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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之阙
景时抬头望天。
他其实无法确定白天黑夜,头顶剩下的只有密织的昏沉。
这是哪儿?怎么走?哪边又是南?
谢玄已经离开好半天了,临走前还放狠话让他别跟来,独留景时一人坐在原地孤苦伶仃地发呆。茫茫石台上寂静无声,反倒有种世事轮回颠倒的错觉。
平日里他脑子转的灵活,好主意坏主意都来得勤快,现在却死机得彻底,好半晌才肯动一下。
不如先走走看?
说不定就瞎猫碰上死耗子,直接出去了呢。
可当他看见沿着石台向下深不见底的浮梯时,这个想法立刻被打消了。
胡乱跑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他必须要先弄明白,这里究竟跟知春馆是什么关系。
有那么一刻景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无底洞,一层一层的往下,就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从燕回城到知春馆,又从知春馆到人妖间隙,最后是这不知名的石台,它们之间连通的媒介都是酒水,似乎只要有酒池或者水塘的存在,人们就能够借助穿越这些镜面去往其他间隙。
那么再找到个水坑跳,说不定就能回知春馆了!
想到这景时挺直腰板。
重新找到目标让他感觉又活过来了,他暗暗决定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多想了,就径直往前找水坑就好——因为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于是他利索地起身拍灰,在向前踏出一步后,莫名停住。
……那谢玄呢?他想。
那个一模一样的谢玄是怎么回事呢?
仿佛闻到了脑部cpu烧焦的味道,景时揉着太阳穴思考:真的不去理会那个谢玄吗?没准跟着他走就能得到许多有用的线索。
虽然他看起来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精神状态很不正常,但正因如此才让人非常在意……
结果这时候另一个意识疯狂扇他巴掌:不,你不在意,现在就应该去找水坑跳下去。
可要是回不去呢,另一个声音忍不住唱反调。
说到底,他真的是落水落到这来的吗?那为什么醒来时浑身上下都是干净的呢?
而且在失去意识前,他似乎看到了谢玄的脸,或许是对方将他拉上来的也未可知。
既然如此,那把他拉下水的人又是谁呢?
景时捂住脑袋,郁闷地感慨:好了,现在脑部cpu是真的熟透了。
他在原地踌躇半晌,无意中靠在一旁的红柱上,忽然听得叮当轻响,觉察有什么东西硌住了腰。
低头一摸,后腰处不知为何鼓出来一小块。
景时赶紧把东西从腰带里抽出来,某一小截红绳便顺着力度,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是那枚金玉。
景时有点发愣。
感受到流苏软软地扫过皮肤,他看见金玉就那般安静地躺在手心。即便四周昏暗无比,玉芯也仍然散发着温和的暖光。
这本应被谢玄妥善保管的玉物竟悄无声息地塞进了他的衣服里。
为什么?
他将玉攥起又松开,其上的纹路内敛又清晰,昭昭明明地将这事实呈现在眼前。什么时候放的,他不清楚,为什么要放,他也不想猜,但他想起郁福舟说过的话:这枚玉会庇佑拥有着,而给送出者带来灾祸。
也就是说,谢玄在明知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仍然悄悄地把玉塞进了他腰间。
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是因为我是他的道侣吗?景时想不通。
他们关系很好吗?明明只接触了几天的时间不到,却能够如此真诚相待吗?
谢玄,他是为了什么呢?或者说,谢玄就这么在意他“道侣”这个身份吗?
这是他本来存在的情义,还是他自以为要承担的责任?
如果是责任,那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景时沉默着,来回磨蹭着玉,红绳在指尖缠了又缠。
他之前就觉得,谢玄对道侣身份有着非同一般的理解,而现在看来,这已经不能叫做理解了,这是执念。
长呼出一口气,他把东西好好放进了怀里。
思来想去,景时觉得自己仍放不下某个“发了狂”的老兄,决定跟上去看看。
他心里惦念着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也不易察觉地想着那早已黯淡的任务栏中,“情深缘浅”之一二究竟会去了哪里。
他对这些没头没脑的事产生了深深的好奇,不由得猜测他们之间应经历过什么,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如果真如书中寥寥几笔带过的百岁同居,那曾经的冬夏长夜又去了哪里呢?
.
在走到数不清第几根红柱前,景时停了下来。
原因无他,是他在这根柱子上找到了熟悉的印记。
景时伸手抹开上面的薄灰,惊讶地看见那些由妖族文字组成的短句明澈清晰,末端扣下的印章看起来鲜活明亮,比之前同谢玄一起辨认时不知完整了多少倍。
他又用指甲刮了刮色层,得到些陈年旧灰,想来这些文字虽然比他第一次见到时新,但也仍经过了长久的年岁。
为什么同样的文字会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于是他不可遏制地诞生了些猜想:既然这根柱子上有跟知春馆下一模一样的文字,那是不是说明,这里就是知春馆地下。
或许,它们对应的时间不同。
比如之前他所在的是正常时空,而这里,是它的过去。否则又改如何解释这些文字的新旧程度?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甚至连之前发生的许多事都能一一找到对应。
比如之前遇上那个“假”谢玄时,对方正提剑要动手,且将矛头对准了郁福舟——很有可能那时他和郁福舟就已经误入了他此刻眼前的“过去”。
所以谢玄其实是过去的谢玄,而那时他真正要杀的人也不是郁福舟,而是……
景时想起郁福舟被附体后所变成的人,想起那人说过的话。
“是我的过去,你的日后。”
他忽然有点明白了。
这其中具体又囊括了多少时间?十年、百年,甚至是更久?他无法知晓,他所能推测出来的就只有“自己可能回到了过去”这一点事实。
耳畔忽而又是清棱一声响,提示音在这空荡荡的石柱空台间显得渺小又微弱: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达成成就:“情深缘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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