从一而忠就不会娶那么多大小老婆；若男人不总是那么优柔寡断就不会纵容家有恶妻；若男人有半点关心儿女就不会有小眠的私奔！是啊，凤冠城是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讨厌男人到嗤之以鼻的地步，可是这关他这“神”字辈的什么？哎，等等，好象说到她同胞姐姐慕容小眠跟某个庸医私奔的事了，重点来咯……
　　“你的意思是打着神医招牌的神仙拐人跑了？”这下不仅找着原因，还顺便探到了仙友的下落。难道她是因为慕容小眠被神仙拐跑了就开始痛恨所有与其相关的东西了？所以在气头上的时候什么都不砸，就砸他这个既符合男人身份又挂着“神”字招牌的摊？
　　“恩！”一个笃定的恩字解释了所有疑问！
　　“那么为什么用鱼砸我？”
　　“那都该怪你，谁让你这么厉害随便挥挥手，跟拍蚊子一样把人给吹跑了，我当然要怀疑你是不是也是个打着神算招牌的神仙啦！可是你连我用来暗算的一条小鱼都躲不过，就知道我想错啦！想想也是，哪有这么多神仙跑下来拐人做老婆的！”看看，看看她又恢复凶巴巴的原状！还有没听错吧，居然说该怪他？好吧，好吧，介于他隐瞒了那个让她痛恨的身份就勉强接受。
　　“喂！”小睡拉拉他袖子，小声喊着。
　　“叫我凤冠城。”什么喂来喂去的，好象他很好使唤似的，不过看在她现在这副红鼻头的样子就大仙不记小人过。
　　“这名字好难记哦，我叫你阿凤好了！最多你也可以叫我小睡啊。”
　　“阿凤？”忍不住挑眉喊着这两个字，下边反驳的话还没说，就看到小睡一张眼圈红红、鼻子红红还笑的无辜的脸，然后……他间接默认了。
　　“阿凤。”嘿嘿，原来她没看错哎，这个不男不女的笑眯眯好欺负哦，还脸红哎。
　　“干嘛？”阿凤就阿凤好啦，有必要贴这么近叫吗？还有，赶嘛不要笑的那么……那么奸诈？还是那么……那么可爱？
　　打着哈欠的慕容小睡揉揉眼，睡意朦胧的招呼一声“我悃了”，然后丢下之前还宝贝的烤鱼，顺便也忘了之前有多讨厌这个不男不女的阿凤，总之她就这么想睡就睡的倒了。还很不巧的倒在凤冠城胸前，小脸又十分顺便的蹭蹭某人尊贵的衣料，完全失去意识前抛下一句“阿凤，刚才我跟你说的话都不能告诉别人哦，呵呵，也包括我哭的事，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会，被笑的！”
　　她还真不辜负慕容小睡这个名字，前一刻还精神十足，下一刻就给他睡的不省人事！不过，这家伙还真的倔的可以，就连睡死前还不忘记交代不得泄露“机密”。低下头，看着几乎是整个贴在他胸前的小睡，凤冠城半眯起双眼，喃喃着：“慕容小睡，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接着，很自然的张开双臂索性抱个满怀。
　　下一刻，凤冠城抹掉留在她脸上的泪痕，轻轻戳着那颗红鼻子，轻声呢喃：“小睡并不是因为怕被人欺负才装成凶巴巴的对不对？呵呵，如果以前是为了保护姐姐，那么现在是为了让自己有活下的理由吗？还有，其实慕容小睡爱哭的很呐……”
　　再下一刻，他忽然想起方才小睡说小时候被欺负、被漠视的故事，细长双眼再次眯起，却不知这一次带的是什么情绪。只是看着那双还红着的眼睛，他的眼里的变化就越深刻，甚至连心跳都开始跟着变化。连他自己也忍不住问：“我这看你的一眼究竟带着什么呢？”
　　“是一种心疼吧？”这句话是从门外传来的，不带署名，也不知道是不是说给凤冠城听的。
　　“心疼？”他没有问来者何人，只顾皱着眉反问。
　　“是一眼的心疼！”门外的声音再次强调了答案。
　　一眼的心疼，的确只是一眼，现在他脸上的变化全部归零，似乎依旧是早上那个懒的要命又好欺负的算命先生。放下小睡，他整理整理衣裳，又不知道从那里变出把扇子再慢悠悠的晃出庙门，见到了来人，扯唇一笑道：“思量，好久不见，或者我应该叫你小睡的庸医姐夫比较合适？”
　　如果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就是小睡的庸医姐夫，那么应该知道凤冠城此行目的他为什要自投罗网？这个问题就连凤冠城也很想知道，看着许久不见的仙友脸上挂着莫名笑意，忍不住开口：“见到我有这么高兴吗？就不怕我把你押回去见老东西？”
　　“所以我已经准好用一个秘密收买你。”丝毫不担心凤冠城口中“威胁”的夜思量对上那双微微眯起的双眼，笑的有点憨的说出一笔买卖。
　　“收买？呵呵，思量啊，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狡猾了？再者那群老家伙千方百计把我丢下来就是为了找你哦，如果早点把你弄回去，我就不用再待在这里被该死的太阳折腾了。所以你那么确定我会被你的秘密收买或是你对我们的友情太自信了，还是你认为我有足够好心到给自己增加麻烦的地步？”一口气说完那么多，目的只有一个，嘿嘿，就是显示他凤大仙是多么的无情以及……有多么遵守仙规神律！
　　“如果是以我藏了那么久都不被你发现的秘密来交换呢？”
　　“恩……成交！”看看，他是多么有求知欲的上仙啊！不过还是觉得有点吃亏，随即追上一句，“那么可以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出来吗？”哼哼，要吃定他的好奇心作祟还早的很呢！等等，还有一个问题，什么叫做那是心疼的一眼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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