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烽火凉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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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黄昏时分,一辆辆承载着伤员的篷车驶至山下红燕县的夏军营地。篷车驶进骑队,驭手勒停马匹,向齐卡洛交代了几句,将他扶下篷车。齐卡洛被搀扶着走去营帐,沉重的头盔早已被卸去,露出伤痕累累的脸。

      不待齐卡洛走近,营帐的布帘已被掀开。一位身形修长,面貌俊美的白衣青年,朝着齐卡洛的方向走来。驭手们识趣地退下,登上篷车驶离营地。齐卡洛一瘸一拐地走到曹禹身旁,垂着头道:“阿绿,今天真窝囊!没打成胜仗,还被那群孙子刮了!真是丧气!”

      曹禹却不说话,伸手轻轻探向齐卡洛的脸,再渐渐滑到包裹伤口的绷带旁。齐卡洛有些不好意思,又道:“其实也没啥。就是腿有点瘸,肩胛骨不好动弹。还有脸上……”齐卡洛将脸贴近他,示意他摸包裹的绷带,“就是这儿。你摸,就这儿。多了道伤疤,流了不知道多少血。”见曹禹眉目深锁,齐卡洛又立刻改口:“当然这也没啥。又不是娘们,脸上有点伤,荣耀。”

      曹禹摇头,扶着他绕过乱石走入帐中。

      帐外,将士们正纷纷返回骑队。炊事已备好了食物,亚克、蓝亦杞等人相帮着兵丁们分发饭菜,见到又从帐内出来的曹禹,递上两碗稀饭与一碟腌制的叶菜。曹禹向他们询问了伤员的情况,蓝亦杞告诉他不少兄弟们仍在医营。“查查也受了重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蓝亦杞感叹地说,“但总算保住了性命。”

      “阿绿哥,”亚克放下刁斗,“往后打仗,你要是想到了什么,一定要和咱们说!咱们都知道,你聪明,又有能耐。咱们得好好准备,才能打跑凉军,才能回家!”

      曹禹没有回答。

      夏军打了败仗,整个营地笼罩在沉闷中。曹禹站在帐外,向着东南方的齐雄关虚望,好似还能听见白天战场死亡的叫嚣。他未再作停留,带着食物回到帐内。

      “那个李政死了,老子连他根毫毛都没碰到他就死了!”齐卡洛说。

      “我听说了。”

      “我没能替你报仇。”齐卡洛遗憾地叹气。

      “没关系。”

      曹禹来到他身前,舀了勺稀粥凑到他嘴边。齐卡洛见状立刻美美地笑了,边吃边咯咯傻乐,引得曹禹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你喂我吃东西,”齐卡洛兴奋地说,“你在喂我吃东西!”

      “这有什么好笑?”

      “你是凉国的大将军,是曹禹,可你在喂我吃东西,”齐卡洛乐呵呵地陶醉其中,“凉国大将军李荀叫我吃刀子,要我的命!可凉国大将军曹禹却在这儿心疼我,喂我吃东西!”

      “话再多,自己吃。”

      “曹禹,李荀还活着。”齐卡洛说话时特地留意了曹禹的脸色。曹禹好像并不吃惊,只是缓缓地点了下头。齐卡洛接着说:“汉人骗了咱们!现在营里不少人在传,说李荀的死是汉人设下的圈套,说你……说曹禹也还活着,汉人准备将咱们赶尽杀绝!夏军因为这场仗,因为李荀,被搞得人心惶惶。”

      “你打算将我交出去?”

      “不!绝不!我跟亚克他们都说了,曹禹死了,我亲眼看到曹禹断得气!”齐卡洛坚定地说。想到今日惨烈的战况,齐卡洛强忍热泪:“咱们今天差些没守住东边山道!骑队所有驻守在那儿的兄弟们都拼了命,又死了好多人。那个跟我一起出草原的小子也死了。之前说了仗打完就带他回草原,我没能保住他!我又失信了!我不能把你交出去,老子决不能再失信于你!”

      曹禹将温热的汗巾覆在齐卡洛粗糙的脸上:“你守住了东坡,更守住夏国大军。这事无论换作谁,都难做得更好,没有人会责怪你。”

      齐卡洛扯下汗巾,伸手环住曹禹的腰身,将脑袋靠入他身前。曹禹迟疑片刻,把他纳入怀中。齐卡洛贴在曹禹衣襟上呜咽:“我做得不好!我真没用!曹禹,你帮帮我好吗?你再帮帮咱们好不好?”

      曹禹僵直着身体,不愿意回话,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齐卡洛刺硬的黑发。

      齐卡洛紧紧地抱住他,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疲倦因伤痛又一次袭来,他挨在曹禹身上不愿动弹。曹禹微微移动步伐,齐卡洛立刻将臂膀收得更紧:“我又为难你了对不对?多抱会儿,我想要再多抱会儿。”

      站立不动,曹禹任凭齐卡洛搂着自己,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推开了齐卡洛。曹禹收拾碗碟,重新拾起掉落在榻上的汗巾,在热水中拧干替他擦脸,最后,顺势坐在了他身边。齐卡洛见他坐定不动,又伸出大手将他搂在怀里,吻上他白净的脖子,小心地咬住他的耳垂,舔吻耳廓,慢慢地凑到了曹禹唇边。他想亲吻上去,却遭到了曹禹的拒绝。

      “为什么不让亲?”

      “不为什么。”

      “你听我说……”

      “不用解释。”

      曹禹在帐内点起一盏油灯,昏暗的布帐内闪出光亮。他命令齐卡洛脱去衣裤与鞋袜,早些歇息养伤。齐卡洛抬起一只脚搁在另一条腿上,费力地托|错别字|下一只战靴。臂膀使不出劲道,腿上也有伤痛,他呲着牙,忍着痛又抬起另一条腿。曹禹蹲下参|错别字|,手指划过他冰冷的铁靴。

      “其实,我很喜欢你,”齐卡洛看曹禹替自己脱鞋,忍不住说,“哪怕那时候知道你是曹禹,还是喜欢,舍不得杀你。我知道,说喜欢,你会生气。我也知道,你……你并……并不喜欢我,但是……”

      “既然知道,往后不要再提了。”曹禹生硬地回到。

      齐卡洛万分难过,心头一酸,差些又涌出泪水。曹禹要他起身,他木讷地站起。他感到曹禹矮下参|错别字|,手凉凉地探在他肚子前,解开了裤带。

      “擦个身。”曹禹说。

      齐卡洛豁出去般大吼:“我告诉过你,老子不是那种会藏着掖着的人,就是要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说完,齐卡洛只觉双腿一凉,整个皮|错别字|股暴露了出来。

      “阿绿哥!阿绿哥!大将军唤人来找你!”帐帘冷不丁地被掀开,冲进帐内的亚克与蓝亦杞见到光着皮|错别字|股的齐卡洛与蹲在他身前的曹禹,不禁诡秘地瞠大了眼睛怪叫,“头儿!阿绿哥!你们……你们……这是……哎哟哟,真是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你们两个臭小子!谁让你们进来的!”齐卡洛急忙蹲下参|错别字|提起裤头。

      曹禹不动声色地转身坐回到椅上。

      亚克与蓝亦杞不理会齐卡洛,挪到曹禹处,交代大将军要接见他的事。齐卡洛系着裤带,急切地又问:“大将军要见阿绿?他怎么会想到见阿绿?”

      “大将军知道白天在东边山道准备滚木礌石上山是阿绿哥的主意。大将军现在要见阿绿哥。中军大帐来的传令游骑已经在营口候着了。”

      “大将军怎么知道?”

      “这……这个……”亚克慌忙望向蓝亦杞。

      蓝亦杞道:“咱们骑队里有人得意忘形,将阿绿哥前几日与我们说得事到处嚷嚷,怕人不知道是阿绿哥的功劳。这话传到了中军大帐,如今大将军指名要见阿绿。”

      “你个混小子!”齐卡洛一把揪住亚克的衣领,低声责备:“你咋又把阿绿的事到往外嚷嚷?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亚克捂住脑袋左右躲闪:“头儿!别打别打!我这不是就想让那些整天昂着头的将军们知道阿绿哥的能耐!咱们与其埋没了阿绿哥,不如借这机会,让阿绿哥大放光彩。要是能得到大将军赏识,咱们阿绿哥将来必定能出人头地啊!”

      齐卡洛坐在石凳上,将亚克拽在手中:“你怎么知道你阿绿哥就想在咱们这儿出人头地?”

      “不想吗?”亚克连忙扭头看曹禹。

      曹禹摇头:“不想。”

      “头儿,阿绿哥,往后我不往外说了。”

      帐外游骑高声催促,蓝亦杞提醒众人:“头儿,阿绿哥该走了。”

      齐卡洛将曹禹拉至角落:“大将军要见你,他是不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要小心,别出岔子!”齐卡洛不放心地又嘱咐:“记得进去要行礼。中军大帐将领众多,甭管对方是谁,官衔都比你大,你要低头,千万别端架子!”

      “知道。”

      “还有,”齐卡洛拧紧眉毛,破斧沉舟般深吸口气道,“要是真出了啥性命攸关的事,我侯在营外,你大声叫我,我一定冲进去救你!”

      “好。”曹禹温和笑道。

      “大将军有令,只能阿绿哥一人出营。”亚克小声提醒。

      “啥?”齐卡洛大惊。

      曹禹将手合在齐卡洛大手上,向他摇头示意。

      “阿绿哥,我替你整理衣装。”蓝亦杞上前,整了整曹禹的衣领,再将他黑色长发整齐地束于脑后,“阿绿哥,请!”他掀开布帘。

      营口停着一辆黑蓬辎车。游骑见曹禹出帐,立刻令他入车。曹禹一身白衣飘飘,素雅清俊。他轻执衣袂,缓步踏入车中。

      晚风习习,曹禹坐在辎车内,车外是飘忽不定的人声,伫立在营地周围的哨所兵丁,依然机警地探查着八方,整座营地灯火通明,不断有马蹄声从辎车旁飞驰而过……

      曹禹在主帅营帐外下了车,一名军仆上前,将他带入营帐。曹禹看不到眼前的景象,只能从轻微的响声中辨别营帐里有一人。曹禹行过礼,被带到一张低矮的书案后盘腿坐下。军仆送上热茶,很快退了出去。

      坐在大帐内,曹禹恍惚地想到,此时千里之外的繁华皇城官府,那些达官显贵们或许还在骄奢殷|错别字|泆、醉生梦死,但对于刚经历过战役的将士兵丁而言,戌时已是他们能安享酣睡的时辰,即使这种酣睡不能太过畅快,总夹杂着警醒,但也足够令人舒畅了。

      营帐外很安静,帐内厚重的帘幔更是将一切可能出现的轻微声响都隔绝在外。曹禹坐在桌案后,沉默地听着从赫连重处传来的奇怪的啪嗒声,等待着一场鸿门宴。

      “咕噜噜”——“啪嗒”——

      早在南阳山他与查干巴日激斗前,赫连重恐怕就在怀疑他的来历。一个恰巧在曹禹死后出现在营地中的汉人,有着突出的容貌、敏捷的身手,赫连重忍了那么久都没有戳穿他的身份,已经让曹禹倍感意外了。今夜,终于忍不住了么?

      “咕噜噜”——“啪嗒”——

      站在桌案后的赫连重已托|错别字|下甲胄,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直襟胡服,黑色皮质长靴,束着墨黑扣帛带,上有金色圆环配饰,本是十分随意的穿着,却因微锁的眉头与紧抿着的嘴唇,变得不那么随意。他旋转着手中一个木制四面陀螺,等待陀螺停下后,依照着上面呈现的字,摆弄棋谱上的木头人。木头人时而上行,时而又下行,无论他怎么旋转陀螺,木头人似乎都到不了他想要到达的位置。他捏起陀螺仔细观察,又取出腰间佩带的匕首。端详了半晌,最后他将匕首的尖刃抵住了陀螺一角。

      这是一种耐性耗尽前的表现。

      就在他准备动手将陀螺削成称他心意的模样时,好像才恍然想起了那书案后的阿绿。他抬起头看向曹禹:“阿绿,会玩‘彩选’么?”

      “玩过。”

      “你过来,”赫连重像在招呼一位相处了很多年的好友,随意地说,“等下,你眼睛不便,我带你过来。”

      曹禹随赫连重来到桌案旁,伸手摸向桌上的棋盘。木制刻印,棋盘正中刻了三个武将官职:左大司马、大司马、右大司马。一旁绕有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中郎将、校尉等从高到低各种官职。这是赫连重根据汉人前朝的官制,所作的一盘武将彩选。

      木头人正站在“卫将军”格中。

      赫连重将四面陀螺放在他的掌心。曹禹用指腹感受陀螺每一面上的汉字:德、才、功、赃。

      “阿绿,你来转这陀螺。”

      这盘彩选,以“白丁”为起点,“大司马”为终点,陀螺倒下后出现的汉字为关键,根据图格上的注释,进行“进”与“退”。每一个官职旁注释有关于德、才、功、赃的不同走法。曹禹仿佛看到了一个设在他脚下不容逃脱的陷阱。

      曹禹转起了陀螺。

      陀螺飞快旋转,德、才、功、赃快速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看不清字迹的圆,接着它越转越慢,最终静静地躺在桌案上。

      “功。”功德功勋。

      手指缓慢摸上“卫将军”旁的注释,曹禹默默品味那两行小字:功大将军,德骠骑。才车骑,赃校尉。

      功——大将军

      “阿绿,”赫连重以一种洞察了一切却又不说的语气在曹禹耳边提醒,“怎么不走棋子?”

      曹禹后退一步,摆出恭敬的姿态:“小人替赫连大将军掷得陀螺,请大将军走棋。”

      “何必如此谦逊。方才本将可是掷了许久都走不到此处,”赫连重拿起木头人,用手指点了点大将军的格子,“阿绿你却一击即中!”说着他将木头人“啪”的一声放在格中央,又把玩起四面陀螺,道:“说起这个‘功’,听说今日东边山道上的那些准备,是你的主意?”

      “是小人的意思。”这是曹禹预料中的问题,赫连重既然早已探知,也就不必隐瞒。

      赫连重心不在焉地转起陀螺,似乎又对自己转出的新结果有所不满,皱着眉将木头人退到“校尉”,颇为不快地问:“你怎么知道东边有密道?既然知道又为何知情不报?”

      “小人曾在一册战事书简上看到过,但那书简并非正史,不敢武断军机。”

      “这就是你的不谨慎了。兵家戎机多在知之甚微上,”赫连重这斥责不轻不重,更像是一种提醒,似乎只是想对曹禹表现出自己的温良宽厚,“往后可别范糊涂。”他转身再一次将陀螺送到曹禹手心:“你来。”

      曹禹第二次旋转陀螺。

      “才。”才能才略。

      校尉旁,两行小字:功车骑,德卫将。才中郎,赃四征。赫连重点点头,将木头人行到中郎将格中,又问:“阿绿,入夏军营地前,你在昌青城是做什么的?”

      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终于又回到正题上。曹禹说出在心中盘算了好几日的话:“回禀大将军,小人之前是李政将军身旁的近侍。”

      “近侍?”赫连重转着陀螺,意味深长地笑问:“有多近?”

      “得李政将军密令,放出囚牢中的夏军千夫长,陷害曹禹将军通敌叛国。”曹禹面无表情道。

      木头人前进到“车骑将军”格中。“你们如何逃出昌青城?”

      “当时官署内十分混乱,小人与千夫长大人躲避追兵时无意中发现,东厢一房中有条密道。”

      “那又为何受伤?”

      “李将军做事从不留痕迹。”

      “怎么说?”

      “事前服毒。”

      “可你没死。”

      “小人侥幸,千夫长大人心慈敦厚。”

      赫连重放下陀螺,颇为满意地为曹禹的回答击了三下掌,赞了一句:“听起来倒是没什么大的破绽。”

      曹禹低着头不做声。

      “或许本将现在立刻找齐卡洛来问问,看看他怎么说,会不会和你说的一样滴水不漏?”

      曹禹本就没有笑容的脸,在听完赫连重的话后更是如严冬里的冰霜。

      赫连重伸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向前倾了一寸:“如果,本将也想要一个你这样的近侍,你可愿意奉我为东家?”

      曹禹依然不做声。

      “不愿意?李政这般毒害于你,你还拥这些人为主子,怎么就做不了我的属下?你们汉人,难道一个个都那么执拗?”

      “大将军还遇到过哪个执拗的汉人,”曹禹突然出声问,“是那个南阳山上曾救过你的人?”

      “现在是我问在你,不是让你问我。”

      “不过,既然你那么好奇,我也可以同你说说,”赫连重好像想起了什么,又道,“救我的人告诉我,你这样的人与行医者不同。行医者治病救人是他们的信念,他们如果在我的营中,会救治我的将士们,为我效力,因为这与他们的信念一致。而你,骨子里就有护国佑民的印记,不会归顺于我,助我攻打故国,因为这会违背你的信念。”赫连重加重了挟持曹禹的力气:“但是,我不信!”

      “大将军,救你那人究竟是谁?”曹禹终于皱起了眉,心底虽猜到这人的身份,但他也要让赫连重不痛快:“看来,此人也不简单,大将军怎么没将他留在身边?”

      “这不是你该好奇的事,你该想该说的是,往后你打算怎么做?”

      “大将军,你忘了我也是个执拗的汉人了么?”

      沉默了很久,赫连重才说:“是啊,你和他一样执拗。”曹禹是个俊美又不易被亲近的人,冷酷无情却又身怀牵挂,很矛盾也很鲜活。“你与他,还真有不少相似的地方。”曹禹本身与京阳并不相像,但这种矛盾与鲜活,却让赫连重好像看到了京阳的身影,时而机智沉着,时而驽钝慌乱,时而不卑不亢,时而委曲求全,时而不矜不伐,时而又好为人师,这矛盾就好像水中的月亮,令人感觉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赫连重在恍惚中低下头,鬼使神差地咬在对方红润的唇上。

      曹禹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时竟也愣在原地,但很快就反映了过来,毫不留情地出手,直击赫连重胸口要害。赫连重立刻后撤,飞身绕到桌案另一侧。曹禹一掌击空,并未罢手,隔着桌案疾追而上,变掌为拳打向赫连重头部。赫连重同样反映迅猛,抬手以掌力化解这拳,同时另一手也已格挡住对方后发的攻势。曹禹后退一步,再次蓄起掌力,袭向赫连重。赫连重提气出掌。二人劲气相交,顿时感觉全身气血逆流,不由自主地各自收手。

      两人缠斗间撞翻了桌案上的茶盏与茶壶,打翻的茶水撒了二人一身。这突发的状况倒是缓解了紧张的气氛,赫连重朝帐外唤人。不一会儿,两名军仆送来衣物,为二人更换。其中那汉人军仆见到曹禹时,有那么一瞬间呼吸是凌乱的,但这凌乱也是一纵即逝,叫人无可察觉。

      营帐内烛火摇曳,二人重新在书案后站定。

      “真有那么像吗?还是大将军你鬼迷心窍了?”曹禹冷冰冰地问。

      “不提这事,”赫连重摇头,想起曹禹根本看不见,转了个话题问道,“阿绿,李荀还活着,这事你应该听说了。之前他死得很隆重,据传,在皇城西平那儿,摆了好大一场戏。”

      “小人与大将军一样,也以为他死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赫连重一挥手,做出一贯遣人做事的手势,那名汉人军仆上前替他重新摆放好彩选棋盘,将木头人在他的指挥下放回“车骑将军”格中。

      “李荀活过来的时机,也精准得叫人出乎意料!”赫连重示意这名汉人军仆,把四面陀螺交给曹禹:“万洪攸,让阿绿再掷一回陀螺。”

      万洪攸不动声色地将陀螺送到曹禹手上,忽听身后的赫连重又问:“你在辰阳做县令的时候,可曾见过这位李政将军身边的近侍阿绿?”

      万洪攸惶恐地低下头:“不曾见过。”

      “那见过曹禹曹大将军?”

      万洪攸胆破心寒地回到:“不,不曾见过。”

      赫连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曹禹第三次旋转陀螺。

      陀螺脱离曹禹手中后,沿着桌案一线旋转,从稳当直立到逐渐歪斜,三人都在注意着它。

      “咕噜噜”——“啪嗒”——

      陀螺停止。

      “德。”君子德行。

      “万洪攸,将注释念出来。”赫连重下令。

      万洪攸审慎看向车骑将军旁两行小字,小声念道:“功右大司马,德大将军。才骠骑,赃卫将。”

      “阿绿,你这气运实乃上天馈赠。”赫连重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他将木头人塞入曹禹手中,牵着曹禹的手,将木头人落定在——“大将军”格中。

      曹禹脸色并不好看。

      赫连重取回陀螺,用力一拧掷于桌案上,陀螺转速很快,转得也非常久,就听他道:“阿绿,今日齐雄关一战,你也算为夏军谋了策略。有‘功’也有‘才’。”他停顿了片刻,又道,“暮时斥候来报,宁王已在皇城天霄殿登基。你看,无论是李荀的‘死’,曹禹的‘死’,还是整个曹家的“死”,都不过是他登基前拉拢人心的筹码。我想,你理当也明白了。本将不在意此前你怎么想,也不在意你过去究竟是什么身份,都有意招募你为麾下的将才。”

      幽幽烛火下,赫连重语速与陀螺一样越来越慢,“本将限你七日,七日后等你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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