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GL

　　下到几个乡，卫生所倒是有，但对于来历不明无任何证明文件的林叶，人家纷纷表示不缺人。折腾了一整天，多亏有人愿意让她借宿一晚，否则，她就真的要露宿荒野了。

　　第二天一早，她往最远的一个乡、桔乡去碰运气。桔乡是Y县最偏远也是最穷困的一个乡，每个青壮后辈一生下来就被寄予将来离开家乡的厚望，这才是有出息——当然，这厚望包括离开时把父母也捎上。但是也总有些不愿离开故土的，所以桔乡虽然穷困无比，且人口越来越少，但仍然存在着。

　　去桔乡要穿越很长的一段山林，林叶走到下午，忍不住蹲在路边轻喘休息。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又干渴得厉害，实在是走不动了。这么偏远的地方，也许连卫生所都不会有吧……她望着路边高大的林木，苦笑地想着。

　　只是碰碰运气而已，没有，就算了……

　　身后响起刺耳的喇叭声。她转头，一辆外形称得上破旧的中巴车摇摇晃晃地开过来。

　　车开到她身边，停了。司机探头问：“喂！怎么蹲在这里？”

　　林叶站起来，说去桔乡。

　　司机像看到怪物一样瞪着她：“你就这么走着去？”

　　林叶呆了呆，不太明白。

　　车里几个村民摇头笑着说：“走路要走一天一晚！疯了不是？”

　　司机操着大嗓门解释：“姑娘，县城和桔乡之间只有这趟车。早上从桔乡到县城，下午回来，每礼拜出一趟。你运气好啊！……要像你走路，走到天黑也到不了，快上来吧！”

　　林叶犹豫着：“但是……我没有钱……”

　　“上来吧上来吧！不要你钱了！”

　　车上有个妇女问：“姑娘，你到桔乡做什么？”

　　“我，我找……”车子启动，颠簸摇晃，林叶脸色发白，立刻感到一阵晕眩。

　　“找人吗？是找……”妇女看她不舒服，没有问下去，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青橘子，递给她，“剥开吃两片，就好了。”

　　林叶接过了，眩晕的难受使她皱着眉，按着胃。她困难地冲妇女笑了笑，道谢。扶着窗子，她眯着眼睛扫过大片的山林。

　　开了几个小时，终于到达桔乡，天已经完全黑了。饱受晕车之苦的林叶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蹲在地上，大口地呼吸夜间清凉的空气。

　　妇女担忧地道：“这小姑娘一直晕，可怎么办？”

　　司机说：“梁嫂，你和赵叔几个就带她去老张那里，反正你们家也近。”

　　梁嫂“哎”了一声扶起她，又招呼另外几个村民来帮忙，一同扶着她向前走去。

　　黑暗中林叶有些害怕，“去哪里？”

　　梁嫂说：“看病的地方，一会儿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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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桔乡是有卫生所的，卫生所里的大夫叫老张。他开了门，让一干人等进去，把林叶扶坐下休息。林叶晕车，但胃里没有东西，只是不停地干呕，现在干呕虽然止住了，但疲惫和饥饿仍令她非常虚弱。

　　村民把她送到，就回去了。“姑娘，你先看病，有事来找我，我就住右边那个屋子……”梁嫂热心地指向门外。

　　其他村民也叮嘱几句诸如“外乡来的，晚上别找不着路”等等，就走了。

　　老张简单地给她看了看，就倒了杯热水给她。“没大病。”他说话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

　　“……谢谢。”

　　林叶看了看四周。她只见过城市里的大医院，没见过乡村的卫生所，可眼前这个，无疑是狭小的，连她见过的私人诊所都比它大了好多。桌子后头有两排架子，上头搁着药品。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老张问她：“你是梁嫂子的亲戚？”

　　她连忙摇摇头。

　　“说呢，她一家子住这里几十年了，有亲戚我不晓得？”老张又问，“你是找谁来的？天暗了，一会儿找个后生送你去他家。”

　　林叶安静了一下，鼓起勇气说：“我就是来这里的……我想在你这做事。”

　　“啥？”老张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重复了一遍。

　　老张维持着诧异表情，难以理解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大摇其头。“哪有这种事……我这里不要人，你搞错了吧……”

　　林叶一颗心跌到谷底，仍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你不要人帮忙吗，我会看药的……”她刚才扫了一眼架子，上头都是些简单的常用药。

　　“不要不要。”老张坚持道。

　　林叶不再说话了，默默站起身来。

　　门外，一片漆黑，仅有几点稀疏的灯光。“等下！”老张忽然叫住她，“外头太黑，你在这里住一晚上吧。”

　　卫生所后门出去是个小院子，有两三间土房，老张把林叶领到一间里，点了蜡烛，收拾收拾杂物，拼了两条木桌当做是床，铺上一层布，又抱来一条旧被子。“谢什么谢……”他一面冷声回答林叶的道谢，一面手脚麻利地做事，“以为是来看病，谁想是来找事做……”他大惑不解地摇着头。

　　林叶不知说什么好。

　　老张突然问：“干吗来这里找事做，城里端个盘子，都强到天上去。这里的女娃长得像模样点的，都往城里跑了。”

　　那也不是没端过……至于强，什么叫强呢？过得再有钱，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呢。林叶不想解释，只说：“我是想来支教的……”

　　老张又看她一眼：“傻。”

　　林叶看他出去，也觉得有点好笑，笑了笑爬上桌子躺下睡觉。

　　过了一会老张又推门进来，拿来两个小馒头，“喏，吃。”

　　馒头已经很硬了，吃着不停地发噎，林叶还是噎着说了好几声谢谢。

　　老张好像有点发愁：“去县城的车还得七天才发，你还要住得久了。”林叶知道他的意思，连忙放下手中的馒头，“我不会住得久的，我明天早上就走，坐不坐车都没关系……”反正她也没有车钱。

　　老张说：“你先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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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大早，林叶起来辞行，结果出到前头卫生所一看，老张比她起得更早，而且已经有人来看病了。还不止一人看病，是好几个。

　　这时她才知道，卫生所虽然小，却相当繁忙——按规矩每村都应有一个卫生所，可桔乡贫困，故而乡里只设了一个卫生所，四个村子共用。看病的人当然比较多。

　　她叫了老张一声，老张忙得团团转没听见，她只好走过去，老张一抬头看见她，立刻叫道：“你，哎，帮我把土霉素从架子上拿来！”

　　林叶转身去拿。老张怕她不懂，又叫，“是绿瓶子的，在……在第……”忘了第几格了，他气得一敲头。

　　这时林叶已经拿来了，问：“还要什么药吗？”

　　老张忙着装药给病人，又说了几个药名。林叶眨眼间又拿来了。她昨天扫了药架子几眼，就把上头的药品记得差不多，因为都是些熟悉简单的常用药。

　　“嘿，你个女娃，倒是伶俐。”老张夸了一句。

　　看病的人都是本土村民，彼此熟悉，看到卫生所多了个林叶，纷纷惊讶：“这女娃是谁？”

　　有人开玩笑：“老张头你还有个女儿？”

　　老张笑骂：“乱在放屁！”

　　“就是，就你的模样，哪养的出这么俊的女仔……”

　　看病的人越来越多，起哄的人也多起来。

　　“乱讲什么？她，” 老张给起哄声吵得愤然，一手指向林叶，“是新来的大夫，上头调下来的，懂不懂？”

　　林叶大吃一惊，呆住了。她直愣愣地看着老张。昨天，他不是还一口咬定不要人，急着赶她走的吗？

　　众人哄闹声也平息了，看向林叶的目光转为尊敬和惊异。乡村里，对大夫是非常敬重的。有人小声说：“小小年纪就当大夫，了不得……”

　　老张又叫林叶拿了几个药，哼声说：“所以，不要乱闹，闹得人家走了，我不管！”

　　村民们老实了，嘴巴也闭上了。老张又继续看病。

　　一天结束，吃晚饭时老张对林叶说：“行啦，你就留这里吧，不过我跟你说，没钱，我可发不起钱，一天只管两顿饭，留不留的你自己看。”

　　“啊……好啊，我留下。”林叶喝着碗里的稀粥，很是高兴。“我，我不是要挣钱的……”有个安身之地就可以了。只要……不看见她，什么都行。

　　“你说你懂药？”

　　“懂一点……”

　　“会打针吗？”

　　“以前学过……”林叶想起曾经在学院组织下去医院实习的经历。

　　老张吃完了粥，拿来一个小注射器，“你给我抽血试试。”

　　“我？”林叶呆了呆，赶忙洗了手，接过注射器，“酒精和棉签……”

　　“不用不用。”

　　“那绑手臂用的皮管……”

　　“别那么啰嗦，抽就行了。”老张不耐烦。他卷起衣袖，露出一条饱经沧桑的手臂，上头一条条青筋突起，一看就是劳碌人的手臂。

　　林叶不好坚持，只得拿起注射器，调好了角度，缓缓斜刺入手背的皮肤，微微一拉注射器尾，殷红的鲜血吸入针管中。

　　“不错嘛……”老张古板的脸露出笑容，另一只手扯来些棉花按在手背，示意她把针退出，“动作慢了点，但是很会，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很以前了……”应该是五年前。林叶顿了顿。自妈妈死了以后，时间过得好慢啊……想起和同学一起坐在教室一起实习，都恍如隔世。

　　“学过那么久了还会，行。”老张又和她闲聊了几句。林叶从闲谈里知道，老张是桔乡人，无儿无女，年轻时是个赤脚医生，也在外头见过世面，后来回到乡里一呆就是三十年，对桔乡感情也深了，再穷也不想走。

　　老张又看着她说：“你就肯留在这里？长得好有本事不在城里呆着，这样往山里跑的，别是出了什么事？”

　　林叶听出他的怀疑口气，慌忙解释：“我不是坏人的！我就是想来山里……我没有……”

　　老张看看她惊惶的黑瞳，小脸上紧张的表情，“嘿”了一声口音浓浓地说，“慌什么，你要是坏人我还敢留你？行了睡觉去。”

　　收拾起碗又丢下一句：“待几天了看你不走，嘿。”

　　林叶对他的评价，也不回答什么，自顾回到后院的小屋子。真的，这里是最好的了，她庆幸有这么个地方，真的很好。她抱着薄薄的被子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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