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

作者:三叶虫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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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执


      天亮了,漫天的霞光绚丽夺目,几缕金光洒在了床头,映在江缇苍白的脸上。
      言妍抵着脑袋的手一抖,猛地惊醒过来。
      她揉了揉额角,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了满眼红血丝的褚歏,“褚大夫,您一宿都没睡吗?”
      “江姑娘病情严重,还是小心为上。”褚歏淡然一笑。
      从后半夜就一直瞌睡不断的言妍赧然,在心里偷偷擦汗,“辛苦您了!现在天也大亮了,您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情,我再叫您。”
      褚歏扶着床沿慢慢悠悠站了起来,“也好。”熬了一整晚,他的确有些不舒服。
      “辛苦褚大夫了。背后响起一道声音,十分沙哑,带着疲累。
      “阁主,您醒了?”言妍惊喜地喊道,上前一步探头看去,果然江缇已经睁开了眼。
      此时应柒恰巧进来,一听到说江缇醒了,立刻奔了过来,不过他没有近前,只站在床尾看了一眼,便退到了一边。
      江缇苍白的面孔露出一抹微笑,嗓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鼻音,“嗯。多谢你了,言妍。”
      转头又看向探出手给自己把脉的褚歏,“劳烦褚大夫了。”
      “不必客气。”褚歏仔仔细细给她过了脉,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如今烧热已经退了下来,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了。”
      “我这是怎么了?”江缇虽然听见了几句他们二人的对话,知晓褚歏和言妍守了自己一整夜,可对自己的病情却一无所知。
      她只觉得浑身乏力,头昏脑涨的。
      “你发烧了,烧得可厉害了。你自己病得这样厉害,居然都不知道。昨天早上,我过来找你,喊半天没人应声便闯进来,这才发现你烧得昏迷过去了。若不是褚大夫,您都不知道要烧成什么样了。”
      “我昏迷了一天?”
      “不,是一天两夜了。”
      这么严重?江缇皱了皱眉。她身子底子好,很少生病的,这次的病,还真是来势汹汹。
      “言姑娘,麻烦你让人熬果蔬粥来。江姑娘病中,不宜吃荤腥的饮食。”褚歏道。
      “好的,褚大夫。”
      “还是我去吧。”一直沉闷着不出声的应柒适时开口,“言姑娘累了一夜了,还是先去歇一会儿吧。”
      “也好。”言妍见江缇没什么事了,便点头答应了。
      江缇看见褚歏眼底弥漫的红血丝,心里不由一热。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一片赤诚地对自己了。
      “褚大夫,您去歇着吧。”江缇扬起一个苍白的微笑,“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我先把你头上的银针取出来,”褚歏朝她一笑,“你不觉得难受么?”
      “银针?”江缇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头上有几处隐隐作痛,她抬眼向向上望去,却望不着。
      然而,江缇脑补自己头上插着银针的模样,不由失笑,这下子真的像个刺猬一样了。
      褚歏小心翼翼地将银针一一取出,过了一遍那个酒味浓重的瓷瓶,又用细纱布一一擦拭干净,重新收好,放入箱子中。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常年不易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三天两天是好不了的。
      江缇的烧热,经过褚歏的诊治,迅速退了下去,可还是反复了几次。缠缠绵绵的,将近十多天才彻底好利索。因此,褚歏也在倾凌阁流连了数十日。此乃后话。

      ————

      这天,江缇正倚在窗边的矮榻上,枕着靠枕,皱着眉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喝的艰难,张柔走了进来。
      “娘。”见她过来,江缇仰头将最后一口药汤灌下,把碗放在了桌角。
      张柔一眼瞥见了碗里残留的药汁,闻见了飘散的苦味,又看了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立刻走上前摸了摸她的脸颊,急急问道:“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江缇直起身子,安抚地笑了笑,“夜里受了寒,有点烧热。现在已经好了。”
      张柔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见的确没什么烧热,才安下心来,“这样的天气,暑热刚过去,怎么就能冻着呢?”
      “是不是又晚上瞪了被子了?”
      “嗯。”江缇一愣,随即附和地点了点头。
      “你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睡觉不老实?”张柔无奈地摇了摇头,絮絮叨叨道:“虽说现在白天有些热,可夜晚寒凉,不盖被子哪行?以后多注意着些。”
      江缇不说话,静静地聆听阔别已久的唠叨。
      这么多年,以前听起来很不耐烦的唠唠叨叨,如今,竟也觉得很是怀念。
      其实,张柔这时候过来,是有事想要问一下自家女儿的。
      江缇第一天生病之时,她便来寻过,只是那会儿江缇正在昏迷,因此言妍借口说她事情繁忙,不在府里头,给挡了回去。
      在来雍城的路上,母女二人因为江升的事情闹得不愉快,都没怎么搭话,张柔心里以为江缇还在生她的气,后来就没有再过来。
      她今天过来,是有些事情想问江缇。比如她夫君待她如何?
      来了之后,第二天她便悄悄问了侍女,她的孙子还有姑爷在哪儿,她要见一见,结果侍女磕磕绊绊地犹豫了半天,才说,府里头没有什么孙子,也没有什么姑爷。
      她当场就愣住了。怎么会没有呢?那这府苑是谁的?
      侍女解释道,江缇是倾凌阁的阁主,是这个府苑的主人。而且,倾凌阁在整个雍城拥有许多产业,除了凌云山庄,没几个能够和倾凌阁相提并论的。
      张柔心下震惊,江缇当初离开卞城,就是因为她喜欢的那个男子,是雍城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也该几岁了。怎么会没有孩子,甚至连成亲都没呢?难道是四年前她回去的时候闹翻的吗?
      还有,她一个女儿家,怎么抛头露面做起生意了,还做的这么大?当初离开家里身上压根没带多少资财的。
      好几天没见到江缇,张柔满脑子的疑问。
      “娘亲,你可是有什么事?”见自家娘亲略皱起的秀眉,江缇开口道。
      “缇儿,为娘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什么事?”
      “你到现在,还没成亲?”
      江缇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有。”
      “那个叫凌夏的公子,没有娶你?”
      “没有。”
      “那你……你都这么大了,还一个人?”她其实更想问,这些年她问什么不回家,她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嗯。”江缇平静地答道,“娘,事情有些复杂,你就不要问了,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说吧。”
      江缇压根就没打算告诉张柔。让她怎么说?她被凌夏在成亲当天弃如敝履,侮辱羞辱,然后浴血挣扎了五年,回来报复凌夏,又在成亲当天休弃凌夏,现在两个人成了仇人,不共戴天,势同水火的那种?
      让她说,她现在已经完全没了成家的心思,完全打算孤独终老了?
      见她一脸不想说,张柔微张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张柔又看了看江缇,嗫嚅道:“缇儿,这事以后再说。至于你父亲的事情……”
      “江升的事情,我可以一五一十全部和你说清楚。”江缇拉过张柔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娘,无论你怎么想的,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认他这个父亲的。你一个大家闺秀,在他落魄的时候,一心一意跟着他。他怎么做的?升官发财了,纳妾侍,逛花楼,将你视如敝履。自从他发迹之后,你过过一天好日子吗?那些下贱之地出身的女子,一个个的,都敢糟践你,侮辱你,他却装作不知,不管不问,任由他们欺凌你。而他对我这个女儿,从来没有关心过,只把我当成一个棋子。为了他的仕途,让我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猥琐下流的浪荡子弟。我不愿意,便将我驱逐出家门。甚至于后来,他居然将你降为妾侍,让你在江府受尽屈辱。”
      “这种人,也配为人夫,为人父吗?从他说要与我断绝关系,把我驱逐出家门的那刻起,我便发誓,绝对不会再和他有半分瓜葛。我,江缇,没有父亲,只有母亲。”
      听着江缇的话,张柔沉默了,她素来性子软,为人懦弱,可并不代表她没有想法。
      这些年她受的罪,她自己怎么会没有感受。只是,她能怎么办?那是她的丈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然嫁给了他,一辈子,是死是活,是好是差,也就那样了。她只能受着。
      “娘,他不仁不义,你有何必非要这么死心塌地?再者,他贪赃枉法,触犯国律,犯的事情牵连全族。难道他这些年让你受的罪还不够多吗?这时候还要再去陪着他受那些他罪有应得的惩罚?”
      “可是,他毕竟是我的夫君。我既然嫁给了他,一辈子是死是活就是他的人了。我又怎么能不管他。”
      “不,你可以不管他。”江缇面无表情,脸上有种淡淡的冷酷,“什么从一而终,忠贞不渝?只不过骗人的罢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可以不忠不贞,你就可以不从一而终。”
      “缇儿,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张柔失声道,震惊地瞪着江缇,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没有说错什么。”江缇道,“当今皇帝陛下,都可以不纳妃嫔,不选秀女,只有皇后一人。为什么别人不可以?”
      “人人都道当今皇后嚣张跋扈,专权善妒,惑乱朝纲。这岂是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该有的气度风范?你怎么不学好的,专学这样的人?”
      嚣张跋扈?专权善妒?惑乱朝纲?
      “娘,你错了。皇后她心系苍生,待人赤诚,聪慧豁达,还文武双全,是个天底下难得一遇的奇女子。”江缇分辩道。
      “你怎会有如此怪异的想法?”张柔摇了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江缇,“身为皇后,竟然能说出什么“谁敢让陛下纳妃,就先让陛下废后”这样的话,不是跋扈善妒是什么?还有,她一个女子,不相夫教子,却整天要和皇帝一同处理朝政,还蛊惑皇帝提拔任用女子为官做宰,可不是牝鸡司晨惑乱朝纲?至祖宗家法于何处?至圣人之言于何处?”
      “谁说女子就不能为官做宰?谁说女子就要相夫教子,事事顺从夫君,以夫为天?”江缇冷笑,“什么圣人之言?就是一起自私自利狠毒伪善的小人罢了!”
      “缇儿,你!”张柔猛地站了起来,惊愕万分地看着江缇,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的女儿,她一直以为只是脾气不好罢了,万万没想到,竟如此违逆伦常、大逆不道。
      而江缇,对她的母亲也很是失望。
      她自己一辈子,被毫无人道的所谓的妇德束绑,受尽委屈屈辱,竟然,到了现在还不知悔改,还想劝着自己也遵从那些狗屁圣人之言的妇言妇德。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江缇完全不想和她的母亲再多说一句话。
      “娘,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说着,揽衣起身,走向屏风后面,“带夫人回去。”
      “是。”进来的是一个唇红齿白,柳眉星眸,容貌娇美的女子,未施粉黛更显得她容貌清丽。她一张脸面无表情,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忿忿,整个人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
      来人正是红珊。
      “夫人,请回。”红珊木着脸道。
      张柔看了一眼屏风后江缇的背影,又看了看门神一样杵在眼前的红珊,抿了抿嘴,低着头抬脚离开了。
      “过来,更衣。”
      “是。”红珊低垂着眉眼,走了过去给江缇更衣。
      刚把靴子换上,红珊还没来得及起身,江缇便用脚尖勾起她的下巴。
      此时江缇坐在床沿,红珊跪在下首,这一抬,正好让江缇居高临下俯视红珊,二人的距离又近,江缇把红珊的表情一分一毫尽收眼底。
      “怎么,还是不服气?”江缇勾起一侧唇角,脚尖一用力,红珊半个身子跌坐在地上,随即立刻爬了起来跪直了。
      “不敢。”
      “下次不要让我看到你用一张僵尸脸对着夫人。”江缇站起身,“不然,我不介意让你再进去待两天。”
      “是。”
      “跪着反省。”
      “是。”
      红珊直挺挺跪在那里,拳头紧握,牙齿都要咬碎了。
      若非毫无办法,她又岂会甘心让江缇呼来唤去,任她驱使?
      回想起这段时间的折磨,红珊一阵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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