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结连理

　　月夜回到客栈，吕涯还在睡，他上了床，直接把人给揉醒了。吕涯虽然脾气不好，但他还真没有起床气，因为他防范心强，稍有动静立马就清醒了。但他这会儿懒的睁不开眼，随月夜怎么揉他，他就死赖着，还咕哝月夜一点不知道心疼他。

　　“要睡回去睡呢，好不容易下来一趟，天早黑了。”月夜拉过被子和吕涯挤在一块，捞人搂在怀里。

　　吕涯有些毛躁的哼唧了一声：“回去又要忙了，哪有时间睡。”还让开了一点，不愿靠月夜太近，“你别冰我，我怕冷。”

　　月夜本来没冰他，听闻直接将吕涯冷的坐了起来，吕涯一脸幽怨的瞪人：“哪边天黑了？外头还亮着呢！”

　　“就是黑了，大家都点灯了。”月夜恢复体温，又将吕涯抱了个满怀，他这样子就像个撒欢的小男孩。

　　吕涯生无可恋，按着月夜的手：“等会儿行不行，我要缓一缓。”

　　“那你要洗澡吗，洗澡水被我温着呢？”手被按着，月夜也不挣，用脸蹭人，蹭了半天见吕涯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要睡，赌气的对着吕涯的唇咬了一口。

　　“嗷——”不疼，吕涯却配合的叫了一声，按着月夜的手改为摩挲，主动抬脸过去亲吻。

　　预感到目的，月夜撇脸刚要让开，口中的糖已经被勾走了，吕涯没问他哪里来的糖，却只问：“喝酒了？”

　　“嗯。”月夜舔了舔自己的唇，眼睁睁的看着吕涯在唇齿间咬碎了他的糖。

　　“没醉吧？别跟我撒酒疯啊！”吕涯抬手揉了一把月夜的脸，然后把他的头发也揉的毛毛绒绒。

　　月夜凑上来，完全跟吕涯脸贴脸：“我酒量好的很。”

　　“就怕酒不醉人人自醉呢！”吕涯睡眼惺忪，歪了歪脸，糖太甜，齁着他了，可脸上的笑容却很包容，“这么多年了，还忘不了她？”

　　月夜沉默了片刻，讷讷的回了一句：“没你绝情。”

　　“不学着忘掉，拖着长久的记忆得多累？在我这一旦翻篇就是时过境迁，我从不缅怀。”沉寂了片刻，吕涯又补充道，“除了你。”

　　月夜手捏在吕涯的腰上，下了力气，捏的吕涯倒吸冷气：“还不是因为我这张脸，权力、地位、声名、美人，你都想要。”

　　房间里没点灯，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天又暗了些。外头的烛光从朱纱窗里穿透进来，原本两人一个威严一个清泠，此刻暖色的光晃在了脸上，却将他俩渡的十分柔和。

　　吕涯扯起嘴角笑了笑，他躺在软枕里，眼神常年带着摄人的压迫，此刻却很温润。

　　“你怎么不问我了？”月夜抬起脸来盯着吕涯的眼睛，“你真的不想知道那年她跟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吕涯配合的问。

　　“她叫我好好照顾你。”月夜说。

　　吕涯：“屁。”

　　“真的，她说你可怜，叫我替她爱你。我说我都要死了，她说没关系，死了还能再活。我问她为什么不自己再接着爱你，她说你已经不爱她了。”说罢，月夜又重复念了一句，“她说，你不爱她了。”

　　吕涯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抬手抚着月夜的发丝，然后挑起一缕缠在自己的指尖，给他绾了一只蝴蝶。手一松，蝴蝶散了。

　　“那你不觉得自己可怜吗？她从未给你半点爱意。”吕涯说。

　　月夜摇了摇头：“我仰慕我的，并不需要怜悯。”

　　“那你觉得她可怜？”吕涯问。

　　月夜又摇头：“不，她拥有了最美好的少年。”吕涯当时是赤子之心，比之如今对月夜还要热烈，他不曾辜负，也再回不去当年。

　　吕涯又问：“那你觉得我可怜吗？还是可悲？”

　　月夜再次摇头，翻身下来和吕涯一起平躺：“那年我背着她，走啊，走啊，好累，累的我的腿都麻木了，呼吸时胸腔都疼。孤山，真的太远了，你，我完全想象不出来。她以为我找不到孤山的，可我做到了。”

　　“我终于见到你了，可我并不恨你。见你第一眼，我望着你，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这人就是她口中引以为傲的小天龙！”

　　“她能说什么呢，无非是想要劝你释怀，不要陷入执念。”

　　“可我不想你……”

　　吕涯接道：“不想让我好过。”

　　月夜抬起脸来，冲着吕涯欣然一笑：“师兄啊，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呢！”

　　吕涯的手中又缠绕了月夜的一缕发丝，闻言放在鼻下嗅了一口，叹道：“师兄对不住你。”

　　“师兄，你知道吗，其实我都懂的。师兄心疼我了，我就知道我的身上多了一道伤。师兄对我失望了，我就知道师兄想放弃我了。师兄对我说‘薇仙，不要怕’，我知道是师兄害怕了，以为要失去我了。师兄跟我说真话了，我知道师兄是彻底不想要我了……”

　　“没有。”吕涯打断了，“我只是自己坚持不下去了，我是对自己很失望，我……如果先遇见你的不是陆无机，而是赵惠宁，兴许我就不会做蠢事了。我有多想要你，可我能给你什么？”

　　赵惠宁同样活的很累，承担了很多，也明白想要的东西必须自己去争取。他在少年时遇见了月夜，也只是惊讶于他的天人之姿，倘若月夜就在他身边，他可能会有想法，但最后还是首选权力。

　　他要的是有的选，而不是被命运逼着一条道走到黑。

　　赵惠宁毕竟为了他选择了自戕，陆无机失去他也成了行尸走肉，月夜寒冬料峭的目色化成了生机勃勃的春风，抬手抱住吕涯，又叫了一声：“师兄啊！”

　　吕涯手中缠着月夜的发丝，又给他绾了一只蝴蝶，只是不再松手了。

　　月夜打开吕涯玩他头发的手，盯着吕涯问：“你饿吗？”

　　吕涯支着手不敢动，睨着眼反问：“你觉得呢？”

　　“那你馋吗？”月夜又问。

　　吕涯躲开月夜过于直白的目光，咳了一声道：“我要吃橘子。”

　　“哦。”月夜大长腿一跨，一步跳下床已经到了桌边，拿起食盒，挑了一个最好的橘子。

　　“我要吃你白天买的那个。”吕涯坐起身，先摸了摸凤翎簪，然后才理了理头发，还将衣领拉高，衣带绑紧。

　　白天的那个橘子在那一堆的橘子里是最甜的，但在这一堆的橘子里又成了最酸的了。月夜没听，也当没看见吕涯的动作，转身过来的时候，长腿给别着了，竟然自己把自己绊了个踉跄。

　　“哎哟——”吕涯见他要摔倒，下意识的冲过来要接他，也就忘了自己已经被封了神力，可他还是宁愿自己摔下，稳稳的把月夜接住了。

　　“屁股摔的疼吗？”月夜一点不像是心疼人，轻声道，“我给你揉揉？”

　　吕涯实在受不住被月夜调戏，叹道：“顶住啊月夜，千万别变成狗！”

　　月夜上下牙齿敲了敲：“汪汪！”

　　吕涯抚着额头，满脸接受无能：“我的娘亲，救命！”

　　“你的娘亲都归寂十几万年了，不如你叫我妈，我来救你。”说完低身凑在吕涯的耳边，“毕竟一个女婿半个儿嘛！”

　　“滚！”吕涯伸脚就要蹬人。

　　月夜抱着吕涯的脚，然后压着他的腿将他顶回去，一下把人卷到了床上，附耳继续道：“你也可以叫我爸啊，我跟你爸熟，可以学你爸当你爸！”

　　“没完了你！”吕涯要崩溃了，他实在不能接受月夜也变成这样，大吼，“请你在脑子里把那个人渣清出去，你再敢跟他学，我……”

　　月夜笑了起来，吕涯的威胁一点不管用：“你什么？揍我？来呢，给你揍，想揍哪都行！”

　　“月夜，你别跟那个沙雕学，我喜欢的人是你，从来都是你。我喜欢高高在上的你，我喜欢仰视你！”衣带绑紧也没有，瞬间就被清除了，而且以特别羞耻的姿势讲情话，就很怪异。

　　“可我不喜欢你供着我，我喜欢的人是师兄。”月夜低沉的嗓音几近呢喃，“师兄，叫我薇仙好不好？”

　　吕涯咬着牙不从，白秀占了月夜身躯八千年，他比月夜更像紫薇仙，吕涯已经认了，那人才是薇仙。而且凡尘历劫一旦过去就成过往，吕涯是个一往无前不愿回头的人，他不想回到陆无机，他也只爱与他相识了十几万年的月神。

　　弄软吕涯很难，他上次就抵死不从，随月夜怎么叫他师兄，他都没喊一声“薇仙”。月夜要真像白秀那么狗，大约也会得逞，但事后就完蛋了，吕涯把他的尊严和骄傲看的太重了，即便是挚爱，也不能肆无忌惮的践踏。

　　“就一夜好吗？”月夜恳求，他有他的意难平想要找补。

　　那一世他唯爱师兄，可是师兄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他不嫌弃自己脏了，也不用再克制自己的情感了，更有能力和师兄在一起了。

　　月夜凝视着吕涯：“明天上去，你就是吕涯，是帝尊。”

　　“你还是怪我，不肯原谅我！”吕涯这话说的就有点绿茶了。

　　但月夜懂白秀的反茶啊，闻言也只是轻笑：“师兄从前欺我，今夜我便要惩罚师兄。”

　　“……”吕涯躲不过去了，只能妥协的求饶，“月神大人温柔点，你师兄我现在只是个不顶用的凡人。”

　　“好的。”月夜本来就很温柔，在天上他可以凶，反正吕涯禁得起折腾，但今夜他要把师兄捂化了，以弥补他从前所有的遗憾。

　　他很爱师兄，可他也喜欢吕涯啊！无论是要他做一个放肆的少年，还是一个稳重的月神。

　　吕涯终于沦陷了，在一遍遍的师兄呼唤下，喃喃：“薇仙……”

　　“薇仙，我只想问你一句，若那日我说我什么都不要了，不回琅玕山，不做师兄弟，无论到哪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会愿意跟我走吗？”

　　“吕涯，我愿意。”

　　吕涯陡然睁开了眼睛，就见到了月夜红褐色的瞳仁照映出自己的脸。

　　“我跟着你，永远在你身边。”月夜说，“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了。”

　　只这句话足以叫吕涯破防，他紧紧的抱着月夜，任汗水混着泪水狂澜。月夜在他眼中从来都是易碎的，叫他要拼尽所有也要护在心头。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变成我的剑，也不会要你替我挡刀。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这一生有你已经赚了。”

　　早上起床已是日上三竿，之所以急着退房，可能是怕又要多收一天房钱的原因更大。吕涯瘫的不行，一点力气都没了，连月夜给他洗澡，他都一直在装死。可是一说要走，他又立马恢复了人五人六，目色睥睨神态桀骜，精明睿智之中蒸腾的龙气，呼之欲出的帝王之相。

　　月夜看看他：“……要不还是给我配把剑吧，看上去更像个侍卫。”

　　吕涯朝着月夜翻了个大白眼，嘴巴动了动却没多话。他不要月夜自降身价，月夜就该是高高在上的月神，举足轻重的诸天神之一，但也不想月夜与他并肩，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由他自己承担就够了。

　　吕涯道：“月夜，对不起啊，我没有时间多陪你。我不敢放纵，怕一旦懈怠，上苍会惩罚我。”

　　月夜笑了笑：“可我已经觉得像在梦中一样美好了。”

　　他们退房，店家进来收拾，一看场景直接惊愣住了。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动，床褥被子比他们来时还要板正，台灯里的灯油一点没少，茶壶没动，食盒里的吃食也没碰，只桌旁放了一个青色的橘子皮，还少了两枚香料，其中一枚还在香炉里燃着。

　　“不会真的是神仙吧？”

　　“那为什么要……出双入对？”

　　“世俗不容？”

　　“神仙不都弃情绝爱的吗？”

　　“如若没有感情，我们为什么要敬他们，为什么怕他们生气？”

　　“所以……”

　　出了门，还不好立刻就遁，两人沿街走了走，还保持着很恰当的距离。遇上卖早点的铺子，小馄饨的香气很诱人，肉包子的味道更叫绝，偏偏还排了好长的队伍。

　　月夜扭脸看了一眼，吕涯拉着他就走：“我不吃。”

　　排队买包子的人中有人看向了他俩，回头跟身后的人说：“我是不是要祝福他们？”

　　身后的人头都没转，只盯着前面，提醒道：“马上要到我们了，赶快想好要吃什么，不要一问到你就发懵。”

　　“啊秦孤术你竟然敢嫌弃我，我这是一孕傻三千年！”

　　秦孤术：“……”

　　“秦孤术，我要带你回家，与吕涯正式的和离，再请诸天神为我们证婚！”

　　秦孤术：“……”

　　.

　　“你今日去上朝吗？”月夜问。

　　“你来吗？”吕涯反问。

　　“来能来，但我不会给你打配合，你有话别问我。”白秀当月神时来上过几回朝，虽然怄着吕涯的气，但为了给月夜多争一点，很懂眼色的给他打配合，一唱一和尽显执政者利己的无耻。要月夜这么不要脸，实在为难了。

　　“那你还是别来了，看到你我会分心，而且我也怕你看到我虚伪的嘴脸从而厌恶我。”吕涯抬眼看看月夜，已经过了天门，月夜此刻又是冰雕雪刻无情也动人的清丽容颜，一袭白衣冷月霜华。

　　他真是爱死这样的月夜了，不要脸的继续道，“你后半夜来，直接在寝殿等我，前半夜我要找几位武神商议一下事情。”

　　“还来？！”月夜一秒破功，表情瞬间变得呆萌。

　　吕涯认认真真道：“你不来，我就去找你，以后我们天天同床共枕，哪怕我只能挤出一刻钟，我也必须要见你！”

　　月夜表情为难，踌躇道：“……可能我没这个效率。”

　　“……”吕涯，“叫你别跟狗学。”

　　“吕涯！”月夜低头笑了笑，然后突然问，“要不要亲一下？”

　　吕涯哪里抵抗得了这样的月夜，勾了勾手指，月夜刚有要倾过来的趋势，他快速的在月夜莹白如玉的脸颊上一碰。

　　然后月夜霎时人就不见了。

　　吕涯扶额，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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