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卢悦感觉自己是在做梦，梦见自己手上带着镣铐，身后有两个高大的黑影按着他的肩。他进了一个铁门，铁门里面漆黑一片，像无尽的深渊望不到尽头。

　　他被压着往前走，两列高耸森寒的铁门出现在他眼前，就像无数魔鬼张开的利嘴，等待把他吞噬下去。

　　他脚底生凉，恐惧已经占据大脑，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他脚步顿住，可是身后却传来一道粗厉的声音:“进去吧你！”接着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他被推进了那个黑洞洞的嘴里，黑暗瞬间将他湮没。

　　他恍然明白过来，这里是监狱。他为什么会来到监狱呢？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记起来，自己之前是站在一个审判台上。周围有很多人，他面对着台上表情肃然的法官，听着对自己最终的裁决。

　　“犯罪嫌疑人陆笙，犯故意杀人罪，因其未满十八周岁，加上投案自首，判其有期徒刑八年……”

　　卢悦的脑子轰得炸开。

　　不！不！他没有杀人！他怎么可能杀人？

　　不是他杀的！不是！

　　“不是我……不是我……”

　　卢悦瞳孔涣散，脸色苍白地跑进门里，接着就立刻蜷缩进被子里，把自己紧紧裹起来。

　　外面那些人想来抓住他！卢悦心里惶恐地想。他们还想把自己关进那个阴暗可怕的地方。

　　他们全都是坏人！

　　绝不能被他们发现，要躲起来，要藏好了……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杨铮已经气喘吁吁地追到了门口。他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那么瘦弱的人怎么会跑得那么快，他追起来都有点吃力。

　　“阿笙？”杨铮两脚迈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高高鼓起的被子里一动不动的人。

　　卢悦此刻紧张地屏着呼吸，坚决不出声。

　　杨铮看着青年露在外面一撮细软的短发，又想起之前他苍白地从法院跑出去的模样，心脏一下子就刺痛起来。

　　卢悦刚被杨正明带回来的时候，也是不爱说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晚他出勤回来时，无意间看见卢悦把自己紧紧缩在墙角，嘴里不断低念着:“我没有杀人……你们别抓我……”

　　当时青年脆弱可怜的模样一下子就扎进了他的心里，再也抹不掉了。

　　这可是他喜欢的人啊。为什么他不能早一点认识他呢，那样他就可以保护他，不让他受那些伤害了。

　　杨铮眼角泛红，他走到床边蹲下来，感受到被子里的青年气息一顿。

　　他用温柔至极的声音道:“阿笙别怕，那些人不会追上来的，我会保护你的。”

　　被子里的卢悦眨眨眼睛，好像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又好像是觉得这声音给人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卢悦选择相信了他。

　　“铮哥。”露出头看到杨铮的一瞬间，卢悦的声音就颤抖了。

　　杨铮安抚地拍着他的背：“没事的，别害怕。”不会再让人伤害你的，至于那个人，我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的。

　　“诉讼败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僵了几秒，杨正明从椅子上站起来，严肃着脸对着面前的属下。

　　“是，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陆笙他突然从法院跑了出去，审判就直接结束了。”

　　杨正明的眉头拧成了结：“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跑出去的？”

　　“他当时看起来很慌乱，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不过，他以前就和沈晏知认识，说不定是为了给他脱罪呢。”

　　杨正明的眼睛眯了起来，带着几分凌厉：“看来我让他接近沈晏知纯粹就是个错误。他们果然还是一丘之貉！”

　　“局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把陆笙看起来，以后慢慢撬他的嘴，至于沈晏知，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杨正明目光森冷地转向窗外，低声道。

　　这边的咖啡馆里，门口进来一个拿着公文包戴眼镜的男子，是沈晏知的代理律师金善犀。

　　他走到男人对面坐下，从公文包拿出很薄的几张资料，目光有些复杂道：“晏知，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这是我托人找来的。你，可能一直都在误会陆笙。”

　　沈晏知眉心一跳：“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就知道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祝你好运。”

　　沈晏知听出最后一个字带了一点悲悯的味道，能让一个无情的律师感到悲哀的事，究竟会是什么呢？

　　沈晏知打开文件，只看到第一段的时候心就沉了下来。

　　“八年前，发生一起故意杀人案，受害人是当地杨局长的独子杨辰。”

　　沈晏知的手捏紧了。杨辰，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之后，警察找到了嫌疑最大的人，陆笙。不过，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线索。之后警方又把目标转向了第二个嫌疑人，沈晏知。不过就在警察要去调查的时候，陆笙突然投案自首，并交代了杀害杨辰的全部过程，还交出了作为凶器的匕首。证据确凿，法院很快就对陆笙进行了判决，判有期徒刑八年。”

　　有期徒刑，八年。

　　沈晏知怔怔看着最后几个字，沉重得仿佛一锤砸在了那颗早已扭曲得发黑的心脏上。

　　自己杀的人，是陆笙替自己进了监狱。

　　为什么呢？人是他杀的啊。他怎么会蠢到去自首呢，以为警察都是白痴吗，以为随便编造一下杀人的过程警察就会相信吗？

　　下一秒，沈晏知的瞳孔颤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当时回到院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陆笙，他是在半夜之后才回来的，当时他面色苍白极了，自己还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也沉默着没说话。自己还以为他是累着了，不想和自己说话。

　　可现在想想，他当时去了哪？究竟为什么脸色如此难看？

　　答案如此清晰地展现在自己面前，沈晏知却难以承受地直不起腰来。

　　陆笙他看见了，亲眼看见了自己杀人，却一直当作没发生一样自己一个人痛苦地隐瞒着。最后，在警察找上来的时候，替自己自首坐牢。

　　八年啊！整整八年，他就一直待在那个充满黑暗和罪恶的地方，孤立无援，瑟瑟发抖。他在替自己受惩罚，可是自己当时又在干什么呢？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一厢情愿地恨着他啊！

　　现在，现在又被自己锁了起来。带着那愚蠢的恨恐吓他，欺侮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沈晏知，你还是不是人啊！

　　终于，高大的男人再也支撑不住被疼痛割据的神经，他双手掩面，痛苦不堪地跪在了地上。

　　【叮！男主黑化值-60！当前黑化值25！】

　　这边，001对自家惊叹道：【宿主大大，黑化值一下子降了那么多啊！】

　　【卢悦：看来他是已经知道了当前我替他自首坐牢的事了，降这么多也很正常。】

　　【001：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卢悦：等。】

　　【001：等？等什么？】

　　【卢悦瞥了001一眼：当然是等男主自己跑过来忏悔了，顺便刷一下他的黑化值了。】

　　001想说这里可是杨局长家里，男主怎么可能进的来？

　　而事实是，当天晚上——

　　当卢悦走进二楼自己的卧室时，一个人影突然从窗户外面跳了进来。卢悦一惊，刚想开口叫人，可下一秒那人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只听见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笙。”那声音里包含的痛苦和愧疚，颤抖着快要溢出来了。

　　可卢悦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只觉得浑身都冷住了。那个恶魔又来了！

　　“唔唔……”卢悦一边用喉咙发生求助，一边下意识地恐惧挣扎，这几乎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看着卢悦眼里的惶恐，沈晏知觉得自己的心脏猝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蛰了一下，那种麻麻的酸痛感迅速从心脏蔓延至全身，让他几乎失去了力道。

　　卢悦趁着这个时候突然挣脱了扣在他脸上的手，接着突然低下头张开嘴在沈晏知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下去。这一下可是用尽了力气，卢悦的两颗小虎牙都嵌进了血肉里，两行血顺着沈晏知的胳膊流了下来。

　　卢悦本来想让沈晏知松开另一只手，可没想到男人居然一动不动，也不喊一声痛，而且那双漆黑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狼一样。

　　当时卢悦的第一反应是，他居然不怕疼。第二反应是自己又要落在他的手里了。

　　想到这，卢悦的身体都不可抑制地发抖，嘴唇哆哆嗦嗦地就要喊人，不过，他还没喊出口，这个恶魔就先说话了。

　　“阿笙，你别害怕，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对不起，我错了……”沈晏知的眼神近乎哀恸，声音更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卢悦的表情呆愣了一瞬，眼神有些茫然。

　　“我不知道你当初为我做了那么多，你怎么那么傻？”高大的男人弯下了脊梁，原本身上危险的气息瞬间消散无影，看起来还有点可怜。

　　卢悦眨了下眼皮，表情冷淡道：“看来你知道了。不过我不是为了你做的，你不用跟我道歉。”

　　沈晏知的心脏缩起来，他忽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看着青年阖动嘴唇：“我是为了以前我喜欢的那个沈晏知做的，不是为了站在我面前的变态杀人犯做的，你不要误会。”

　　卢悦冷冷淡淡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沈晏知的血都都彻底冷住了，只有那个心脏还在猛烈地跳动，一下一下发疯似的撞击他的胸腔，仿佛下一秒就会膨胀爆掉。

　　他刚刚说什么了？

　　他说他以前喜欢沈晏知，他说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那个沈晏知了吗？

　　男人血红的眼里隐约闪出了泪花，原来他是喜欢过他啊！

　　【叮！男主黑化值-10！当前黑化值15！】

　　“阿笙，出生么事了？”杨铮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接着门被一道大力推开，发出“哐当”的响声。

　　“是你！”杨铮一看见站在卢悦身后的人，眼睛就急红了，抡起拳头就像豹子一样冲了上去。沈晏知感受着直面而来的拳风，本应迅速闪开的身体却纹丝不动，杨铮那硬邦邦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那张极其英俊的脸上，留下一片乌青。

　　沈晏知被打得往后趔趄了几步，但并没有跌倒，他的目光穿过杨铮看向门前的那个男人。

　　“阿铮，住手。”杨正明走进来，那双老辣的眼睛带着几分锐利的光，进门的一瞬间就定在了那个高大的人影身上，背在身后的手微微用力攥紧，脸上却笑得像个狐狸。

　　“沈先生，你到我府上不走正门，却要爬窗户，是有什么事吗？”

　　沈晏知没回答，眯着眼睛反问：“你就是陆笙的那个舅舅？”

　　“对，在下杨正明，不知道沈先生听说过没有？”

　　“没有。”沈晏知答得冷冷淡淡。

　　杨铮看着沈晏知就气得不行，连忙把卢悦从他身边拽了过来，道：“爸，他这是非法侵宅，还意图对阿笙图谋不轨，你让我直接把他扭送到警察局审问去！”

　　杨正明眼神淡淡瞟了他一眼，杨铮接着闭了嘴。

　　“那沈先生要不要下去坐一下，我们相互认识认识？”

　　沈晏知的眼神依旧冰冷：“不用，我只是来看陆笙的。”

　　“哦，是吗。”杨正明笑着在他和卢悦之间转了一圈，“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沈先生可以先回去，改日再来也不迟。”

　　“那我就先告辞了。”沈晏知一边说，一边又看向站在那里一声不响的青年，接着又立刻别开目光。这一瞬间的动作被杨正明迅速捕捉到了，他的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弧度。

　　“爸，你刚刚是为什么不把沈晏知抓起来呢？”回到书房，杨铮又问了这个问题。

　　杨正明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愚蠢了？上次诉讼都直接失败了，你以为因为这点小事就能治得了他？”

　　“那我们怎么办？”

　　“先把陆笙看紧，其他的暂且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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