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结连理

　　吕涯是真累了，忙了两个多月没阖眼，下了一趟魔界也很消耗他的灵力，这会儿在人间，因为没有灵气补充，会叫他更加的疲惫。

　　月夜这次没小气，带着吕涯去开了满城里最好的一间房，店家看着他俩，一时上不了路子，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花同样的钱要两间稍差一点的屋子，一个人不比两个人挤在一起自在吗？

　　发现店家所想，月夜还解释一句：“我师兄身子不好，做师弟的得要实时守着他。”

　　吕涯：“……”我特么要捧心口装憔悴？

　　“麻烦帮忙准备一桶热水，我师兄要沐浴驱寒。再有，我师兄一旦睡下，若是被人吵醒，脾气会很暴躁，严重的可能会伤人，所以无事请不要再来打扰，这也正是我要守着他的原因之二。”

　　月夜这样一个清逸脱俗的仙人，还这么客气有礼，即便絮絮叨叨也叫人受宠若惊。大清早的，店中所有人都被他给震惊了，多听他讲一句话都像是天赐一般。感叹修仙的就是不一样啊，这等容貌，这样人品，只怕早晚得飞升！

　　可是吕涯却苍白着脸回头瞪他，口中无声发出：“哥——呜——嗯——”

　　旁人见这位师兄脸色不善，心中不免啧叹，真是同门不同人啊！

　　月夜谦和有礼的跟人道谢，口中不住说“打扰了”，弄得别人一脸惶恐，目送着他护送师兄进门。

　　一进门，吕涯自己躺上床，威吓道：“你别想碰我，白日宣淫，知法犯法，要折我寿的。”

　　月夜朝着吕涯做了一个“OK”的手势，脸色认真道：“好的，等天黑！”

　　吕涯揉揉眉心，自己盖好被子翻身过去睡了。万幸月夜没怼他，月夜要说上次不就从黑夜到一整个白天吗，他该怎么回？骂人都没底气。

　　上等房，房间多，月夜见吕涯靠枕就睡了，也知道他累狠了，自觉到了外间来，招出九冥，用琴声帮他放松。沉睡要比浅眠有效的多，但用符箓太野蛮，吕涯防范心重，有时候会潜意识的抵抗，用音律就要温和的多。反正有他守着，随吕涯睡到天昏地暗。

　　店家已经将热水送上来了，房间里本来就有澡桶，很大，放满水都快有一吨了。大约是交代过了，上来的人脚步都很轻，大白天要洗澡也没一句话嘀咕，更没有往里间多看一眼。顺带还送上来一壶茶加一个食盒，虽没问，但看形象也知他们是修行中人，恐怠慢，都是上好的素点和鲜果。

　　月夜看看自己手中的青橘子，再看看人家的……吕涯果然还是放不下架子爱排面，尊贵惯了。房中一应事物皆齐全，还有素罗的寝衣，香料也是上好的，就连香炉都精致小巧。

　　这钱花的夯实，怪道世人皆爱财，月神再怎么努力，也没有财神爷在人间受欢迎。

　　九冥抚了两个时辰，因为划了结界，外人也听不见。时间已经过了晌午，月夜见吕涯果真睡沉了，于是给他下了符，自行出门了。

　　掌中有镜，吕涯的一举一动还在他的眼中，他也没走远。

　　几步路，到了春雨楼。

　　春雨楼选址选择喜欢在街角，这样四通八达阁的视野会更加的宽广，而且从每一扇窗看出去的风景还都不一样。

　　这会儿过了饭点，店里人不多，而且非年非节，就算生意再好也没那么热闹。大厅中央依旧搭着台子，一老一少抚着琵琶打着板唱的却是诸宫调的片段，左右零星坐了三五个人，那少女一开口，大家便都喊一声好。

　　月夜对少女不在意，侧耳听了几句，秀长的眼眸略狭，原来又在胡诌神仙的故事，还是月神娘娘呢！

　　“这两日左眼皮总跳个不停，跳的我心都慌了。”秦蓁蓁笑吟吟的走上前来，对月夜勾了一眼，“果然是有贵客到。”

　　月夜颀长的身子傲然的站着，满身清泠疏远，垂眸却又对着秦蓁蓁一挑，道：“贵客不是就在你这吗？”

　　“他俩算什么贵客，自家孩子。”秦蓁蓁问，“要吃什么吗？你家那位我倒还从来不知他爱吃什么，十几万年来，到我这也快有两三百回，每次不过坐坐，点的菜从来一口不碰，喝一口仙芝就嫌太甜。”

　　月夜道：“那给我来一壶仙芝吧！”

　　“好的呀。”秦蓁蓁抬眼望了望月夜，又问，“有奶酥，要吗？”

　　白秀来，每次都额外点一份奶酥，带回去给白螭的。白螭不在，他那会儿也不能吃，但他还是会点，给阿郁或者随便哪个有缘人。

　　月夜道：“行，给我包好。”

　　月夜独自一人坐了一张桌子，什么下酒菜也没有，喝完了一壶仙芝。不知道是不是仙芝的配方又变了，他并没有觉得有多甜，反而品出了那么一丝的酸涩。

　　“他俩出去看戏了，南边来的戏班子，一票难求，花了我一大把的金豆子。你家丫头贪玩，诚心要等他们回来，还真没准话。”秦蓁蓁说着戏谑的“哈哈”大笑起来，乜眼看向月夜，问道，“有没有觉得有点怪，这关系？”

　　月夜的脸皮变厚了，一点不让秦蓁蓁的眼神，就连周围好奇的目光他都不在意，清淡的问：“怨儿还好吗？”

　　“不大好，法力丢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秦蓁蓁说着坐在了月夜的对面，收起了脸上的风尘气，叹息道，“好巧不巧，偏偏有身子了，秦孤术吓得要死，寸步不离的守着。”

　　月夜的脸上有些意外：“要紧吗？不行叫她回天宫吧，在凡间只怕不利她养胎。”

　　“哎哟，瞧我这大嘴巴，她说这是秘密，不能叫人知道的。”秦蓁蓁捂住嘴，真有点后怕的样子，“保密啊，别害死他俩。”

　　月夜：“……”这个女人，都不知道她会怎么死！

　　月夜起身，付钱，走人。

　　秦蓁蓁望着月夜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透出了一抹苦涩，她似乎能理解当年的吕素为何会薄情了。

　　已经日薄西山了，月夜看看掌中镜，吕涯还在安稳的睡。街上人多了起来，不夜城晚上肯定会比白天热闹，就连妓家也起床梳洗调弦开嗓。

　　月夜在客栈不远处迎头遇上了一个穿青色道袍的小道童，与他擦肩时，倏地回脸。

　　正巧，小道童也回脸，却先开口问：“你认识我？”

　　月夜摇了摇头。

　　“不认识我，你看我的表情为什么这么震惊？”小道童一脸无暇，望着月夜眼中也没有起什么波澜。

　　月夜不答，举了举手中的奶酥，问他：“你吃吗？”

　　“不吃，我师傅说……”还没讲师傅说了什么，肚子就咕噜噜的抗议了，小道童这就忘了师傅的话，伸出双手接过，笑着说，“谢谢施主。”可是刚将奶酥拿到手里，他又犹豫了。

　　“怎么了？”月夜问。

　　“我刚刚见面招呼打错了，可以重来吗？”小道童把手中的奶酥又还了回去。

　　月夜接过，说：“好。”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福生无量天尊。”小道童郑重其事的给月夜行礼。

　　月夜也很恭敬的双手作礼，回了一声：“无量天尊。

　　小道童将奶酥拿了回来，转身在台阶上坐了，迫不及待的就开吃，吃到一半，突然问月夜：“你是神仙吗？”

　　月夜点点头，然后“嗯”了一声。

　　“哦。”小道童又低头继续吃，直将一块奶酥全吃完，还满足的舔了舔手指。他的手指并不干净，道袍上还有泥灰，脸上也是脏的，道士髻绾的松散，头发已经有些乱了。

　　“你师傅呢，怎么是你一个人？”月夜问。

　　“我师傅半月前飞升了。”小道童说，“他叫我往南去，我就一直往南走，遇到了一条大河，不知道怎么过了。”

　　月夜随他一起坐在台阶上，闻言又问：“那怎么办？”

　　小道童笑笑，一脸璀璨：“随便喽，过不去就算了。”说罢他吃完手中的最后一口奶酥，起了身，再次给月夜施礼道谢。

　　“既然知道我是神仙，那你就没什么愿望要我替你实现吗？”月夜倒是像个好奇宝宝，围着小孩一脸疑惑。

　　“愿望没有，困惑有一个，又怕难着神仙了。”小道童道。

　　月夜道：“愿闻其详。”

　　“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一个我？”小道童问。

　　“……”月夜，“还真难着了，我不知道诶！”

　　小道童笑问：“神仙也有这样的困惑吗？那成仙也没什么了！”

　　“成了仙大概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想自己不明白的问题吧。”月夜道，“我虽然不知道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我，但我并不困惑，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吧。我只要想明白我存在的意义就好了。”

　　小道童望着月夜有些发怔，少顷，他又笑了起来，转身就走了。

　　月夜再次看了一眼掌中镜，吕涯翻了个身，快要醒了。

　　起身时，小道童又跑了回来，看见月夜庆幸的自言自语道：“太好了，还在。”随即朝着月夜一伸手，“神仙哥哥，请你吃颗糖。”

　　他的手上有泥，糯米纸包的糖衣已经有些脏了，但月夜接了过来，一点不犹豫的放入了自己的口中，笑回：“谢谢小师傅。”

　　小道士一转身，再次消失在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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