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然而，当我开始不那么专注于学习的时候，我发现，凌统一心情不怎么好了，高考的脚步越来越近，他的话越来越少，我看着挺亲切的——有我曾经的影子，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孤独的世界叫人看了有多么担心。他常常是坐在位子上看英语书，往往是看了几页之后，很是懊恼地趴在桌上，过了几分钟，又很无奈地翻开书本。这种情况，疏夏也发现了，她琢磨着我们应该找个时间和他谈谈。
　　晚自修下课，我们三人在银杏园里坐着。
　　虽已近十点，但校园依旧是热闹非凡，上了三个小时的晚自修后，学生们仿佛是逃离牢笼重投绿野怀抱的飞禽走兽，睡意、倦意早已烟消云散。有人在跑道上慢跑，有人在散步，有人在约会，有人在傻坐——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银杏园向来是校园鲜有的安静之处之一，这儿会有谈情的恋人和谈心的朋友。
　　疏夏开门见山，问凌统一最近是怎么了，他也直截了当地回答是因为父母和家长都让他把心思全部放在高考上，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他在国难日上的积极表现令他们很担忧，怕他会耽误学习。疏夏微微点头，说：“是有点郁闷，可是你不觉得你应该分清现在孰轻孰重吗？如果每一件和学生会有关的事情你都要过问的话，人家现任的会怎么想？摆明了你不相信人家嘛！”
　　“我不是怕他没经验嘛，而且，那些高二的人都服我，我不在的话，很多事情很难办的。”他理直气壮。
　　“原来你真的不相信他，而且还不想给他树立威信的机会。”疏夏有些失望。
　　“今天把我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教训我是不是？连你也这样。不过不好意思，哥没时间！”凌统一扔了书包，起身要走，被我紧紧拽住。
　　“坐下来好好说，别生气。”
　　“好好说？你看她的样子，像是要和我好好说的样子吗？我一直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但是我错了，你疏夏就是和别人没两样。”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么样的？跟你说，继续去做学生会主席做的事情，那高二的，算什么！”
　　“我跟你没话说。”
　　“你……”
　　“我不知道你今天叫我来到底什么目的，我也懒得管，我听你们这些人的话，我回去看书去！＂他提起书包要走。
　　我怒道：“她今天什么目的你不知道？不领情就算了你还发脾气！你是不是以为当过主席就一辈子是主席？去中央叫嚣试试看？”
　　他盯着我，愤怒。
　　她盯着我，惊诧。
　　“疏夏说得对，她每一个朋友都有情绪，而她，那么重视朋友的疏夏，她不得不用心帮助我们，好让我们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高考，是我们最紧张的时候，成了她最忙的时候。可是，谁帮助过她？我过去和你一样，把她当作神，以为只有我们有困难困惑，就可以尽情去找她。但是，事实是，疏夏她不是神！”
　　一阵沉默。
　　我又一次见到疏夏落泪。失恋，哭了一次；汶川地震，她哭了一次；离家出走，第三次；还有一次，是她来医院看我时。说实在的，过去，她在我心里的确是个神，她珍惜亲情，保护朋友，心地那么善良，每天都可以嘻嘻哈哈，却在人不知不觉中洞悉周围的一切，一旦某人发出不愉快的信号，她便像猛虎一样冲上去，虎视眈眈地望着威胁我们的东西，然后回头温情地关怀我们。有时候，她是有点冲动的，做事欠缺周详的思量，但是，任何人，在当时或事后都会谅解的，并且，会更加喜欢这个女孩。殊不知，她的善良与真诚在无意（也有可能是刻意）中，为她制作了一个逼真的面具。她是不是活得很辛苦？
　　才发觉，自己过去是那么依赖她。我从不孤单。而她，是孤独的。
　　“回去吧。”疏夏擦了泪，站起来说。
　　我偷偷将纸巾递到凌统一的手中。他接过，犹豫了一下，递给她，低声说：“你也知道我，有点搞不灵清的，最近又要面对高考又要面对一堆烦心事，浮躁是难免的嘛……你别往心里去呗……”疏夏接过纸巾，用力擤鼻涕，发出奇怪的声音。凌统一失声叫道：“姐姐你不需要这样吧！”她冲我们一笑，搭着我们的肩膀，昂首挺胸，阔步向前。
　　我们在路上大声歌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的红花映彩霞……”
　　“怎么那么兴奋啊？精神面貌不错啊！”英语老师在我们身后高声道。
　　我们回头，大吃一惊，疏夏慌忙将搭在凌统一肩膀上的手放下，吐吐舌头，用眼神告诉我，这下完蛋了——学校在高考冲刺阶段抓情侣抓得很严。
　　“刘老师，这么晚了你这是……”凌统一小心地问。
　　“噢，我想去寝室看一看，我一直没怎么关心过。你们三人的感情挺好的嘛，我常常看你们一起玩，现在男女之间有真的友情不多见了。”
　　“啊？刘老师，你觉得我们是朋友？我和统一不像情侣吗？”疏夏故意问道。
　　“我第一次认识你疏夏吗？你的事我了如指掌！”英语老师笑容灿烂，惹得疏夏苦笑连连，只道，这样啊，这样啊……
　　“怎么样，要高考了，有没有定好目标？”
　　“我只要度过高考就好了！”凌统一高声说，引来我们的嘲笑。他辩解：“可能是没什么出息，但是你们凭良心说，谁不想顺利度过高考？其它的事情我等高考之后再说。”
　　“挺想得开的呀！”英语老师称赞道，让他着实得意了一把。
　　“刘老师，我们走了之后，你教高几？”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不教书了。”
　　“啊！”三人异口同声。
　　“干嘛都这个表情？我教了几十年的书，想要出去走走……其实当初我是迫不得已才选择教书的，而我真正的梦想就是能够写一本关于旅游心得的书，我想要把我看到的美景和感受到的好心情都和别人分享。”
　　“这个想法很好啊！”凌统一说。
　　“只是我们以后回学校也看不到你了。”疏夏颇有伤感地说。
　　“放心吧，咱缘分没那么浅！”英语老师说。四人哈哈大笑。
　　同学们见到英语老师，个个都打起了精神，整理床铺和桌面，清洗水果，藏手机和杂书，正在洗头的也草草了事。我们和老师开着玩笑，聊着天，后来，她不得不找个借口开溜，因为，男生宿舍还没去过。
　　第一次模拟近在眼前，能不能顺利过关，心里没有一丝把握。中考的失败，记忆犹新，曾发誓，一辈子都不要再受那种失败，可现在看来，难啊。
　　模拟考后，班主任与晚自修时段叫我去办公室，那儿就他一人独自面对电脑核对成绩。看见我到达后，立即合上电脑，面对我，笑盈盈地问：“庄子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烦恼？高三的最后学期呢，事情可能会比较多，这个时候你们呢不得不接受高考在即的事实。有压力哇？”
　　我没做任何反应。
　　他接着说：“高考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它可以影响你今后的路，但绝对不是人生的决定风向。我以前一直以为班里还没有让我劝他不要学得那么勤的同学，你本来是，但后来放松了。高考的压力是不是很大？。”
　　我皮笑肉不笑。
　　他继续说：“这次你考得不错，不，应该说相当好，进入年级前五，很好。”
　　我低声说：“听说高考有个瓶颈期，我担心自己跨不过去。”
　　他哈哈哈笑了：“哎呀，你终于肯搭理我啦！”
　　我一听，慌忙摆手，想要解释，却语无伦次。
　　“开玩笑的！其实瓶颈期就是纸老虎，只要信心在，只要努力不变，就算遇到，你也会轻松越过它，更何况，你庄子是个勤奋聪慧的孩子。没事儿，啊，相信自己，这是最重要的。还是那句话，战术上藐视高考，战略上重视高考。另外，身心不要总拉紧神经，每天笑一笑，轻松学习……”
　　轻松学习？多么熟悉的话，曾经是谁指一条道路教我如何珍惜高三年华？一眨眼，时光竟已飞逝了那么远，点点滴滴，都恍如在昨日。
　　我们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学习真的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我很苦恼，想要寻求答案，可是总是懊丧自己的懦弱，我没有勇气找他，没有勇气把问题瘫在他面前。我总是消极等待对方的行动，可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总是有人来迁就你？
　　“教了你两年，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你的事，我这么坦白，不是让你认为班主任有多么阴险狡猾，我没有调查过你，我观察过你！老实说，你的感情世界不简单，同意我这么说吗？”
　　我惊诧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到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
　　“我没别的意思，只想说，高中一个人在正常情况下只会过三年，这三年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好好珍惜，到了大学你会发现，高中的很多事都是一生中独一无二，并且，你想要重新体验的。现在，已经进入倒计时，一分一秒都要好好过。别光顾着学习，玩也很重要，知道吗？”
　　我笑着看着他，点点头。
　　他也对着我笑。
　　心里突然有些不舍，过了最后这些日子，我们就要分离了，也许我会在节假日回来一趟，也许我不会再踏入这所学校。突然有些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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