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捕捉原型

　　等我回过头来去找韦斯利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踪影。两个廉价促销的杯子放在工作桌上，杯底的咖啡渍还在。我盯着那扇禁闭的抽屉，起伏着胸膛喘息，好一会儿才说服自己不去打开它，转头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然后我开始在整个警署里乱转，到处都没有韦斯利的踪影。除了出任务，他还能去哪里？就算在躲我，可现在署里还有案子在忙，谁也离不开。我靠着警署大厅的门框，向来往的每一个面孔打量，想要抓住那只坏事的耗子。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好几个同事也在不留痕迹地打量着我。

　　好呀，原来的是这样。韦斯利的好兄弟在帮着他盯梢，整个警署了有一半是他的兄弟也就有一半是他的眼线。韦斯利根本没有离开警署，不过是和我在转圈子。我意识到这点，气愤反而平息了。或者说暂时封存了，只等着什么人来撞。

　　我写了张纸条放在了他的桌子上，如果他不想我和治安官来一场深入的谈话，最好还是早一点来找我。然后我回到座位上，又看了一遍案件的报告。有关凯琳案子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就算是一夜忙碌的结果也实在是没什么用。洋洋洒洒十页纸。归纳下来无非几点：

　　凯琳独居在家，屋内没有明显陌生人的痕迹，财物没有丢失；阳台下方发现蹬踏的痕迹，墙壁上有利于攀爬地缝隙，但没有找到脚印指纹；案发的厨房里也没有第二人出现的痕迹，凯琳死前的挣扎十分剧烈，地板上撒溅了大范围的果酱，厨柜底部上也遍布了她的掌印；柜台上十分整洁有序，料理台上放着已经打开的盒装麦片和一碗鲜牛奶。

　　我轻轻敲着颞眼，眼前浮现出凯琳在地板上翻滚痛苦的影像。她手臂挥舞的幅度相当大，不然不足以把那些草莓浆甩到客厅的椅子背上；双脚踢打，所以两只鞋子才会甩飞。但她为什么不站起来呢？就算有人一击将她制服倒地，但她还有力量就不会不反击。她大可以握着大理石的桌面起身，但没有一点相似的痕迹留下。有人按压着她么？但厨房里显示一直只有她一个人，有了遍地的草莓酱，连详细的侦查也用不上。还有我最在意的，凯琳死时的冷笑。

　　就算是我这样见惯了血腥的人，一回想起来也会不舒服。太令人费解了，的确如韦斯利所说，很邪门。不过是一个司空见惯的冷笑，不论是在同学会还是其他的地方，除了引起些恶感外什么都不会发生。但在这不合时宜的案发现场，被害人的脸上出现，便凭空塑造出一层诡秘和惊悚。在凯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在痛苦中带着笑容死去？

　　再来就是那个药瓶了，这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韦斯利为什么要划破标签消除指纹，破坏重要的物证？这与他有什么干系，他与凯琳素昧平生。或者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们之间有了联系。再或者，韦斯利跟真正的凶手有一些联系。

　　我不愿意再想了，时有时无的头疼是一回事，对韦斯利的怀疑也让我心神疲惫。不管怎么说，不管韦斯利为了谁徇私，我都没有什么权利指责。一想到维克多，我就什么权利都没有了。

　　接下来的一天我都在重读那份报告，没有有利的证据，多好的侦探也只能是无所事事。韦斯利也一直没有见到，据说他带着勘察组去了案发现场——凯琳家。我实在不愿意再回到那间小屋，只好再当一回逃兵，躲在警署里翻阅资料。吃完午饭的时候，琼斯太太过来了，我的运气又不大好，一下被她发现了。

　　“普卢特，谢谢你。”她看起来已经归于平静，坐在我面前也是腰背挺直，一脸坚定，除了不时下意识地搅动手指和抚慰胸口，我完全看不出她正在经受什么痛苦。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她真的很坚强。

　　“那没什么，”看到琼斯没有哭的预兆，我也轻松了不少，“找到史密斯先生了么？我们需要他来警署一趟。”

　　“是的，是的。”提到她的妹夫，琼斯太太的脸色更苍白了，“在回来的路上了，坐轮船，他自己说的。声称去旅游了，但凯从没有跟我提过。如果他真的去了，那也是去看他的那个女儿。要不然就是在撒谎。他在撒谎，普卢特。他撒谎……”

　　琼斯太太还是泪流满面了。我烦恼地叹着气，四周那些平日里活跃到不行的家伙们这时候却一个个地躲开了，没有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撤出张纸巾，递给了她。琼斯太太却突然止住了哭泣。

　　“你们会联系他么？”她的表情一瞬间就平静了，带着蕴含风暴的压抑感，“我没有告诉他凯的事，你们也不要说，不然他就要潜逃了。”

　　直到傍晚下班前，我才打发了琼斯太太。一整天，除了浪费时间什么也没有做。跟每个同事告了别，我开车回了家。SUV停在路边，我还是忍不住向那座粉红的公寓望去。深红的瓦片，绿蔓缠延的阳台，还有夕阳映照下的阴影；空气里仿佛还弥漫凯琳喷出来的水汽，闪耀着柔和温馨的星光。这栋房子还和每一天一样光彩怡人，有没有主人似乎对它毫无分别。

　　我突然想起了一段歌德的诗歌。

　　“这个世界是多么轻易地抛弃我们，使我们变得无助、孤独，它却像太阳和月亮那样继续走它自己的路。”

　　现下确实没有人比凯琳更孤独了。我转头向家走去。

　　到了门口，隐约听到了一阵叮叮咚咚地金属敲击声，侧耳凝神的时候，又沉寂下来，却也没有消失，不过变得低沉厚重了。我跟着声音一直走，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到了我家的后门，凯琳那栋粉房子的侧墙。

　　从窗户外还能看见厨房的地板，虽然已经被警务清洁干净，却还有种身临其境地窒息感。正在这时，维克多叫起我的名字来。

　　我打量着四周，“维克多？”

　　“在下面，往这边来一点。不过要小心别掉下来了。”

　　我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一道两英尺宽的土坑，从我家后门的左侧向外延伸，通过车库，直到拐角看不见了。坑里面很黑，不知道深度，不过看维克多在里面连头皮都没有露，形势大约不容乐观。

　　“维克多，你又搞什么鬼？”

　　“我在挖战壕。有人在盯着我们，要是不想遇害就得做好准备。你不用干，先进去，我一个人能弄好。”

　　虽然看不到维克多欠扁的脸，只听他貌似正经的声音也能让我恨得牙痒。“该死，你这笨蛋。社区的邻居不会放过咱们的，趁没有人发现快给我填好。”

　　“别任性，小奶球。”维克多听起来有些责怪，“就算你不在意自己，我还要担心呢。不用管那些邻居，这块地是我们的。”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现在给我上来。”

　　维克多这下连话也不说了，只听见底下一下一下的挖土声。

　　“该死，该死！”我在土坑前来回走动，最后蹲下身压低了声音，“现在凯琳刚死，你就这么大动作，太显眼了，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的。不说凶手的事，如果开始调查你的身份，你就呆不下去了。我也要受牵连。”

　　维克多在里面沉默了好一阵，终于扔下了锄头。“好吧，我这就上来。啊，对了。你把上面的铁丝结递给我，我放好就上来。”

　　我转头，看到后门旁边竹筐里的那些铁丝结，五六个锋利的尖丝纠结一团，狰狞凶恶地张牙舞爪，这玩意我只在电视里那些疯人病院的围墙上见过，配套是里面游荡的病态患者。

　　“你开什么玩笑？”要是不小心跌倒进去，会被扎死的吧？“赶紧给我滚上来，不然我就往里面泼热油。”

　　“泼油？！你是魔鬼么？”维克多说着麻利地爬了上来。我这才发现他全身只穿了个子弹内裤，跟我走的时候一样。不过因为干了太久的脏活，身上沙土混着汗水，金发宛若泥淖，一副不堪入目地模样。

　　“没错。所以现在去洗澡，不然我送你下地狱。”

　　我从后门进来准备做晚饭，头疼病又犯了。揉了会儿颞眼没有缓解，不得已吃了药止痛。我知道那玩意对我没什么用处，不过聊胜于无，一些心理安慰总该有的。维克多裹着浴巾走出来，见状坐到我旁边给我捏头，舒服的感觉没有，他那些半潮的头发倒打湿了我的衬衫。我摆手示意他让开，自己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维克多静静地坐在我身边，过一会儿，我听见他翻起我放在咖啡桌上的报告。

　　“别动我的东西，那是机密。”

　　“咱们家里没有秘密。”维克多边看边说道。

　　咱们家里没有秘密。我又想起维克多第一次说这话的时候，那天他把自己的往事全盘托出，告别过去，一身轻松；我却接过了他的重担，再没有一天好过。我当时为什么不果决一点离开他呢？再怎么样也不能让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里啊？我真的不知道，头一疼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