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难度封狼雪

　　昌宗不见李初言回答，故又问道：“那姑娘是谁？”

　　李初言垂眸看向脚下，瞳孔微动，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犹豫得越久，之后的回答不论是否合理都会让人心中生疑，更何况事出从急，昌宗也未必不能让他得过且过。他叉手行礼答道：“回陛下，那人名叫温姚希，是兵部侍郎温仪章之妹。”

　　昌宗皱着眉头，他这状元郎几时有的妹妹？似乎是听谁提起来过，不过当时也没在意，现在仔细一想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他不确定道：“是今年刚寻回的？”

　　“正是，”李初言颔首，“她刚到汴梁，人生地不熟的，温大人这些日子又偏偏忙于辽使团之事，不能好好教导一二，临行前恐其妹唐突贵人，便托臣照看一二，昨日我因前些日子与辽人交手之时受的重伤，正在治疗，刚巧她来看臣，偏偏遇上此事，估计也是一时心急。”

　　李初言这话真假掺半，说起来信服力也就比谎言高上几分，他这言外之意无非就是说温姚希之人出生江湖，长于草莽，对于这些朝堂之事自是不懂，所谓无知者无畏，昌宗好歹也是这大宋之主，自然是犯不着跟一小姑娘置气，更何况自己因为追查大辽暗探之事便是重伤未愈也未有懈怠，也不能罚这有功之臣吧！

　　果不其然，昌宗下一秒神色关切：“你现在伤势可好上几分？”

　　李初言适当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多谢陛下关怀，昨日大夫来看过，现下已经好多了。”

　　昌宗松了口气，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看向李初言的眼神却是有些奇怪，甚至嘴角都忍不住勾起，言语之间难掩笑意：“朕知道了！看来你二人早已情投意合，故才会上演这么一场豁命救情郎的戏码！”

　　若非不合时宜，李初言真的想扶额长叹，这前后因果到底是怎么得到的，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呢，昌宗又自说自话：“是了，不然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姑娘敢对一个王爷扣上谋逆的帽子！”

　　程筠眼珠一转，立即奉承：“指挥使大人得此功劳，陛下不得给些奖励，依微臣看来，这一桩婚事不是正好？”

　　这一句话说到昌宗心坎，说起来他对李初言也有些许愧疚，若不是因为让他坐上这个位置，惹得一身杀伐之气，整个人冷面冷心的，也不会致使每当有给他指婚的意思，女眷家中都会先一步另觅良婿。

　　昌宗一时觉得实在是明察秋毫，语气间难掩喜悦：“程大人说得对！李……”

　　李初言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他倒无妨，只怕温姚希会因此怨怪她，于是抢在事情尘埃落地之前连忙开口：“臣还没有娶妻成家之意，还望……”

　　李初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昌宗打断，他语气有些不善：“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们并非是情投意合，若真如此，这温姚希为什么要做出那般的举动？难不成羽卫所还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程筠不明白这好端端的，怎么又到了这样一副局面，于是他轻轻捅了捅一旁的李初言，示意他别再胡言乱语。

　　李初言轻叹一声，如今也只好先应付下来，至于之后，哪怕是负荆请罪也未必不可，这么想着，谎话也就信手拈来：“并非如此，诚如陛下所言，我与温姑娘这几日相处下来，确实暗生情愫，但若是传出去，只怕对她名声不好，再加上其兄也还未归来，我尚且来不及说出提亲之意。”

　　昌宗“嗯”了一声，就在李初言以为他断了指婚的念头之时，昌宗话语一转：“无妨，温大人父亲如今不是在府上吗？既如此，哪里轮得着过问兄长？就这么定了，你若是担心委屈了人家姑娘，也没关系，左右这婚先赐下来，至于什么时候完婚，就由你们自己定下便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拒绝下去，也是生疑，李初言只好先答应下来：“那臣就多谢陛下美意。”

　　昌宗这才龙颜大悦，当即就为二人拟了旨，满意地看着太监带着旨意出去，复又想到：“对了，关于大辽暗探之事，颜……大人说了什么？”

　　既然颜微之有意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隐瞒镇北军的存在，李初言也不想将此事抖落出来，于是将从成览身上的消息归到颜微之身上，总之死无对证，也不怕昌宗生疑：“回陛下，来汴梁的当有五人，与居养院那里得到的消息倒是一致，不过近几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露了些马脚，颜大人已多日不见他们，只知道领头的当是个将军，据边境那边来报，大辽内乱已有些时日，一方主战一方主和，不过具体情况如何，却没有更详细的计划了，如果真的如臣所想的那般，那极有可能是主战派欲挑起争端而发起此事。”

　　昌宗问道：“那可有绘出相貌。”

　　李初言点点头：“回陛下，已在卷宗中写明。”

　　昌宗连忙再将卷宗打开，仔细看了一遍，对李初言吩咐道：“既如此，即日起，让金羽卫众人务必注意城中来往辽人，是否混入此人，另外玄铁箱之事也仔细盯着，若不是出自颜大人手里，那么极有可能唐门与辽人有所勾结，那么到时候不管他是不是什么江湖门派，都一律交由蜀地官员查处。”

　　关于玄铁箱，李初言还真是没有什么头绪，蜀地的信还没有送到京城，成览、颜微之两人也都没有说起此事，不过如今再想用凝血丹嫁祸宋人作乱已无可能，这至少给他们留下不少时间处理此事，等到辽人离京，不论对方有何目的，至少大宋不至于莫名做了背锅之人。

　　这么想着，李初言也轻松不少：“是，臣也会继续调查有关大辽暗探之事。”

　　昌宗摆摆手，示意李初言可以退下了，正好后者也有意和温姚希解释今日发生的事情，于是急匆匆地就往温府赶去了。

　　圣旨比李初言来的倒是更早一步，温禹急匆匆被叫着回府，还没缓过来呢，就闻此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摆上什么表情，还是前来送旨意的太监提醒，圣上赐婚可是恩典，这才连忙换上言笑晏晏的模样。

　　至于温姚希难得在府中没有出去，不过此时她却更希望自己不在场，至少也要等李初言解释一番如今的情况再面对这些，也不至于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李初言来的倒是比想象得更快，他一路纵马疾驰，也不知惊扰了多少贩夫走卒，也多亏他马鞍衣物处处显露出不凡，不然恐怕还没等到温府就被抓去了大理寺。

　　也多亏如此，温姚希才能从百思不得其解中逃脱出来，她听完倒是没有多大情绪变化：“原来如此，我还想着我才回京不久，怎么就被昌宗盯上，原来是因为御令之事，这件事也是我不好，没有意识到皇权的不同之处，从小逍遥惯了，一时间就把它当个掌门手令了，还好没有连累你，不然可真是万死难逃其咎了。”

　　李初言本以为她即便是不会拔刀砍人，怎么也该辩论上些时候，怎么却如此波澜不惊：“你不生气？”

　　温姚希似乎觉得他的想法很奇怪：“有什么好生气的，这样大的错误如今能够妥善解决有什么不好？”

　　除却温姚希的反应让身边人百思不得其解，杨柔的反应也让孟箬楚有些吃惊。说起来孟箬楚凑巧碰上宫里传旨的太监，她性子极好，见过面的人无一不对其客气上几分，加上这婚事也没什么可隐瞒，传旨的太监就将消息先一步告诉了她，身为杨柔的多年闺中密友，她又何尝不知对方的想法，当下就赶往将军府，生怕对方有什么想不开的，却不想杨柔只是叹了口气，就略过此事。

　　孟箬楚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很喜欢李初言呢！”

　　杨柔此时坐在自己房中的贵妃榻上，自斟自饮一杯南方来的好茶，语气间虽有些悲伤，面上却不显：“是喜欢啊，但是现如今尘埃落地，加上别人两情相悦，我一个将军的女儿，总不能上赶着给别人做妾吧！”

　　“呸呸呸！”孟箬楚有些嗔怪，“怎么说的这话？哪有什么好人家的姑娘给人做妾的！”

　　杨柔慢慢放下茶盏，脸上有些笑意：“这不就行了。”

　　孟箬楚这几日与温姚希相处，觉得这汴梁城中难得又有一个合她心意的姑娘，不想因为此事和对方闹僵了，于是有些试探着问道：“那温姚希？”

　　杨柔听了忍不住呵呵一笑，这小丫头一天到晚的脑子里想什么呢？她欲言又止，末了又怕这丫头胡思乱想，耐心解释道：“这世道，本就对女子多有偏见，可武后执掌政权也不见李唐出了什么乱子，反而像上官婉儿那样的女子也可以施展抱负，不必再拘泥于内宅之中，本朝虽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但也不代表着我们这样的人就要一辈子为个男人争风吃醋，甚至豁出性命将自己一生赌在旁人身上，女子已经很难了，为什么我还要去为难和我一样的女子呢？更何况我连南方数万将士都能放下，区区一个李初言，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孟箬楚还未再说上几句，身边的丫鬟从外面的院子里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不好了，小姐，颜府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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