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老大，你怎么认识宫老板的？”抱着满怀的布匹，麦西一走出布庄就发问。纪凌云看起来不像是会和那种人打交道的啊，不过人不可貌相，这事也说不准。
　　“怎么认识的啊，简而言之就是，当初他被别的山寨打劫，而我碰巧救了他。然后有一次也是下山买布的时候，知道了他是这家布庄的老板，后来就经常找他买布喝酒什么的。”其实总共也才见过三次而已，不过今天才发现有这么个人在真是不错呢，不仅布钱算他便宜，还愿意帮他的忙，友情真是个好东西。
　　“老大，回山寨的路应该往这边走。”在想什么啊？不得不说他笑得很让人毛骨悚然。
　　“谁说要回山寨啦，我还要去个地方，你也一起去吧。”让他长点见识也是应该的。

　　“这就是你说的地方？”绕过一条少有人迹的偏街，眼前意外地出现了一条宽敞干净的街道。虽然基本上看不到这里有人经过或是出现，但两旁的“店铺”依旧华丽多彩，高高挂起的匾额上书“百花楼”、“万花楼”、“解意阁”等字样，让麦西一时哑口无言，他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生意还真是冷清呢，不过也难怪，现在还是大白天的。”纪凌云在解意阁前站定，伸手敲响了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

　　“你、你真的要进去？那我先走了。”麦西转头就走，他根本没必要去跟他一起进去。
　　“等等，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嘛，里面又没有老虎。”真是个害羞腼腆的孩子，他一定活到现在还没见过青楼长啥样呢，今天就让他长长见识，让他从男孩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吧。
　　“但是里面有母老虎。”他太清楚这种地方了，表面看起来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其实全是一些寂寞到发疯的女人，一旦有个合胃口的人出现，马上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别想得那么可怕，这是人生必经的过程，也许现在会有点挣扎苦恼，但却是不得不面对的，等你体验过就会明白了。”深沉的语气配上若有所思的表情，纪凌难得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话，如果不是他们站在这个不正经的地方，麦西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门打开了，是个满脸落腮胡的壮汉，奸邪的小眼睛在见到纪凌云时不耐烦地眯成一条线，想也没想地重新关上门。
　　“等等，我还没进去。”纪凌云卡在门缝里，用力顶开大门。“真是的，我也算是熟客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客人。”
　　“你算什么客人啊，这里不欢迎你。”使出浑身的气力按住门，不让他越雷池半步。
　　“我要见乔红。”大吼一声，纪凌云猛地推开门，六尺高的壮汉就这样被他撞飞了出去。

　　“喂，站住，你要是敢硬闯，别怪我不客气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壮汉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地就被那个瘦小胡子男给撞飞，不甘心地追了上去。
　　“让开，好狗不挡道。”再次撞飞挡路的壮汉，纪凌云脚下不停地继续前行。
　　“哦，好痛。我不会放过你的，有种就站住跟老子打一场。”同样是大胡子男，为什么碰在一起，飞的人总是他？明明他比他块头大多了，难道是因为胡子没他长？

　　“怎么又是你，别再对我们乔红纠缠不清了。你要是真那么想要她，多瓒点钱为她赎身吧，啊，不过对你来说应该很难吧，哦呵呵呵……”从楼上走下一个身穿火红薄纱，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老鸨的姿态毕现无余。
　　“我有点东西要拿给乔红，让我跟她就几句话就好了。”如果不是不得已，还真不想和她说话，因为他最讨厌老鸨了。

　　“哟，脾气还蛮大的嘛。咦，这位小哥真是俊俏，第一次来我们解意阁吧，我可以为你介绍个好姑娘哟。”老鸨越过纪凌云，殷勤地对麦西笑道。
　　“不用了，你让他见见什么乔红就好了。”见完了事，被迫进来已经很丢脸了，还是快点回去的好。
　　“哟，敢情又是一个穷光蛋啊，浪费老娘时间。乔红正在休息，有什么事你们晚上再来吧。”每次都是大白天的来，他是什么意思哪，难不成他对乔红真是动了真情？

　　“小姐，那个姓纪的又来了，在楼下吵吵嚷嚷地说要见你呢。”丫环为乔红梳着发，娇气的声音里满是骄傲。她家小姐可是这条街里最美的一个呢，也难怪那个男人会一直死缠着小姐不放，只可惜他没钱，不然小姐说不定还真的跟了他去。
　　“又来啦，真是烦。绿梅，你说我就就见他一面，解解他的相思之苦怎样？”嘴里说着不耐烦，但嘴角轻佻的笑倒是得意的很。她喜欢被人追求，喜欢被吹唪，喜欢男人都绕着她转，而纪凌云在这方面倒是让她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小姐心地善良，肯见他就是他的福分。只是要委屈小姐耐着性子跟他说话，绿梅都觉得太辛苦小姐了。”丫环拿起扇子为乔红轻扇着，讨人欢心的话说得顺口。
　　“大胆，你怎么能这样说纪大哥呢。他只一个深爱着我的普通男了罢了，虽然跟他相处是很辛苦，但善解人意的我怎么能让爱着我的男人失望呢。”软软的呵责听来就像是称赞，逗笑了不以为意的绿梅。

　　“纪大哥你终于来啦。”柔嫩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下楼来。一阵暖香在空气里飘散开来，紧接着纪凌云触到一具温软的身体。“纪大哥为何这么久都不来看乔红，人家还以为你后再也不来了呢。”埋首在纪凌云胸前，乔红闻到一股因多日没洗澡而发出的酸臭味。
　　“我怎么会不来呢，只是最近有点忙而已。”抚着乔红的发顶，纪凌云宠溺地轻声细语。
　　“真是对不起，纪大哥这么忙还要抽空来看我。”憋不下去了，要是染到薰了香料的自己身上可不好了。想到这里乔红慌忙推离纪凌云的怀抱。

　　撇过头暗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却看到了一旁站着的清秀少年。那少年傻愣愣地看着她，反应就跟纪凌云第一次见到她是一个样的，该不会也爱上她了吧。“这位是？”
　　“哦，他叫麦西，是我弟兄，一起做事的。”纪凌云简单地介绍了麦西。
　　“是纪大哥的弟兄啊，那我叫你麦大哥可好。”朝麦西柔媚地一笑，乔红暗自得意不已，又多了一个爱慕者呢，这个可比纪凌云俊多了。

　　“我不卖。”麦西颤了颤回过神来，这个女人干嘛朝他笑得这么□□啊。亏他刚才还为觉得她有点像故人而闪神，全给她这一笑破坏了，她们一点都不像。意识到这点，麦西的脸瞬时冷了下来，低下头不想让人看到他眼里的厌恶。
　　“啊？”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但那害羞低头的模样倒是可爱得惹人怜。
　　“噗，哈哈哈……他跟你开玩笑的。”这里大概也只有纪凌云听得懂他的笑话，还笑得出来吧。“对了，我有礼物要送你。”纪凌云从怀里掏出在街上买的那盒胭脂。

　　“怎么能让纪大哥这么破费呢，纪大哥能来看我，乔红已经很高兴了，不需再带什么礼物。”含羞带怯地向后仰，捏着手帕的手掩住半张脸，微侧的脸上那双媚眼要看不看地瞅着纪凌云。欲拒还迎的手段被她使得恰到好处，这可是近来坊间最盛行的姿态呢，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了。
　　“收下吧，我不能经常来看你，这点心意要是再不收下的话，可是会伤了我的心的。”纪凌云为难地皱眉，似乎她不收下他就会很困扰一样。

　　“既然纪大哥都这么说了，那……那好吧。”他每次来都会带点小玩意，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但很能满足她的虚荣心。也算是展现了那么丁点诚意，就因如此乔红才愿意让他纠缠到现在。要是一点东西都没捞着，管他爱不爱慕，她早就把他轰出解意阁了，哪还有心思大白天的不睡觉在这儿跟他郎情妾意。
　　原来那盒胭脂就是买给她的啊，麦西不明白纪凌云那到底是啥眼光，像这样的庸脂俗粉，又虚伪做作到让人恶心的青楼女子有什么好的。

　　“好了，礼也送了，面也见着了，你们赶紧回去吧。”一直在旁边不吱声的老鸨见乔红想要的东西拿到手了，就开始变黑脸赶人。
　　“不，妈妈。你就让纪大哥再多待一会儿吧，求求你了。”乔红跑到老鸨身边，看似在乞求老鸨，实则是想离纪凌云远点，免得待会儿波及到她。
　　“老大，我们也该回去了。”都快要日落西山了，高明他们应该等了很久了吧。
　　“也是，那我们走吧。”纪凌云看了看天色，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依依不舍地向乔红道别。“乔红，我就先回去了，改天有空一定再来看你，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千万别让那些臭男人碰你啊……”
　　“走啦。”见他还说个没完没了，麦西只能拖着他往外走。

　　“等等，你们想这样就走了？”老鸨横手拦住两人。
　　“不然你想怎样？”刚才还巴不得让他们快点滚蛋的样子，现在又不让人走，她是什么意思啊。麦西实在是不想再多待一刻了，本来下山采买就不是他愿意的，现在还在这儿跟个脸上的粉多到掉下来的老女人扯这么久，他的耐性也快到极限了。
　　“我们这儿的规矩是进门十钱，见姑娘五十钱，碰到姑娘要一两，抱了姑娘就要分抱的是谁来定价了。而乔红可是咱这儿的红牌，没个十两八两的就别想走出这个门。还有，把上次，还有上上次欠的都给我一次还清了。”这个混蛋来了那么多次就只是第一次是走出这个门的，其它时候都是被打了丢出去的。

　　“给点面子，大家都那么熟了。”纪凌云瞄瞄麦西，这么丢脸一幕被手下看到，他辛苦建立的威信就要毁于一旦了。
　　“别说是面子了，你要是还有点面皮就该把钱给还了，一个大男人逛妓院没付钱，说出去谁听着好听哪？”不是没见过上这嫖不给钱的，可还真没见过不给钱还敢上这儿嫖的。可见他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皮也不是一般的粗。
　　“再给一次机会啦，我下次一定还。”纪凌云放低姿态，只差没流出两滴男儿泪了。
　　“如果没钱的话，就拿那个来抵吧。”指着麦西手上的布匹，其实那块琉玉纱已经被包在粗布里面了，但老鸨抱着没鱼虾也好的心态，连粗布也不想放过。

　　“那就是没情面讲罗？看来我们只能历史重演了。”纪凌云扎好马步，蓄势待发。
　　“哼，正有此意。”老鸨一把推开乔红，乔红也很知趣地闪到一边纳凉。
　　“快跑！”在麦西还不明所以的时候，纪凌云突地抓起他的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门外奔去。
　　“给我上！”老鸨双手插腰，大喝一声，内院里跳出了一排壮汉。

　　“呼，好险，总算逃出来了。”纪凌云靠着大街的墙壁，不顾路人诧异的眼光，兀自擦着额头滴下的汗水。唔，好像有什么忘记了……对了，布！
　　“麦西你有拿着吗？”转头看到麦西手上安然无恙的布时舒了一大口气。这可不便宜啊，要是丢了他怎么向小遥他们交待。咦，怎么这么安静，麦西？
　　“你没事吧，头转过来让我看看。” 呃，他脸色不太好耶，难道是跑太快了？纪凌云想扳过他的脸，却被麦西挥手打开。

　　“生气了？都说了这是人生必经的过程了，人心不古，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体验过后有没有什么感想啊？”无限唏嘘地叹口气，纪凌云拉起麦西回山寨。
　　“有，我只想到，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根本就不需要体验这些。”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最丢脸的一次，最可耻的污点。最重要的是，他还让这次的污点留下了证据，叫他怎么有脸回去见人。

　　“嘿嘿，那多无趣啊，人活着就是要没事找事，要把所有的事都体验一次才不算白来这世上走一遭嘛。你说对不对。”纪凌云依旧嘻皮笑脸，丝毫没在意身上的狼狈。
　　“不要看。”没想到他会转过头来，麦西不及遮掩地一惊，脸上的精彩一览无遗。
　　“啊哈哈哈……”不顾路人的再次注目，纪凌云当街狂笑起来。
　　“你笑什么，还不都是你害的。”抚着右眼角微疼处，麦西简直想挖一个坑，把他活埋了。他麦西还没像今天这样，上妓院被赶出来，还被人打肿眼，这不嫖霸王妓吗。

　　“哈哈对不起，我……哈哈……一定会帮你报仇的。”纪凌云还是止不住笑，搭着麦西的肩就这样一路笑着回去。
　　靠你报仇？那还不如再送上门给人打一次。麦西对他算是不抱任何指望了，真不知道自己是倒了什么霉会跑到这个鬼地方。

　　“王爷，在看什么呢？”茶馆的二楼里，侍童嫌弃地把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这种破地方真是差透了，桌椅上居然有一层灰，这能坐人吗，尤其是他家王爷的万金之躯。
　　“没什么，看错了。”刚才还以为又见到那个人了，让他有一瞬的恍惚。如果是真的，如果真有那么巧的事……
　　“王爷？”又在闭目沉思了，从去年开始，王爷就越来越冷漠了，经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得他都有点怕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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