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归途

　　回去的路上，周妍一直愁眉苦脸。苏瑶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怎么安慰她。

　　苏瑶能看出她的相亲很勉强，而且聊的话题都与爱情无关，像她自己说的，家庭、工作、兴趣才占大部分。

　　苏瑶又奇怪又好笑，婚姻里最重要的爱情闭口不提，别的细枝末节却成了衡量的标准。

　　“你还会再见他吗？”
　　苏瑶问。

　　周妍思索了好一会儿，说：“不知道，要是我妈不逼着我，我就不见了，对他实在没感觉。”

　　苏瑶问：“你为什么要相亲？顺其自然不好吗？”

　　周妍苦笑了一下：“怎么可能顺其自然，我今年二十四了。别的职业还好，可我是个警察诶，还是缉毒警，正常男人谁敢娶我？我妈一开始就不让我当警察，说以后铁定嫁不出去。最近正一门心思找关系，把我往文职那方面调呢。我要是再不趁着年轻嫁出去，以后就更难了。”

　　苏瑶看她的样子，似乎真的是很发愁：“那你想过做文职吗？”

　　周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以前不想，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个警察，我可是警校的格斗冠军，做文职我不服气。”她话锋一转，又蔫了下去：“但现在我压力太大了。你爸妈不逼你你不知道，每次回家要是我一个人，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种压力苏瑶的确不能理解，白荣和苏华强因为对她的愧疚和缺失了十八年的亲情，在很多方面都顺着她的意思。

　　苏瑶：“你没有想过和他们谈谈吗？毕竟婚姻没有爱情也是不幸福的。”

　　周妍：“谈过，可是没用啊。但他们说爱情是可以培养的，但婚姻等不及。唉，没想到我一个上进开明的现代女性居然还是逃不脱封建婚姻的束缚，老大，你可真幸福。”

　　苏瑶笑了笑，脑袋里闪过林振东的影子，心想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们走到红绿灯处停了下来。车流急匆，行人陌路，往前走是回去，而另一边——

　　苏瑶侧望了一下，今天如果不是遇见周妍，她或许会在这个地方徘徊很久。

　　“周妍，我还有点儿事儿，你先回去吧。”

　　周妍没有多问，和她说了声拜拜就走了。苏瑶转身，过了马路。

　　惠城小区是CBD地段的天价房，设计不算顶级，面积也不算大。林振东买这块的时候，纯粹是因为上班方便。他住高层，每天累的像死狗一样，眼睛一闭睡的昏天黑地，什么市区吵闹的问题都不算事儿。

　　小区里住的非富即贵，她进去的时候准确的报出了林振东的姓名和门牌号保安才放行。她走的悠闲，一栋楼一栋楼看过来，最后停在了一个咖啡色建筑前。

　　楼很新，很高，气势恢宏。和文湖那个破棚户楼相差的不是十万八千里。

　　苏瑶靠在一个路灯上，抬着头一层一层往上数。数到第28层停了下来，窗户是黑的，家里没人。

　　周妍的一番话让她突然对自己感情进行了一番审视。她调任回来是个机遇，尽管她以谋算已久，她回来的太仓促，发现一切都是混乱而不可预见，当她在酒吧见到林振东的时候，才发现无论经过多少年，自己还是计划不好一切。

　　她以为她可以是个掌舵者，让一切循序有理的进行。

　　周妍的忐忑和纠结敲醒了她，自己的爱绝不会像旁人一样畏首畏尾，娇柔做作，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有个可以参考的模式，那些家庭、世俗所困住的东西，她都不在乎。

　　她需要征服的，在意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人而已。

　　天彻底黑了，苏瑶揉了揉眼睛，此时一个车灯远远打过来。她站的偏，车灯恰好避开了她，转过弯之后停在了前面的停车位上。

　　苏瑶站着没动，出神的望着那辆越野车。黑色的车身，悦耳的引擎。

　　林振东下车，从后坐里提出提出几个大购物袋，这是他每周一次的采购工作，要不是朝渡总有事情加班，他的私生活堪比退休老大爷。

　　林振东锁了车，提着东西往回走，苏瑶站的地方是真不显眼，如果不是林振东每天抱着随时有人上来砍他的警惕心，绝对发现不了她。

　　感受到一种一直追随着他的目光，林振东突然停下了脚步，朝苏瑶看过去。

　　苏瑶没有一丝慌张，一同刚才一样站着。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苏瑶走了过来。

　　林振东打量了她片刻，问：“谁跟你说我住这儿的？”

　　苏瑶厚脸皮道：“哦，我让民警那边的一个同事给我查的。”

　　林振东嗤笑一声：“你们警察还真是一家亲，不把我们人民群众的隐私当回事儿是吧？”

　　苏瑶：“行，那要不你明个儿再写封举报信？”

　　林振东不说话了，好一会儿问：“你有事儿吗？”

　　苏瑶：“我们俩是不是得好好见一面，七年了。”

　　林振东愣了一下，突然笑出来：“你现在知道跟我说好好见一面了？昨天……”

　　他说一半儿突然停了，而后生气的把头转向一边。

　　这股子被调戏了还无奈的表情让苏瑶一下子乐了。

　　林振东转头看她一眼，带着分警告的意味，抬脚走了。

　　“林振东！”
　　她叫住他，他的脚步骤停。

　　“你说过只要我回来，你就披星戴月来接我，你忘了吗？”

　　七年的光景一闪而过，快的似乎什么都抓不住，又觉得漫长如同凌迟。他等了多久，才把她等回来？

　　林振东的脊背僵了一下，许久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站在路灯下，纤瘦挺拔的身材似乎没什么变化，精致的五官多了几分英气。
　　林振东觉得，她比之前变太多，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他重新迈开脚步，眼神却默许她跟了上来。

　　林振东的家和苏瑶想象的差不多，又大又空，除了他自己没有其他活物，连个花花草草都没有。

　　他把外套扔在沙发上，然后整理自己的四个大购物袋。苏瑶瞟了一眼，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

　　林振东很快弄完，回屋换衣服，苏瑶自己踱步在他的房子里，慢慢感受着他的生活。

　　冰箱里是清一色的啤酒矿泉水，还有一些速食产品。厨房里最多的食物是方便面，常用的东西乱成一团，不常用的东西摆放整齐，明显是家政人员的功劳。

　　他的外套扔的随意，钱包从兜里掉出来。苏瑶捡起来，翻看了一下，是各种零钱，里面还夹着一堆没扔的小票，还有各种卡。沙发的扶手处摆着各种□□文件和账目资料，公司账目，吃饭打车，乱成一团。

　　林振东七年的生活突然变的如此简单，简单又直接的呈现在了苏瑶面前。

　　“吃饭了没？”
　　他从屋里出来，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松垮的长袖贴在他肌理分明的身上，对苏瑶来说简直是一种享受。

　　苏瑶脑袋里闪过今天晚上蹭的一顿相亲饭，然后果断摇了摇头：“没。”

　　林振东拆了一口新锅，去冰箱里搜刮了半天，只拿出几样新鲜的食材来。不过当他拿起刀的时候就后悔了，还不如点外卖。

　　饭桌上，苏瑶用筷子夹起一块卖相极差的土豆，说：“你厨艺退步太大了。”

　　林振东：“不想吃放下。”

　　苏瑶看了他一眼，默默把土豆送到嘴里。

　　饭桌上都很沉默，谁也没有多说话，几个菜很快见了底。苏瑶以为自己也就能意思一下，但没想到一碗米饭全吃光了。

　　就在她放下碗的时候，林振东突然开口。

　　“苏瑶，我们不可能的，你死心吧。”

　　苏瑶的手僵住，深吸一口气才重新把碗放下。
　　“我还没努力过，你叫我怎么放弃。”

　　“没意义，我不会接受。我不可能跟你……乱/伦。”

　　苏瑶一下子笑了出来：“乱/伦不是这个意思。”

　　林振东：“反正就是不可能。”

　　苏瑶抬起头，笃定的看着他，问：“那你为什么一直在等我回来？为什么给我你的电话？还专门送来警局。”

　　林振东觉得自己被她一步一步逼到了绝境，所有的强守都变得脆弱不堪。

　　终于，他说：“你走了，我们两不相欠，你回来，我就是你的靠山。但我只能是你哥，就算有一天我为你而死，墓碑上刻的也是兄长。”

　　苏瑶无言的看着他，似乎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他的畏惧，和无法面对。他的眸子强装着镇定，紧锁的下颌骨宣誓着隐忍。

　　房子里空荡荡的气息，冰箱里的啤酒速食，还带着标签的锅，突然都在一瞬间涌入了苏瑶的心里，和他的现状联系的无比紧密。

　　她开口，笃定而嘲讽：“林振东，你要是死了，除了我没人给你收尸，到时候碑上我爱怎么刻就怎么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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