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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窗
为什麽这麽黑呢!
因为……阳光照不到这里。
燕江靥穿著白色单衣,趴在床榻边缘,头发斜过他的面孔垂落到床沿下,他的面色苍白而又颓废。
发丝掩盖的左脸上,是一抹血色,让惨白雪域,开出绮丽的鲜艳。
他的一只手悬空垂落,手指细瘦,手腕骨节突出,整只手的线条优美又薄弱,如同水面上折射出的光线一般。
裸露的手臂上,缠著的绷带往上延伸,一直到胸口上,身体上大片的皮肤都覆了绷带,显然他的伤口都治疗过了。
伤口不那麽痛了,但感觉很累,疲倦到灵魂深处,思想都在麻木的状态。
他枕著手臂,无神的双眼望著这间房屋,他前天就在此居住,还没有好好看过这里。
屋内的陈设用具全部都是古旧的颜色,褐色座椅、冷青色面架、黑色的柜子等等,深重的色调,看著都显得沉抑。
岩石的墙壁冰冷而粗糙,是死灰的颜色,遍布了很多裂纹,有些裂开的纹路很深,像是断裂的峡谷。
躺在这里你总有一种躺在山峰碎石里的错觉,到处都被石头包围著。
燕江靥慢慢从床榻上爬下来,像是一个苍白的幽魂般,游荡到墙边,他的手贴在墙壁上,一寸一寸的滑过,属於岩石的冰冷渗透皮肤流窜到骨头里,带来僵冷的麻痛。
他会一直都处在这些冰冷中,一生都会,如此的漫长,痛苦又难熬。
好像……
无论何时,他都无法摆脱阴暗和潮湿。
指尖滑过粗糙的墙面,碰触上一块粗硬的棱角,这是一条边框,方方正正有四个角,这是窗子的形状。
这里还有窗?燕江靥有些奇怪。
千层塔为关押犯人所造,设计建造的较为奇特,第一层很高大,而上的每一层,都在渐渐缩小,各层的塔檐紧密重叠著,外部檐与檐之间不设门窗,内里却是一通到底。
进出只有塔底塔门一个出口,只要锁上塔,便是密不透风,滴水不漏,任你有通天之力,也是插翅难逃,所以,便有了那句话。
入塔者,非死不出。
燕江靥扣上合拢的缝隙,打开这一扇窗,顿时,一股冷冷的空气扑在脸上。
他混沌的思绪拨开阴云,流出一道清明。
外界的光线也一并照进来,却是灰暗的,白亮的日光被高耸的塔身,完全遮挡严实。
燕江靥用手撑住窗户边缘,半个身体都探出窗子,倾斜的弧度大到快要掉下去了。他抬头向上去看,黑色的塔身底,接地连天,塔顶埋在云端中模糊不清。
千层塔从第十一层开始就不再有窗户了,只在塔身一侧开通手腕出细的通风口。
他貌似明白了,地面以上九层有窗户,因这九层住的都是驻守的官兵,第十层开始便是关押囚犯的塔层,故而不曾开窗。
消除了心中的疑惑,燕江靥又缩回身体,这塔看得他头晕,实在是太高了。
燕江靥清理干净窗沿上的灰尘,侧身坐到窗子上,他转了一下身体,脸朝外,双腿荡到窗外。
从後看,他就像是一张剪纸,风一吹就会落下去。
他喜欢站在高处,不仅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还能体会到一种脱离束缚的自由,如同化作风飞向天空,融化在金色的光辉中。
他看著远处,塔身高大的阴影斜拉而下,将天分割开来,一面阴霭沉沉,一面阳光煌煌。
视线的正前方是紧挨的雕花楼阁,青瓦飞檐,旁侧盛开著许多的梅花,枝头花影稀疏、颜色浅浅。
冷白的阳光落到梅花枝头,夭夭艳色的铺上了光,压败了色,变成一种褪色的浅红,於之相衬形成了一种既古旧悠远又烟色迷离的离幻之境。
看著枝头的梅花,燕江靥能闻到一股子浅薄的花香,在他身侧浮游了一层,轻轻一挥就散了的气味。
他坐了一会儿,吹来的暖风经过面前的阴影之地,染上了冷意,吹拂在身上凉嗖嗖的。
燕江靥突然就颤抖了一下肩膀,他搓著手臂,太阳越看越冷,该死的冷。
“——咯吱!”
易川推门进来,照例去观察燕江靥的情况,当看到他坐在窗户上,半个身体探出去,他的眼睛微的瞪大,直愣愣的看著他。
随後,他伸出手停在面前,往下压了一压状似安抚,一脸紧张的说道:“九少爷,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燕江靥“……”
燕江靥回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觉得九层塔的高度能摔死我?”
易川道:“呃……好像不能。”
他都险些忘了,燕江靥会武功了,胆量也是非比寻常,即便是再高几层他跳下去,也是摔不死的。
易川有些尴尬,他眼神飘忽轻咳两声,说道:“九少爷坐窗户上太危险了,还是坐到下方比较好。”
燕江靥摇摇头,拒绝他的提议,他说道:“这里亮一些,在屋子里我都怀疑我瞎了。”
易川自动忽略他的带刺的语气,立刻说道:“下次属下会多为您准备几盏油灯的。”
对这话他没有反应,只是淡漠的望著他,易川走到他身侧,劝告道:“九少爷你快下来吧。”
燕江靥微微压低眉峰,凉凉的说道:“别站我旁边,我会以为你想把我推下去。”
易川“……”
我没有你想的那麽阴暗。
燕江靥转过头,将目光放远望著外面的景物,半响後,他漫不经心的言道:“燕重陵什麽时候回来?”
易川在心底做了一番估算,言道:“塔主返回本家,一个来回至少需要十多日左右。”
燕江靥嘴角边露出一个颇为讽刺的笑容,在嘲笑著什麽一样。
易川在一旁看的心里直发毛。
他又问道:“这塔里除了犯人之外,还有什麽有趣的事物没有?”
易川说道:“没有。”
这除了守卫,就只有囚犯……
旋即,易川的目光微的一惊,他看著燕江靥,心中惊疑不定。
他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在他眼里囚犯就等於好玩?!
在押送队里,见燕江靥对付囚犯的手段,这个念头也不是不无可能,若是燕江靥提出要看一下千层塔的囚犯和他处的关押的囚犯有何不同,他该怎么办?
塔主走时交代,满足他的一切需求,他要什麽就给他什麽,但是塔里面的囚犯,无关人等是不能擅自见的,这是铁律。
易川隐下目光忐忑的观察了一会儿燕江靥,见他完全没有提出这个问题的念头,才稍微的松了一口气。
燕江靥从窗户上下来,径直走了出去,易川急忙跟在他身後,走出了房门。
眼前是一条很长的走廊,两侧有很多扇门,墙壁上挂著燃烧的灯火,光晕落下地面上,照的冷灰色的墙壁艳红一片。
周遭是静悄悄的,凝神细听,在这无边的静谧中,不是死寂,而是被隔离的惨绝。
厚重的岩石壁上,偶尔会渗进来一些,犯人凄烈的嚎叫声,声声泣血,惨绝人寰。
这些细微的声音飘在漫长黑沉的通道里,冷幽幽的,像是有无数的鬼魂,躲藏在暗处发出的悲痛之音。
燕江靥瞥了一眼,他房间左侧的一个紧闭的房门,说道:“这个是燕重陵的房间?”
易川点点头,说道:“正是……”
他话还未说完,就看到燕江靥一脚踹开了燕重陵的房门,走了进去。
易川:“……”
他回忆著燕江靥踢开房门前一刻,脸上一闪而过的狰狞神色,其实他更想一脚踹到塔主身上?
这也太凶残了吧!
入目是浓稠的黑暗,徐徐流动著烟灰色的暗芒,侵蚀了房内所有的颜色,仿若只剩下黑灰两色。
燕重陵的房间内只有几样简单的生活用具,除此之外,什麽都没有,留有大量的空旷地,整个屋子给人一种冰冷到可怕的感觉,没有一点的生人气。
除却床铺外,四周的空旷处都落上了薄薄的灰尘,就像从来都没有人居住过。
其实真正可怕的不是千层塔,而是燕重陵,他还是人吗?
燕江靥的眼皮跳了一跳,人可不会住在像阴冷的像是棺材一样的房间里。
易川跟进来,瞥见燕江靥面上掩盖不住的讶异,他不自在的摸了一下鼻子,委婉的解释道:“塔主平日里的公务繁忙,整宿睡在书房都是常事,因此住所上要简洁一些。”
他嘴上如此说,可心里是完全相反的想法,这绝对不是简洁能形容的。
他初来塔主的房间汇报事情,也被吓了一跳,活人怎麽会喜欢这般阴沉沉的环境,还一住就是好几年。
燕江靥瞧著面前一张平整的床铺,被衾叠成棱角分明的四方形,他冷冷的讥讽道:“人还没有死呢?就先给自己弄一个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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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