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要杀我

　　秦鹤年盯着眼前这杯浑浊的、掺了符纸灰烬的水，小声问宫蓝道：“仙师，咱能不能不喝？”

　　宫蓝将水倒入窗下的花盆中，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本就是装装样子。”

　　秦鹤年得寸进尺地扯着自己身上红通通的碎布衣裳道：“那这辟邪的百红衣能脱了不？”

　　那衣服由百件新郎官穿过的、据说阳气极盛的红色官服拼接而成，为求效用，连洗都未洗。虽未贴身穿着，秦鹤年依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鼻尖萦绕着若隐若现的酸臭味。

　　仓促收集来的衣服自然顾不得苛刻来源，只要新郎官无病无灾便可，哪管此人是挑粪还是种地的。

　　制衣时也有大致地清理，用细密的刷子一遍遍刷过，迎风暴晒后熏了檀香，加了一层绸缎做内衬，否则秦鹤年哪怕拼着露馅，也是绝对不肯穿的。

　　宫蓝闻言一笑：“那就太假了。”

　　秦鹤年嘀咕道：“你这些法子，是真的，还是诌来欺负我的？”

　　宫蓝道：“自然是真的，你心里清楚，不然也不会乖乖就范啊。”

　　秦鹤年眼神忽闪了下，突然道：“宫兄弟，我们结拜吧！”

　　宫蓝认真道：“你确定？我杀了我亲哥好多次，我亲哥也杀我好多次，兄弟情分于我而言，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秦鹤年神情一凛，惊道：“当我没说！宫、宫仙师，你家情况这么复杂的吗？”

　　“你这个独生子是不会懂的。”宫蓝唏嘘道，“但我还是很爱我大哥的。”

　　秦鹤年怯生生道：“仙师，你大哥，不会寻上门来吧？”

　　“你放心，应该不会。”至少在这个世界中。

　　秦鹤年放心了些，想了想，道：“仙师，今日还做法事吗？”

　　“不做了，法事天天做，就体现不出其重要性了。”

　　“哦，那我们也别老闷在家里了，我带你去百香楼听戏吧，那的老板专门给我留了一间雅室呢！”

　　宫蓝看着眼睛亮晶晶的秦鹤年，好笑道：“是你自己想听戏吧！”

　　秦鹤年眼巴巴地看着宫蓝，宫蓝不客气道：“要去你自己去。”

　　秦鹤年长吁短叹半响，见宫蓝不为所动，垂头丧气地进屋歇午觉去了。

　　宫蓝走到院子正中摆的一口大缸跟前，伸手在里面搅了搅，看着荡漾的水纹中不断变形的太阳，一脸若有所思。

　　秦鹤年这般黏着自己，给自己提供各种便利，几乎将有所求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他不是因为惧怕衡雨的存在才收留宫蓝一行人的，也不是单纯因为他们一面之词，就相信邪灵的存在的。吓退皇家赐婚的旨意，也不过是顺便为之。

　　他离开定国公府，遇到宫蓝几人后又重回定国公府，寸步不离地跟着宫蓝，任由宫蓝各种折腾，都是因着一个缘由。

　　秦鹤年知道自己有危险，而这危险，来自定国公府。若无宫蓝一行人，秦鹤年也会想办法诱长公主帮他除掉危机，只要皇家与长公主的眼睛盯在定国公府的时间足够久的话。

　　秦鹤年是定国公的独子，这几日定国公夫妇对秦鹤年的关心与疼爱也不似作假，到底谁能在他的家里害了他？

　　“又在卜卦呢？”苏清不知何时走到宫蓝身边，垂头看着已经慢慢恢复平静的水面，“卜出什么来了？”

　　“不详。”宫蓝唏嘘道，“不详啊！”

　　苏清笑了一声，宫蓝随时在神仙与神棍间来回横跳，他的话，苏清都是捡着跟直觉相符的信。

　　“刚有人去了衡夫人那，说是奉了长公主的命令，衡夫人按着我们商量好的，说秦鹤年在协助我们杀死邪灵。”苏清想起什么，又笑了一声，“那也是个妙人呢，真不知她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了。”

　　宫蓝侧头配合地“哦？”了一声，苏清也不拿乔，继续道：“之前京里还传，长公主看上了肖家大爷，没多久这位爷就辞官回家了。肖家又是和离又是粉刷新房，腾好了位置等长公主下嫁，结果长公主却花落定国公府了。肖家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臊得好一阵没人出来走动呢。

　　更奇的是，长公主和这位前·肖大奶奶突然就亲近起来了，今天去衡夫人那探虎穴的就是这位据说懒得出奇的彭大小姐。”

　　“姓彭？”宫蓝这次是真的来了精神，“户部彭侍郎家？”

　　“对，就是他的孙女。”苏清好奇道，“你也知道她？”

　　宫蓝自言自语般道：“会是巧合吗？”

　　他思考片刻，对苏清耳语几句，苏清讶然道：“她会信吗？”

　　“会的，定国公昨日还说，彭大少爷瘫了好些年，忽地就好了，然后他爹忽地就不好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彭老太太还是邪灵的信徒，这里面肯定有鬼！”

　　苏清一跺脚，飞也似的跑出去了：“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没进宫！”

　　苏清将将在宫门口前的那条街上拦住了彭芃，自报了身份，请彭芃去一旁的茶楼雅间细谈。彭芃打量了苏清几眼，道：“不用那么麻烦，上车说。”

　　苏清顿悟，彭芃这是懒得动地方。客随主便，苏清踩凳上车，下人将车停到僻静处，各自分散开了。

　　彭芃懒洋洋道：“太长不听，识字吗，写下来。”

　　苏清忍笑道：“事关彭家阴私，彭大小姐受累听一下吧。”

　　彭芃心头一跳，看向苏清，皱眉道：“说。”

　　“令兄瘫痪，是否与已逝的彭老太太有关？”苏清开门见山道。

　　彭芃一贯懒洋洋的神情不见了，她冷冷地看着苏清，然后抽出衡雨写的信，飞快地看了起来。之前她都懒得看，也不想看，根本不想与此事扯上半点关系。

　　“邪灵？”

　　“邪灵。”苏清点头，“彭老太太是它的信徒，那阴私之法，便是从邪灵这里来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还当彭老太太年纪大成了精，什么黑的白的都知道一些，所以没有细想那诡异法术的来源。

　　长公主的事还可以消极怠工，可与自家性命攸关的事，彭芃不得不强打精神了。

　　哦，好生气哦！被亲人算计，不能继续懒了，简直是双重生气！

　　苏清观察着彭芃的神情，继续道：“要成为邪灵的信徒，手上至少有一条人命。要成为邪灵的躯壳，手上必须沾了至亲之人的性命。彭老太太曾经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只可惜，她死得太早了。”

　　“因为她没有邪灵以为的那般虔诚，跟亲儿子比，邪灵算什么。”彭芃讥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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