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谈合同那天，年夕穿着浅灰色的套装，很久没有这样正式的一副如临大敌样子。可是跟在乔铭后面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不用担心，有我呢，其实已经接洽得差不多了。”然后眨巴了一下眼睛，调皮得让人安心。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真的是，闻蕙吗？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嘴里这样不自觉说了出来，但是还是把一句“阿闻，真的是你吗？”给崩了出来。她其实也是多叫她蕙蕙的，偶尔亲昵起来，便成了阿闻。

　　她染了栗色的头发，长长的烫成大大的波浪，一改以前清纯的模样，举手投足透出一股妩媚风情。

　　穿着黑色的套装，还带着好闻的香水味道，她笑着侧身和身边的日本主管说了几句什么，那个精瘦干练的男子微微笑了，伸出手，“初次见面，多多关照。”弄得乔铭一头雾水。

　　“原来她就是你说的阿闻啊！”乔铭恍然大悟，和年夕还真的非常不像是一个学校甚至一个宿舍出来的，年夕充其量最多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闻蕙一双眼睛如年夕一样极其干净，却比她多了几分世故。也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孩子，让陌生人也移不开眼。倒是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这下好了，有闻蕙在，肯定没有关系的。”年夕不由笑着对乔铭说。

　　可是，谈判并没有这么顺利，日本方面居然提到说，中国国内还有一家竞争对手，还想看看对方的报价和方案。乔铭当时非常意外，因为这个项目之前和智囊团研究时候就看上了它的“新”：新搭档、新方案、新设计，怎么可能凭空冒出了一个竞争对手，还是国内的？

　　但是商家拿得起放得下是最重要的，他输得起，更何况他还没有输，然后他很自信地微笑：“我相信我们的方案经得起比较，静候佳音！”

　　闻蕙笑着翻完这句话，站起来双方握手。沉静干练的笑容显示了她这几年变得成熟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和年夕抱在一起哭了一宿的女孩子。

　　其实年夕一直在谦虚，虽然她对于日语可能不如闻蕙自信，但是当进入状态的时候还是异常投入而动人。乔铭看着她宠溺地一笑让她放心，闻蕙竟然朝年夕挤了一下眼睛，仿佛什么都明了的暧昧样子……年夕拼命挤着眼睛表示否认。

　　乔铭倒没有兴趣再顾及两位女士的小动作，其实不是不担心，这个计划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和手下那帮骨干人员熬了很久研究的方案，没有理由泄露更没有理由落选才对。

　　回国之前，Kim和年夕确认了一下行程安排和计划，年夕觉得费时也不算多，而且还在假期，对方还会提供机票，自然一口应允。Kim为了显示她的劳动价值，竟然还在她账户里提供了一笔不菲的酬劳。

　　能和闻蕙在一起小聚一下，也是颇让年夕兴奋的事情，所谓缘分不过如此！她在进大学之前，最好的朋友兼死党莫过于陆小童，可惜陆小童在A大，两人的交集总是要少很多，更何况后来自己的生活里有了苏昀，进A大就自然少了和她相处的时间。而闻蕙却是大学里交浅言深的朋友，她们分享过最秘密的事情，也流过最绝望的眼泪……这么多年没有见面，却惊讶地发现：彼此之间的感情竟然一点都没有变淡，那些熟悉的时光在言谈中复苏，记忆就泛滥了。

　　酒过三分，闻蕙笑着打趣道：你老板不错，看着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嘛，而且外人随便一瞅就能发觉挺喜欢你的，不过那样子看着就觉得有点花心。年夕笑着没有答话，她也说不上来好不好，闻蕙的眼睛倒是依旧毒得厉害。当年她说苏昀也是：翩翩佳公子一个，可惜该断不能断，总是一副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直到知道了苏昀幼时一段经历，才明白这段话也算不得没有根据。

　　闻蕙很平静地接受了苏昀现在那副模样，她摆摆手说：“小女子不涉江湖很多年，我的眼光好，也不会孤零零跑来日本……”年夕识相地闭了嘴，她知道那段往事一直很难提及，但是风风火火如闻蕙这样的血性女子，如此敢爱敢恨，肯定也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她说：“不管苏昀现在如何，即使将来恢复了记忆，也可能会装作没有……”本来年夕还在琢磨这句话，想去问她原因，但又听得闻蕙说自己已经嫁人，神秘兮兮地说：我的私人生活很惹人眼红的哦，别以为我看着很年轻，其实已经是妈妈了——年夕笑着没有去探究这番话的真实性，现在再去想到当年闻蕙和那个霍家公子的事情就有点多余，人不可无梦，但不能长梦不醒，不是吗？霍公子何许人，虽然拜倒在闻蕙石榴裙下……但终究没能修成正果，现在提及又有什么意义？一如她和苏昀，就算曾经是再模范的大学情侣，也是此去经年，物是人非。

　　“我们会再见吗？”年夕傻傻的。

　　“自然，”闻蕙笑道，“你从来不出国门一步的人，刚踏到这里我就知道了，可见我们的缘分之深。”

　　“你会回国吗？”年夕一时忘记不久之后自己其实又要过来日本，毕竟答应了Kim做平面模特的事情，只是Kim还在犹豫发布地点。那天，在镜头前试着穿了套衣服拍了几张照片，被Kim美其名曰找找感觉。她居然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害怕镜头，雪纺纱的裙子，帝国式高腰长裙，一点都没有让自己为难……其实，这钱来得真……不赖……当然，常常保持一个动作好几十分钟也的确有点吃不消：仰头、祈祷、侧身……

　　闻蕙难得的沉默了，仿佛又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也没有发觉年夕刚好也在走神，“或许吧，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桌上，放在她们中间那盏烛火在玻璃杯里摇曳，就像手间流失的青春岁月，年华如轮，却总是纠结，不能放手，也不敢放手，兜兜转转似乎总要相逢。暗影重重，周围喧嚣着，两人突然静了下来，彼此望着对方的眼睛，突然又要流泪的冲动，或许，女子在这个世上，承受的总是更多，也更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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