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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善行
甄蓁从听说要坐船北上开始就期待着，只是等到真正坐上了船，又无端生出了一股愁绪。她在金陵待了也不过月余，在她心里金陵甄府也称不上是家，自然不是离家带来的失落。大约是对未知的恐惧吧，她的未来全然由不得自己。这一去，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到金陵。
“姑娘，您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晕船了？采桑，咱们准备的药在哪儿呢？”浣沙一直注意着自家姑娘的变化，刚上船的时候姑娘还挺高兴的，可这半天下来脸色就白了，平时不点而红的樱唇也没了血色。
甄蓁懒得抬眼，手上的书也不知道多久没翻页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晕船呢。”她从来不晕车、晕飞机、晕任何交通工具，游艇都坐过，怎么可能晕船！或许是有一点的，只是真正的原因不止如此。
“我想去船头透透气。”
浣沙几个也不劝了，只是拿了披风和帷帽来给她戴上，扶着她出去。甄蓁也不分辨，心里冷哼，由俭入奢易，才多长时间就习惯了这种被人伺候的日子。
面对茫茫的水面，甄蓁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自从启程那一刻，甄蓁就意识到，或许她知道许多事情，但是她依旧没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管她是否成功劝说父亲改变了主意，在婚事上，她依旧没有置喙的余地。她没办法违抗皇上的命令，没办法罔顾父母的意愿，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他们替她安排的婚姻以及日后的生活。这是一个没有人权和自由的时代。
“浣沙，采桑，你们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浣沙年纪最大，如今已经十七了，采桑也有十六了。按说她们将来是要做陪嫁丫头的，但是姑娘这样说，不由的多想一些。两人对视一眼，回道：“奴婢们自然有太太和姑娘做主，不敢有什么想法。”
“我连自己都不能做主，又怎么能替你们做主呢。”甄蓁的声音低下去，有些听不真切，“明明知道是无用功，何必再徒劳挣扎呢。”
摇摇头挥去这些想法，甄蓁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大概是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来到这里以后她第一次觉得慌乱和害怕。忽然她又想到了林黛玉进京，不知道她在路上是不是也是这般心情复杂。
“姑娘，怎么在这里吹风呢，太太正找你呢。”来的是李夫人身边的赵嬷嬷，当年跟着李夫人陪嫁来的，有些脸面。
“劳烦赵嬷嬷了，我这就去。”甄蓁冷着脸，倒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心里依旧有些不舒服。
李夫人乍一上船也有些难受，斜躺在榻上休息：“蓁儿，你头一回坐船，难受没有？”
甄蓁请了安，在一旁坐下：“这会儿风平浪静的，倒也没有多难受。娘这是晕船了？可用药了不曾？”
李夫人笑道：“我原还担心你，竟是自己先倒下了。幸好来前准备了一应药丸，吃过就好多了。”
甄蓁又陪着李夫人说了两句话，见她面有疲色，便告退出来。想了想一直这样也不是回事，听说所带仆从中也有好些晕船的，即便吃了药，也不一定能见效。
“浣沙，你去派人请大哥来咱们船上，就说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哎，奴婢这就去。”
甄蕤自带了人在前头一条船上，听说妹子找他，便叫人搭了板，上了后面的大船。
“妹妹，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是不是又想着上岸去玩呢？”甄蕤一如从前的调笑，他还没习惯父母口中变得更加沉稳和聪明的妹妹，总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机灵又活泼的妹子。
甄蓁叫人上茶，转而对甄蕤笑着说：“哥哥又笑话我，正赶着路呢，能到哪儿玩呢？倒是上岸是真的。母亲上了船就有些不舒服，吃了药也并不见十分好转，不瞒哥哥，就是我也有些头晕恶心。若是路程短倒也罢了，可京城远在天边，总不好叫母亲这么生受着。我想着这才入秋，也并不着急赶路，不如在下个码头靠岸，休整几日，换陆路上京吧。”
“倒是我失策了，连母亲身体不适也不知道，该死该死。”甄蕤一脸懊悔，他毕竟是个老爷们儿，自己出过几次远门也不曾遇到这样的事，便忘了母亲和妹妹受不受得住。“只是北上的路并不太平，咱们带了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抵京。”
这倒也是个问题，虽然带了好些个随从，但若是碰到强盗匪寇大约也不抵用。甄蓁再聪明，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了，怎么忘了这个呢。”甄蕤茅塞顿开，高兴地说，“咱们可以雇几个镖师一块儿上京，倒也安全便宜。”
甄蓁心想这也是个主意便道：“还是哥哥有经验，那便这样定下了，我一会儿就和母亲去说。只是雇镖师的事还要哥哥多费心，毕竟咱们这些女眷在，可得找几个老实可靠的才行。”
甄蕤拍着胸脯保证：“这是自然，我也不是头一回出门，妹子尽管放心，你只照顾好母亲便是。”
李夫人见他们兄妹已经安排妥当，便欣然同意，这船上实在待得难受。
因要换车马，还得雇镖师，甄蕤便先去城里挑了一家上等客栈，让母亲和妹妹安顿下来，自己则去打听是否有合适的镖局和镖师。
甄蓁下了马车正要往客栈里去，听到一旁有吵嚷声。略一看，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扶着一个身着长衫的男轻男子，气势汹汹的和店小二争论着什么。
那小厮显见的是被气着了，满脸通红，半天憋出一句：“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礼，都说了钱过两日就到，我家大爷还病着，就不能通融两天吗。”
店小二一脸轻蔑：“通融两天？谁知道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咱们这儿是开店，不是慈善堂，没钱住什么店啊。再说咱们这店已经被包下了，你就是现拿出钱也来不及了。”
甄蓁眉头微蹙，看那人穿着就知道是个书生，且家境不凡，怕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因道：“采桑，你去叫人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采桑也不好自己就去，便指了一个小厮过去问清楚。原来那位少爷果然是世家子弟，前些日子外出游历，如今正要家去。谁知到了此地，遇到强盗，跟随的仆从只剩了两个，行李都被抢去了。那少爷打发了一个随从先回家报信，在客栈等着家人接应。谁知又那么巧，因水土不服而病倒了，仅剩的一点防身钱也花完了，拖欠了几天的房钱，被店家赶了出来。
甄蓁叹道：“天灾人祸，怪可怜的。想他定是不常出门，即便已经往家里报信去了，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哥哥既然包下了客栈，就是老板有心怕也不愿收留他，倒是我们的罪过。这样，撷芳，你去取两封银子给那人送去，也不用多说什么。”
“姑娘真是心善，奴婢这就去。”撷芳看那主仆二人虽有些落魄，但那少爷依旧是风度翩翩，两分病容也并不有损他的丰神俊朗，心下便生出几分好感。再说这是积德行善的事，即便姑娘不吩咐，她也想帮那人一把。
交代完了，甄蓁并没有过多停留，在丫鬟的簇拥下进了客栈。
那边意外得到帮助的主仆俩一同往这边看过来，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背影，在人群中消失了。
“大爷，这下好了，咱们有银子了！”
那青年面色稍缓，温声道：“这位小兄弟，多谢你家主人，在下抱病在身，烦请见谅。”
“这位爷客气，我家姑娘最是心善，不过举手之劳，并不希图什么。小人还要去卸行李，先告退了。”
待那小厮走远了，那青年才似感叹的说：“不愧是名门之后。”这么一群人来往，人多嘴杂，他早知道是金陵甄府的家眷。
甄蓁只把这当做一个小插曲，并未十分理会，转头就忘了。
李夫人见她好一会儿才来，有些担心的问道：“怎么好半天才上来，出门在外可要小心，到底是女孩子家。浣沙，采桑，你们几个也要多注意些，仔细什么人冲撞了姑娘。”
“不过是这地方太小了，下人们正在卸行李，一时有些拥挤罢了。哥哥说已经叫人包下了客栈，哪儿还有什么闲人。我才看了一圈，上房也还算干净整洁，娘要不要多歇息几日？在船上这么一折腾，女儿真怕您受不住。”甄蓁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旁边丫鬟手里的帕子，亲自绞了递给李夫人。
“让丫头动手就行了，你忙什么。”李夫人笑骂道，依旧接过了帕子，“这趟出来才看出来你们兄妹俩的本事，你哥哥出过几趟远门也就罢了，更难得你事事周到，这些日子教你的也不算白费功夫。”
甄蓁笑道：“也是娘教得好，女儿只学了些皮毛罢了。”
“又哄我开心呢。”李夫人说着把甄蓁拉到身边，揉着她的脸，“真真是因祸得福，不仅性子比从前好了，就连这小脑袋瓜也更灵感了。就是这张巧嘴啊，还是跟以前一样，抹了蜜似的。”
甄蓁忍不住打了个小哈欠：“娘又取笑我。”
“瞧瞧，都困成这样了。赶紧睡觉去吧，有什么等睡醒了再说。”李夫人心疼的说，一边催促几个丫鬟伺候她去歇息。
甄蓁也没想到上了岸反而更觉得累，只脱了外衫就睡下了，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恍惚中做了一个美梦，只是记不真切，睡梦中痴痴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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