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问剑道

　　秀清是被一阵密如擂鼓的水之响动惊醒的。

　　细听之下，水声驳杂着被风搅动成浑沌不堪的杂音，呼呼地仿佛近在耳畔，猛烈得叫人忍不住打从心底发出颤抖的呜咽，恨不得堵上耳朵，远离尘嚣。

　　动作快速且轻盈地爬起来，小心翼翼走出洞穴。

　　一刹那间那股夹杂着风声的响动贯入耳膜，秀清没来得及看仔细，强烈的风向一股脑地刮向她的面部，绑好的发髻没作停留地全数散开，凌乱地朝后飞舞。

　　洞穴中设了隐蔽结界‘镜花水月之术’，功用多在隐秘，里头的人能看见外面，但外边儿的人只会以为这是面石壁，满强大的结界，甚至隔绝了诸多譬如烟雾、毒雾这样的气体。弊端在于不具有攻击和防御性质，外面的人只需轻轻一碰便会识破。

　　风力实在是太大了，秀清连忙偏过头，退后一步回到结界内，即便如此，她依旧显得十分狼狈，仿佛刚刚从哪个灾难小镇回来避难呢。

　　“这是怎么了？”背后传来了听是贺齐轩的问话。

　　秀清回首，确是贺齐轩平静的脸蛋，半点没有惺忪的痕迹，她一边理着头发，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贺齐轩瞧了一眼头发散下来后更显圆润的小脑袋，默默抓紧了右手，透过结界看向外面。只需一眼，他立即蹙紧眉梢，哪怕雪崩在前也未变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半响才道：“秀清师妹，请你去叫醒他们。”

　　秀清也晓得出了大事，严肃地点了下头。

　　“不用了。”是酆寒君，后面站着慕岚戚歆等人，除了顾柔以外，全都醒了。“发生了何事？”

　　贺齐轩依旧盯着洞外的场景，语气前所未有的庄重，“水龙卷，尘卷型。”

　　所选的洞穴位置本是极好的，靠山，面向天潭又非常隐蔽，可现在他们完完全全是自作孽不可活，踏出去几步就是被风向给吹得找不着北的下场。

　　“啊糟糕。”贺齐轩紧盯着外边，神情和语调都是平静的，压根看不出慌张。“我将千百度安置在外边了。”

　　几乎是瞬间，他就接收了五人谴责的目光，戚歆是唯一一个与他比较熟的人，此时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无力地说：“不是说好要拿回来的吗？”

　　闻言贺齐轩委屈道：“可是放在外面，今日的搜查便会很快了，谁料到会发生此等事件。”

　　真论起来，贺齐轩的想法也没什么错，何况他是简单实用主义者，将该用到的东西先一步搬到指定位置确实是合理的行为，所以也不好说什么训斥的话。

　　戚歆再度叹了口气，“但愿完好无损。”不然我们就死定了。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端看几人沉痛的表情却怕是早已心知肚明，胃疼地等待着来自门派无法避免的惩罚，人在水龙卷下都能丢了半条命，何况是没有灵力加持的法宝。

　　不过他们都是怪人。

　　这个时候与其去担心门派的惩罚，不如好好地思考怎么度过窘境吧，很显然他们都没把外面的水龙卷当回事，或者说，皆胸有成竹地掌握着解决法子。

　　而唯一的‘正常’人——顾柔姑娘，则完全附和常理地大叫道：“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酆寒君牵起秀清的手，往洞穴里侧走，一边道：“正好有时间将早膳用了。”

　　慕岚也是看了穴外几眼，跟在秀清二人后面进去了，顾柔不敢置信地看着几人随便的行为。放在昨日，她早就怒从心起骂她们一顿了，可经过昨日的变故，她莫名地不想面对那个明秀清。

　　而最让她哑口无言的，是一向对奇怪的事表示好奇的贺齐轩，竟然也没啃声地跟着戚歆往里走了。

　　顾瑞实在看不下去这愚蠢表妹的无声剧了，冷声哼道：“水龙卷不会一直在那儿，过不久便会消停。”他实在是不耐烦应付顾柔，可她这样，丢的也是顾家的脸面，他不得不搭理她。

　　他真不知道往日睿智严谨的大伯是怎么教出这么一个不上道的女儿。

　　意识到自己说了何等蠢话，顾柔白皙的小脸变得酡红酡红，看来也并非不可雕也之材，嗫嚅好一会儿，磨磨蹭蹭地挪回来，一屁股坐在角落，连个眼神也不敢飘过来一下。

　　“通常水龙卷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从半刻到二刻钟不等。”贺齐轩勺了一口粥进嘴里。“不排除异物引起的时间会缩短或延长的可能性。”他忍不住多解释了几句。

　　暂且不论顾柔，至少秀清是晓得何为水龙卷。

　　秀清扒了口饭，柔软的小手抚摸着衡怆平滑内敛的剑刃，她与衡怆相遇的日子不多，可心中那条相连的羁绊却仿佛细水长流的溪川，交汇在一处自然无比。

　　她已经习惯了衡怆在身边的生活。

　　每每握着它，心扉中充盈了自信和安定，犹如世间万物皆在伸手即触的范围中。

　　这一种感觉，哪怕她独自一人身陷‘敌营’也不曾改变。

　　秀清衣衫湿透地望着展现在眼前的洞穴，双手握紧了衡怆，一股难以言状的安心感灌流全身。

　　衡怆也是怕的。
　　她能确定，它的情绪传入了识海。

　　可只要明秀清的手里握着衡怆，一切的未知与恐惧便是虚无。

　　你我同心，所向披靡。

　　再睁眼，秀清明亮又大的黑眼中添满了燃烧不尽的坚渝，她的道心稚嫩而稳固，可不正是‘所向无敌’吗？

　　不过，还是让时间倒回三个刻钟吧。

　　水龙卷果然如顾瑞所说，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一刻钟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若非周围一片狼藉的林子，真真是让人瞧不出丝毫的异状，但天潭中央依然磅礴的漩涡，透了几分诡异。

　　几人站在潭畔，面色不一地盯着那个直径至少超过两丈的漩涡。

　　下幽深无比的潭水就叫人起鸡皮疙瘩了，别说还得以‘明知山有虎’的心态前往漩涡中央，作死的行为让人莫可苟同。

　　可修仙不正是一场逆旅吗？

　　二话不说地往身上套了个‘避水符’，准备妥当下水，秀清毫不犹豫的动作让人高看几分。

　　说起来千百度找回来了，可惜卡在山壁缝隙中，早就不成形了，当然倘若不是有那道缝隙，千百度早就不晓得被吹到那个地沟山去了，但他们仍然打从心底升起了一丝害怕。

　　门派对待座下弟子是很好的，这一点连戚歆这种向来冷情冷性的人也不会反驳。她前世也不是没有拜读过修仙题材的小说，里头将美好的仙界写得与□□差不了多少，她都准备好了接收各种阴谋阳谋，没想到想象是一回事，现实却比幻想要美好一千倍。

　　座下弟子被保护得好，可规矩也是十分森严，犯了错无论是谁都照罚不误，执法队可不是一个嘻嘻哈哈成天说笑的小队，记得掌门弟子冕彻大师兄都被严厉地责罚过呢。

　　损坏门派公物罪名不大也不小，一通责骂肯定是免不了——伤心事还是少说为妙吧。

　　秀清普一下水，便感觉一团深邃无比的水包围了自己，好在身上隔了层避水符，潭水无法渗透进来，她有些遗憾地拿手指戳了戳，感觉不到水纹的触感，但自有一股寒凉的气息沿着指尖侵袭而来。

　　外头阳光正好，不会瞧不见周围，可水中比起水面要恐怖太多了，等到了深处，压根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特别水中还放不开手脚无法自由活动，恐惧程度大大增多。

　　水，一向为世人所惧，它所蕴含的强大，修仙者也根本吃不消。
　　可河可湖可海，不动则已，一动惊天骇地。其幽深为世人所惧、所叹、所避。
　　其浩大，其广阔，轻易间可载舟亦可覆舟。

　　贺齐轩一马当先，依着水面朝前行去，几人也不废话，紧紧跟在后头，秀清野惯了，青红村旁也多的是小河，区区游水难不倒她，中规中矩的姿势难挡她的兴奋劲儿。

　　森寒的水下确实惊悚无比，可秀清这小包子人小鬼大，虽心里有些惶惶，好奇心却很强，时不时地左右顾盼，上下打量。

　　本来几人有打算运行御空术直接踏水而行，可惜这样太过显眼，便歇了这份念头。

　　**

　　周遭太静了。

　　秀清起先因着兴奋没在意，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份寂静愈发不容忽视，随之而起的诡异感如同一张蛛丝网，如影随形地将他们团团包围，任凭挣扎也脱不开束缚。

　　犹如实质的静谧在流动，轻轻刮过秀清身侧，激起一圈冷汗。

　　她往后伸手握了握衡怆的剑柄，冰冷而真实，甚有一波若有似无的暖意，一股安定顿时在心底蔓延，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不见了不安，只有勇往直前的坚定。

　　酆寒君担忧地瞅着秀清，见她稳定下来才稍微放下心。

　　七人离漩涡愈发近了。

　　近看之下漩涡甚为壮观，汹涌暴虐的水流相互碰撞撕扯，从水面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深处，仿佛排山倒海的水势险峻无比，他们才不过靠近，便感到了身边的水纹浑沌躁动。

　　【走吧。】
　　贺齐轩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这是千里传音之术。

　　丝毫不废话，她深吸一口气，头朝下沿着漩涡的走势潜入潭底，秀清有些余惊未了地偶尔打量一二不远的漩涡，忽的记起早些时看到的奇景。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次水龙卷呢……秀清不无遗憾地想——等等！

　　漩涡……动了！

　　不待任何人反应，他们周围的水脉突然一阵振动，竟是齐发地转动了起来，而身陷其中的秀清等人，没来得及吭一声，就这样被动地给卷了进去。

　　漩涡扩展了！

　　这是几人孰料未及的发展，贺齐轩设想过，但论天道自然运转的话，漩涡应当是越来越小才是，哪里有过结束之后还自己扩大的啊。

　　这一刻，几人无比感谢先一步套上了避水符这一层保险，让他们幸免了被水呛到——在仙界十分丢脸——的举动，可是水流的劲头儿实在是太大了，秀清被搅动了好几下，期间撞上了犹如岩石一般坚硬的浪潮。

　　最终似乎是头部撞到了，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醒来时便是潮湿阴暗的钟乳洞穴。

　　不算宽屏，十分狭长的洞窟弥漫着鬼蓝色一般诡异的荧光，头顶上方是下垂的锥形钟乳石，偶有几滴水垂落，滴答一声砸上地面，脚下虽是石面，却潮湿得紧，下脚必须小心翼翼才不会滑倒。

　　整个场面诡谲莫测，透心凉的发怵。

　　秀清施了一个聚光术，橙黄的灯光让洞穴明亮了些许，稍稍将阴暗驱散了，她回头看去，身后有一面水墙，从顶端滑落，不知蔓延到哪里去。

　　难为秀清心里只有一溜溜的害怕，而不是如同普通孩子一样崩溃地抱头痛哭。

　　从乾坤袋中取出绷带，将额头上的鲜血处理掉，应该是先前撞到的位置，着聚光术的亮色涂上一层芙蓉玉肌膏，牢牢缠上绷带以防再度撕扯，一切结束后，才重新执起衡怆朝前探索。

　　期间她还为了怎么控制聚光术前行折腾了半顷。

　　每一步谨慎地踏下去，她不敢掉以轻心地打量几息才会踏进黑暗，虽然有那些诡异的荧光，但洞窟里还是阴森昏暗得可以。神识好是好用，可被察觉的可能性蛮大，她不能保证前方等待着自己的肯定就是好的。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了响动，或许是寒君师姐等人，或许……是敌人。

　　秀清决定静观其变，谋而后定，迅速熄灭聚光术，躲在了隐晦处。

《［综］神，抹杀你哦》
完结综漫文→我活一世，只为终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