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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纯血
一条拓麻是独子，家里人除了祖父麻远，还有演员的父亲，和花道掌门人的母亲。
一条夫妇对绿川和善友好，并说一直期待有个女儿。这样亲和的态度让绿川有些无措，并且感到困惑——如果不是生活在一座宅子里，很难想象一条先生和麻远有血缘关系。
简单的介绍后，一条拓麻带她去房间。
“就在我隔壁。”男孩指指旁边的那扇门扉，“有什么事就叫我。”
绿川点点头，在走进房间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抓住了拓麻的袖管。沉绿眼眸中的讶异一闪而过，随之是温和的询问：
“饿了吗？”
*
一条夫妇在人类世界有工作要忙，而祖父麻远很少回家，所以偌大的宅子里，就常常只有小主人拓麻，和新来的长期住客绿川了。
他们给绿川安排的房间相当地舒适宽敞，甚至有很多人类小女孩喜欢的布偶和饰品。仆人们恭敬周到，礼仪周全，和在深山中的庄园里时没什么差别。
似乎，完全没有什么不妥的样子。
一切都很好，和从前一样。
绿川坐在窗边，习惯性地把目光投向窗外，一片微光映入眼帘。
……那里没有后花园，没有秘银蔷薇。只有一片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的湖泊。
小小的吸血鬼幼子扭过头，抱起膝盖把自己裹进毯子里。
事实上绿川并不是多愁善感的孩子，也并不是沉默寡言。这只是在失去祖父，在一个陌生的新环境中，必有的适应期而已。但是她依旧是年幼的孩子，总是会在无形中放任自己的情绪。因此在外人看来，这新来的孩子沉默寡言，即便想要投其所好，似乎也无从下手。这样的状况让人对她的印象变得不是那么地美好。
直到那一天——
“呐呐，我听说绿川小姐家里人都死光了啊？”
“嘘，小声点。想想也是，要不是无依无靠，干嘛放着自己的房子不住，非跟着老爷子回来？”
“不过也真可怜啊，还这么小呢。麻远大人也是心善。”
“……我可不这么认为。”
那个年长一点，总是架着一副蝙蝠眼镜的女仆人看了看四周的门廊，在没有发现绿川的情况下，对另外几个仆人说：
“栖家也是贵族，现在只剩下这么一条血脉，老爷子估计是想收了，以后栖家的东西拿在手里，也名正言顺点。”
一番话下来，周围的仆人连连点头称是。
躲在门廊后的绿川低下了头。
其实她们说得也没错啊。年幼的吸血鬼幼子如果没有长辈照看，那么长大成年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
不想再听仆人们的议论的绿川正打算走开，刚转身却对上一双眸色浅淡的眼睛。
讶异的呼声夭折在嘴边，那双眼睛的主人竖起一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唇边，唇形美好的嘴唇张合，仿若有无形的花瓣擦过，那么地赏心悦目，美丽动人。
她比绿川年纪要年长，从优雅的身段和无懈可击的姿态就可以感觉得出来。
……当然更多地还是那种明明温柔地微笑着，但让人下意识地想要向她低头的压迫感。
绿川心中有根弦紧紧绷着，脑中不断重复着一个词。
这个不知道在她背后站了多久的女孩，是个纯血。
还真是荣幸呢……在她不算漫长的生命中，见到了高高在上的纯血之君，还不止一位。
绿川的双手放在胸前，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
走廊里的谈话戛然而止。
——仆人们肯定是看到了她的裙角。
面对着她微笑着的女孩缓缓抬起一只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握，嘴角流泻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剔透清明。但是绿川却不敢直视它们。——因为此刻女孩眼中所流转着的，并非如她所表现出来的温和情绪，而是残酷的杀意和轻蔑。
走廊里的仆人们接连发出一声极为短促的呻吟，紧接着是“沙沙”的沙粒流动的声音，绿川没有回头，但是她知道，或者说是能够感觉到。
那些闲言碎语伴随着祸从口出的忠告化为尘土，一并死去了。
“敢对主人说三道四，难道不该死么？”
女孩微歪着脑袋，色泽浅淡的长卷发落在颊边，像极了橱窗里做工精致、没有灵魂的玩偶。
毫无疑问，血脉里天性对于纯血的畏惧，再加上面前这位上位者所表现出来的、绝对压制性的气势，使得年幼的绿川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为什么要怕我呢……”
纯血的女孩子弯下腰，用那只招来死亡的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然而——指尖刚刚触及绿川的脸颊，就被另一只手握住制止了。
一条拓麻的脸上是极为罕见的严肃认真的表情，他恭敬而略带某些警告意味地说：
“请不要这样，更大人。”
名为“更”的纯血女孩怏怏收回手，鞋跟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她依旧是那副天真而残酷的温柔模样，转身离去前对绿川说：
“我叫白鹭更，终于见到你了啊，栖家的绿川。”
……
“没事吧？”
拓麻把呆愣的绿川从冰凉的地板上拉起来，目光不着痕迹地瞥过走廊里的沙尘，继而用一如既往的温和语调说，“那是纯血白鹭家的女儿，本来是在大厅里参加晚宴的……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绿川这才想起来今天一条家举办晚宴，她因为没有满参加宴会的年龄，才在内室漫无目的地闲转。
连纯血种都赏光参加，一条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我陪你要去湖边走走吧。”
一条拓麻永远是那样充满善意和温和情绪的姿态，他沉绿色的眼眸在灯光的照耀下越发深邃，像一片平静无波却永远无法看清的湖面。
绿川轻轻嗯了一声。一条还没有松开扶着她肩膀的手，他指尖微热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皮肤，温暖地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
那片湖泊比绿川在房间窗户后望见的要更大，更广阔。最起码在拓麻陪着她漫步在湖边的时间里，她远远没有看到尽头。
现在她独自一人，因为发现了一小片郁金香而停下脚步。几分钟前拓麻被祖父麻远召唤而去，面对温和细心的男孩子仍隐隐透露着担心的目光，绿川表示自己一人走走也没有关系。她需要的不是无声的陪伴。其实在这个时候，她也并不明白自己要什么。
那一小片花丛藏在月影之后，距离闪烁着明亮月光的地方要有一段距离。要说怎么会发现它们的，那只能说是身为吸血鬼的绿川对于花香的敏感度要高于鲜血吧。
绿川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下柔软的花瓣表面，从花瓣上滚下一滴露水落到她的指甲上，凉凉的，在夜里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寒意。
她收回手，指甲上的露水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香气。
“无意打扰，不过你的裙子快被露水弄湿了。”
有道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绿川吃惊地站起来，先前发生的事情让她警惕地望着眼前这个一身宴会打扮的陌生男性。
……不、不会吧……
年幼的吸血鬼幼子在心中发出欲哭无泪的呼喊。
难道又是……
“请走出来一点，躲在月亮的阴影下可是十分无礼的。”
那个男人又说道。虽然语气极为有礼，却有种无论如何不能违抗的压迫感。
果然是……
绿川慢吞吞地走出那片阴影，低着头不敢看来人。
……果然是纯血啊。
得到这一答案的绿川把头垂得更低了。她尽力想表现出顺从恭敬的姿态，却无奈把自己的怯懦和恍惚暴露无遗。
“不必如此害怕。”那道声音柔和得如同晚风和月光，即便是知晓对方是吸血鬼的身份，绿川也总有种对方是风度翩翩的优雅绅士的错觉。
只听那人又说：“我并没有要‘进食’的意思。”
绿川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她小心地用眼睫当做遮掩偷偷地、迅速地瞥了男人一眼，继而又垂下眼睛，恢复成先前的姿态。
这样幼稚而天真的姿态让来人微微一笑：“你的样子看上去还不到参加宴会的年龄，据我所知一条家只有一个儿子，那么你……”绿川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而对方的语速却是越来越慢，简直就是故意在折磨她可怜的神经。
“原来传闻是真的啊。”
眼前突然多了一重阴影，绿川讶然地望着突然俯下身来的男人，他握住绿川的手放在唇边亲亲一吻。月被云遮掩，他的面容在暗影之后，优雅低缓的声音在绿川心底响起：请珍重自己。
绿川被突然从心底响起的声音弄得心烦意乱，因为她不确定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还是确实是对方所说——在那道声音响起的同时，来人也开口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黄梨。”
并未告知名字。
然而一个姓氏就足够了。
绿川僵硬地抽回自己的手，拉着裙摆行了一个糟糕的礼。
吸血鬼社会中，高高地凌驾于其他吸血鬼之上，高贵的纯血之君的姓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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