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栖梧

　　拆开信笺，宛翎看着唐逸久久没有反应，遂抬头问道：“怎么了？”
　　唐逸舒展皱起的眉头，摇头笑开，“只是唐门遇了些麻烦，有毒九在，应该没事。”
　　“呃…身为门主，不需要回去看看？”
　　哪知话音刚落，唐逸便粘上身，“娘子还没娶回去，怎有脸回唐门。出来这些时日，总要将夫人给他们带回去才行！”
　　“你！莫要忘了，我是要先瞧着悠扬好好地，才…”
　　“知道知道，我已让魑魅魍魉去寻了，你且准备好做新娘子吧…”

　　“啪~”屋外似有人影，很快魍魉二人从窗口跃入，“禀门主，寻到任公子踪迹了。”
　　听到这话，宛翎欣喜地走上前，抓着魍鬼的手臂晃动，“在哪儿？悠扬可还好！受伤了么？”
　　看着门主铁青的脸，魍鬼赶紧把手臂抽出，不然他怕是回不去唐门了，“回夫人，任公子没有大碍，此时正在城东竹林中，大哥二哥留下守着呢。”
　　宛翎笑开，对唐逸道：“那快些过去吧！”说完自己先冲了出去。唐逸带着魍魉二人紧紧跟上。

　　竹林里空气很是清新，每日清晨，祁墨痕便会在林中里练功，慢慢恢复自己内力。
　　伸了个懒腰，任悠扬走进竹楼，平日难有这样的惬意，偶尔慢步竹林，倒是舒适。这蜀山的竹子，长得很好，葱郁青翠，看得人也神清气爽。远远看见祁墨痕的身影，任悠扬有些移不开眼。祁墨痕剑法飘逸，剑气凌厉，身姿随着白玉箫流转，在竹叶中竟有仙子之感。
　　不觉为自己的想法吓着，仙子，除开天水阁的主人，世间怕是无人适合此词。不过，祁墨痕功夫的套路，好像有些类似冷沧落…才想起自己答应过冷沧落，替他寻回幽篁剑。不自觉地，渐渐往祁墨痕方向走去。
　　倚靠着竹枝，静静地看着祁墨痕练剑，不觉已日头当空。“嗖~嗖~”祁墨痕突然飞跃而起，搂着任悠扬移开。便见之前她依靠的竹枝上深深扎入两支长箭。而后，四面八方涌现许多黑衣人。前方一袭红衣缓缓走近，“少主，请回夜影楼！”
　　祁墨痕并未抬头看向血魅，只道：“我自会向义父交代，不过今日，谁也别想动任悠扬。”
　　“为了一个外人，和楼主反目，少主何苦！”
　　“血魅，你不是我对手！今日你若放我离开，义父也不能怪罪的。我，不愿与你动手。”
　　血魅摇摇头，“少主身上的伤未愈，怕是不能以一敌十，何况还带着个不懂武之人。血魅答应楼主，定要将你带回。”说完一个手势，黑衣人纷纷抽剑上前。
　　祁墨痕搂过任悠扬，躲开黑衣杀手长剑，双脚借力将任悠扬放置在竹枝深处，再落地与众人斡旋。祁墨痕出手快、狠、准，交手几招后，一个回旋，便将几位黑衣人长剑打落。
　　突地长鞭袭来，血魅手中一柄十米长鞭，如毒蛇一般飞至，眨眼就要到祁墨痕背部。听见风声，祁墨痕当即脚下暴起，身形横越出好几米，躲过长鞭。血魅并未停手，旋即，纤手轻摆，重长的浅红长鞭如通灵一般快速舞动。长鞭所到之处，竹子应声而烈。
　　任悠扬在上边看得很是心惊，这般力道，真看不出是出自一位娇弱姑娘之手，那日翊云山庄，段银红长鞭舞得虽快，却无这般力道，原是深藏不露。
　　眼看鞭影如蛇，再次袭来，直直勾向祁墨痕脖子。祁墨痕用玉箫挡开，趁势抓出长鞭，“血魅！”
　　红衣女子并未手下留情，瞬间抽出长鞭，祁墨痕只觉手心火辣辣的疼痛。低头，掌心已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叹息一番，祁墨痕握紧白玉箫，一跃而起，双腿缠住长鞭，紧紧扣住，一个用力，将血魅身子重重拉过，随后放开双腿，旋身飞速前行，手中玉箫直刺血魅肩颈。
　　“嘶~”一丝鲜血从血魅肩胛流出，渗红衣中，再也分不清。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祁墨痕，双眼浓浓的失望。
　　祁墨痕抽出玉箫，缠过血魅长鞭，想将它挑开，却突地看见四周万箭齐发，刺向任悠扬方向。无奈玉箫缠住长鞭，血魅用力不让玉箫抽出。祁墨痕急忙放开萧，飞向任悠扬…
　　啪~啪~啪~周身厉箭被挡开，任悠扬睁开刚刚因恐惧闭紧的双眼，却看见两个大汉飞身帮她挡开了攻击。
　　“我说你这人，空着手上来干啥？想做肉靶子？功夫这么好，原是个傻子，可惜！”大汉中一人调侃着祁墨痕，“你带着这奶气小子走吧。这里交给我们哥俩。”
　　虽不知来人是谁，可想起刚刚的惊险，差一点他与悠扬…遂点了点头，“多谢！”之后揽过任悠扬，飞身离去。

　　“什么人坏我夜影楼之事！”血魅打量着眼前两人，看着三十来岁，面貌丑陋，身形粗壮。
　　“嘿嘿，别人怕你夜影楼，我魑鬼魅鬼可不怕！今日就让大爷好好教训教训你。”
　　“呵呵，原来是唐门魑魅二鬼。不好好呆在川东，到这西南地界作甚？好似我夜影楼与唐门，并无恩怨。”
　　“哟，这小娃娃听过我们俩？哈哈，恩怨是没，不过，我看你长得也标致，要不随我回唐门，嫁给我做娘子，这样成了姻亲岂不更好。哈哈哈。”
　　“啪~”一鞭重重打下，魑魅急忙跳开身子，却看见旁边的岩石上露出一条深深白痕。二人相视一望，收敛了神色，这姑娘是个厉害角色，要谨慎些，可别轻敌了。
　　“哼，既然你们俩来送死，那就别怪本姑娘不客气。”说罢挥舞长鞭，像两人袭去。长鞭过长，魑魅二人无法近身对敌，只处处闪躲，手中大刀一时感觉无用武之地。
　　血魅有些发狠，不知哪来的怒气，双手不停歇，只一直挥动长鞭，疯了般地抽向二人。
　　“啪~”一鞭重重打在魑鬼侧脸，延伸到肩颈，一条长长的血痕。
　　“丫的！小姑娘下手挺狠！老子给你玩真格的！”魑魅二人双刀合并，一人攻上部，一人攻下盘，死死缠住了血魅动作，让她长鞭难挥。
　　看情形不对，夜影楼其他杀手一拥而上，将魑魅两人分开，一人对敌黑衣杀手，一人单斗血魅。
　　很快，魑魅寡不敌众，败下阵来，魅鬼被黑衣人缠得死死的，手臂已有多处受伤。而一边魑鬼更是不敌血魅，被血魅一个长鞭，死死缠住脖子，血魅冷笑一声，将鞭子拉紧，魑鬼已满脸铁青，双手渐渐僵硬。
　　“嘶~”一柄长剑划开血魅握鞭右臂，之后胸口遭一脚偷袭。血魅只得松开长鞭，退开好几步，嘴角缓缓流下血渍。
　　“大哥！”魍魉二人匆匆跑了上去，扶起倒地的魑鬼，失声大喊。
　　看见唐逸出现，血魅自知不是敌手，挥了手喊道：“撤！”瞬间众人齐齐消散在竹林。
　　“别跑，我要杀了你！”魍鬼气急败坏地想去追，却被唐逸拦下，“先看看魑鬼的伤势。”
　　魑鬼已是双眼凸出，藏青色的脸，“咳咳…门主…”
　　唐逸急急打断他，“别说话！快带他回去医治！”却不想魑鬼摇了摇头，“门主，请照顾好…魅魍魉三人，他们处事冲动…望门主不计较…咳咳…”
　　唐逸点点头，“你们都是唐门的好兄弟，自然！”
　　魑鬼嘴角微微勾起，“可惜，还没娶媳妇儿！”随后双手下垂，头侧向一边，再也没有反应…
　　“大哥！”三人齐喊，已是泪如雨下，魅鬼更是紧紧抱着魑鬼，“夜影楼！老子要你们血债血偿！”
　　看着痛哭的三人，宛翎走到唐逸身边，握紧他的右手，“对不起！”
　　唐逸搂过宛翎，亲吻着她的头顶，许久才道：“这笔账，我会和夜影楼好好清算！”

　　一路跑出竹林，任悠扬随着祁墨痕往东直行，窜入峨眉山中。
　　“我们这是要去哪？”在山里行走了许久，任悠扬双腿有些发软，侧身靠在岩壁上。
　　“这是峨眉山。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最为安全！”祁墨痕看着任悠扬满头大汗，遂蹲身上前，将任悠扬背起！
　　“放我下来吧，你伤还没好！”有些不好意思，任悠扬急急道。
　　“我没事，你没有功夫底子，照这样的速度，天黑也到不了舍身崖。”
　　任悠扬知道自己身子若，便也不多推拒了，毕竟后头可能有着夜影楼追杀，等等！他刚刚说，最危险的地方？“这里是夜影楼的地盘？”
　　“恩，夜影楼在舍身崖上，崖后是一方天堑，崖壁高耸，直落江底，形势十分险要，被称作一线天。躲在那儿的岩洞里，夜影楼的人一时半刻是找不到的。”
　　听完祁墨痕的话，任悠扬沉默了。那儿是夜影楼栖息之所，那景魂和月影…

　　“哗啦啦~哗啦啦~”震耳欲聋的水流声传来，转过几个山湾，便见前方瀑布似从天而降，抬眼望去，只觉上方云雾缭绕，看不清顶端。逐渐山径狭窄，萦回纡曲。走到对面高处，需涉水踏石过溪。脚下石头因瀑布溪水打磨，十分平滑。祁墨痕背着任悠扬，行走小心，一步步穿梭在乱石峥嵘的溪水间。
　　被人背着，任悠扬倒有些惬意的欣赏这方山水。早前便听闻蜀道奇山多，最秀是峨眉。果不其然，山道随着溪流峰回路转，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过了瀑布，逐渐是小道山路。夕阳西下时，祁墨痕才将她背至天堑。“过了前方这个栈道，便是一线天了。”
　　看了眼前方险峻之势，任悠扬不觉哆嗦。底下是滚滚江水，两边岩崖高耸入云，而这条栈道，不过是岩壁上的两条细铁索罢了…
　　祁墨痕放下任悠扬，道：“你抓紧我的手臂，我带你过去…”说完伸出手，却半天不见任悠扬动作，遂回头问道：“怎么了？”
　　“咳咳~这…这没有路呀…”
　　看任悠扬的神色，祁墨痕嘴角微扬，“对习武之人来说，过这天堑倒不难。悠扬可信我，我定不会让你伤到一分。”随后将手送过去，定定地看着任悠扬。
　　任悠扬抬眼看了会祁墨痕，随后将自己右手递出，却看见祁墨痕笑得爽朗。这般明艳笑容，让任悠扬一时看呆。

　　祁墨痕双脚踏着岩壁，一手紧抓铁索，另一手揽着任悠扬，侧身悬空般走在天堑上。任悠扬则两只手紧紧地攀着铁索，一点不敢放松。双眼甚至不敢睁开，下面是滚滚江水，只要一个不小心，便…
　　沿着岩壁走了许久，前方远远有山阶出现，终于要到尽头了。
　　“啊啊~啊~”不知什么物体飞到任悠扬身上，一个害怕，不小心松开了抓着铁索的双手，整个人坠了下去…
　　失去重心时，感觉有人拉紧了自己右手，下坠停止，睁开眼，边看着自己吊在了半空中，心颤颤地，已不能言语。
　　“悠扬，抓紧了！”祁墨痕双脚勾住了铁索，两只手紧紧抓着任悠扬，不让她下坠。抬眼看了前方，本就差一点便过去了，该死的灵猴！
　　目测了前方距离，祁墨痕终是放心下来，“悠扬，我将你荡到前边山地上。”
　　不明白祁墨痕什么意思，只感觉抓着自己的手突然用力，整个人慢慢晃荡起来，由慢至快，越晃越大。湍流的将江水在眼前不断旋转，一时什么都顾不得，只能失声尖叫！
　　“啊啊啊啊~”尖叫了许久，终觉得有些不对劲，缓缓睁开一只眼睛，呃…自己怎么在平地上，呃…屁股有些疼呢…立刻站起身，走前几步，便看见前边铁索上，祁墨痕静静地吊在上边，嘴角却对她扬起，好似在笑…
　　立马明白了，刚刚是祁墨痕借势将她抛到山地上的，可是他怎么办？双脚勾着铁索，根本没有着力点。“祁…祁墨痕…你…”
　　“可有伤到？”便是在此时，祁墨痕关心的，也不过是刚刚的举动，可有让任悠扬受伤。
　　“我…我没事…可你怎么办…”任悠扬大声喊着，心下无比慌张，竟比之前自己坠崖时还害怕！不觉手心握紧，却感觉有些湿滑。低头一看，竟是血迹。才想起血魅那一鞭，恰恰伤的是祁墨痕右手...
　　“我慢慢移过去，只是需要花些时间。”
　　听着祁墨痕说完，便察觉他的双脚有细微挪动，动作不大，缓缓地，好似一个不小心，整个人便会摔下。
　　任悠扬呆呆滴立在崖边，心里很是惊慌，只紧紧盯着祁墨痕，眼睛一瞬都不眨。
　　“干嘛这副表情！悠扬，我能有个请求么？”
　　听见祁墨痕的声音，任悠扬点点头，随后怕他看不见，又大声喊道：“好！”
　　“我喜欢听你唱歌，能唱首歌么？”
　　任悠扬愣了会，此时已经无暇细想他怎会听过她唱歌，只能点头。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
　　一直重复地唱着，眼睛却只盯着他缓缓挪动，偶尔铁索晃荡，心便揪在一块。任悠扬清楚知道，刚刚在坠落山崖时，她脑海里有浮现他的身影…
　　不知道唱了多少遍，只感觉空谷中一直回荡着幽婉的歌声，直到脸上有了指腹的触感，才呐呐地停了下来。
　　“你哭了。”祁墨痕缓缓说着，帮任悠扬擦拭眼泪。
　　望着祁墨痕，半晌，任悠扬才道：“这儿风大，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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