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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给长寿者的悼词
在表社会行走，必须要遵照人类的日常习惯。绿川坐在床上拨弄着天黑后缠了祖父去买的小东西，兴致并不高——毕竟这里的日照比起庄园里要强烈地多，尚未长成的吸血鬼幼子不免受到了影响。
床头的小灯晃了一晃。
绿川疑惑地揉了揉眼睛，那盏小灯安安稳稳地在床头摆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跳下床跑出了房间。
就在刚才……刚才瞬间的事情，有什么可怕又危险的东西过去了……
可是刚一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可怕气息就让她瞬间跌坐在了走廊的地板上。
绿川望着对面祖父房间的门板，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始终没有站起来。
过了会有旅馆的工作人员经过，她疑惑地询问绿川，可是年幼的孩子面色煞白地说不出话来，只死死地盯着对面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难道惹爷爷生气了？”好心的人类说道，“没关系，我帮你去跟你爷爷说！”
说着便去敲门，可是许久都没有人回应。
“难道是出去了？要不……进去看看吧？”
那个人类拿了客房钥匙开了门，她回过头，轻声地笑：“别怕，有我在呢。”
房间里没有人，至少在这个普通人类眼中，没有人的踪迹。
床铺附近的窗户开着，夜风灌进了房间，白色的窗帘在外面灯光的映衬下像块幕布，仿佛上面正上演着梦幻的歌舞剧。
“奇怪……床上哪来这么多沙子？”
洁白的床铺上赫然散落着一大片细沙，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绿川就站在门口，比人类敏锐的感官早就察觉到了房中的状况。那些细碎的沙子正被夜风吹散，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慢慢消失在空气里……
年幼的孩子无意识地揪住了胸口的布料，胸腔里那颗心脏仿佛被那些沙子覆盖了，划破脆弱的肌理和血管，渗透到最深处去。
那种感觉仿佛是最难治愈的病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反反复复地折磨着绿川。
是名为绝望的情绪。
*
回到种满秘银蔷薇的老旧庄园，也是在那样一个有月光和流萤的夜晚。只是当初那样快乐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仆人们低着头，整片土地都被沉闷寂静的气氛包围。
祖父去世了。
在绿川生日的第二日，肉身消散而死。
作为一直陪伴在身边的祖父，绿川从来没有想过死亡这件事情。毕竟吸血鬼的寿命是连自己也不知道终点的无限延长线，谁又会思考这么不切实际的事情呢。
可是当祖父死去的时候，绿川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吸血鬼数量一直在急剧减少，而其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而作为纯正的，与那些被转化成吸血鬼的原人类不同，一出生就以吸血鬼的形态存在，享受着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寿命和能力的正统吸血鬼，还不如人类生活得自由。
她永远不能像人类的孩子那样，上课，夜游，吃冰激凌，逛首饰店。
因为她是个吸血鬼。一个生活在弱肉强食世界的吸血鬼。
现在还成了一个族群最后的遗孤。
*
栖家当家死亡的消息很快被上层吸血鬼们知晓，许许多多的贵族秉着同胞精神前来吊唁。那时候站在大厅里被许多陌生面孔包围的绿川，在那些身材欣长的身影里格外显眼，孤零零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在几年后也遇到过相同的情况。只是换了一个主角。
那是只见过一次的纯血之君的玖兰枢。
所有吊唁者中，只有一位是绿川认识的。
有着金发绿眼的显眼外貌以及十分的压迫感的，一条麻远。
在其他人离开后，元老院之长的一条家当家来到年幼的绿川面前，用毫无起伏的声线说：
“走吧，拓麻在等你。”
绿川抬起头，露出刘海下浅色的眸子。
“……拓麻？”
——是那个被她死死抓住吸取生气的男孩子。因为惊讶而涨红了脸颊，之后微笑着说没关系的……一条拓麻。
他在等我吗？
“我答应过栖大人，以后一条家会照顾你的。”
一条麻远转身先上了马车，绿川呆呆地站在敞开的车门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紧握的手掌被另一只手握住，那双绿眼睛里充满着模糊的氤氲，折射着浅浅的温柔笑影。
一条拓麻从小时候起就那么温和而善于安抚人心，他习惯性微笑的样子，是最佳的安抚剂。……并且对绿川一直有用。
“我们走吧。”
男孩子柔柔软软的嗓音擦过耳际，宛若最细致的轻绡，温柔地覆上了心脏的位置。
我跟你走。
……只要你紧紧握住我的手。
*
祖父葬礼之后，绿川离开了栖家的庄园，跟随一条祖孙来到了他们的住宅。
之后，在那里度过了幼年期和成长期，直到吸血鬼世界的再一次动荡。
寿命漫长的吸血鬼们，依旧在永无尽头的生命线上茫然地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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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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