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楼赋·凤妆天下

作者:韫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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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4 章


      清凉和阿难从后山回到寺中,暮鼓的一百零八下已经敲响完毕。

      元欷见到她长长松了口气,众人找了他们许久,都不见人影。

      “阿难!”主持心知,肯定是阿难贪玩去了后山。

      阿难微微向清凉身后侧过了身,清凉拉着他的手,道:“不怪他,我让他带我去拜祭了太子殿下。”

      元欷道:“清凉,我们错过离开的时辰,今日恐怕要在这寺中住上一宿。”

      清凉一震,“怎么不能回去?”不回去顾兰菱要怎么办,娘亲要是知道她跟顾兰菱换装,只怕会大怒,她一下子想了无数种可能。

      清凉虽来过这里一次,但主持并没有认出她是顾夫人之女,是刚刚御赐的永泰公主。主持只道是浔阳王带来的女眷,元欷也没有多作解释,只怕惹来其他不必要的麻烦。主持道:“山中野兽出没,酉时二刻寺门关闭,天□□路难行,王爷你们还是明日再走吧。”

      可清凉也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娘亲要是找不到她,只怕会急得跳脚。

      元欷心道,若是硬要回去,也不是没有办法,但他看着清凉突然起了一些私心,想了想,便道:“刚才没有找到你,我已让人回去传信,只说你出宫的时候,被我母妃遇到,小酌一杯。等到天色再暗些,就说新国夫人留你一宿闲话家长,顾二小姐足够聪明,想来会自作掩饰。”

      “这样,可以吗?”清凉有些动摇了。

      阿难听她说不走了,便嚷道,“太好了,姐姐,明日我早起叫你,我们这里的日出特别美。”

      却说元欷派回来与顾兰菱报信的人,被拦在了宫门外。

      这样盛大的宴会,从前也曾在宫中举行过,那是皇后为以故的太子纳妃所办。宫中广邀贵女前来,十来位宫庭画师在暗处,为她们勾画眉目衣色,再呈献到太子面前,这样,即使隔得很远,太子也能通过衣色饰品,判断出对方是谁。

      但这一次,因为永泰公主眼睛看不到了,这一项事务由坐在她身边的皇后来完成。

      顾兰菱和清凉行事鲁莽,她们说话口间完本不一样,皇后也留意到有许不同,但顾兰菱只道自己感染了风寒,有少许失声。皇后沉侵于歌舞升平,以及才子们的唇枪舌战之中,再说她压根也想不到,清凉会上演这一出李代桃僵之计。

      宣纸一张一张呈献到皇后面前,顾兰菱于这些画像之间,发现一个人。确切地说,她是先看到了他的衣服,跟别人隆重的打份不太一样,他是穿着羽林军制服来的,恐怕是才交完班,制服还没有来得及换,他的制服是顾兰菱没有见过的深绿色,来自玄武七宿。

      他来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了,不得不说,也许这是巧合,也许是故意的,但永泰公主眼睛看不到,即使想引起她的注意,也是徒劳。

      但顾兰菱的眼睛是好的,他进来的时候,皇后出了“飞花”之题,命众人做诗,仆尚书的儿子一首诗正吟颂完毕。有人见他入席,便道:“纪中郎迟到了,该罚。”

      “怎么罚?”有人开口,“纪家世代武将,你莫非还让他做诗不成?”

      席间一片嬉笑。

      “怎么着,若没有我们这样戍边的武将,尔等安能在这里大快朵颐。”没想那人坐下不快不慢喝了一杯酒。

      又有人道:“此言差矣,指点江山,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那人哈哈大笑:“放屁,你口中字字珠玑,全是耐我将士枕戈待旦。”

      他爆了一句粗话,席间突然全都安静了下来,顾兰菱噗嗤一笑,皇后忙让人再起歌舞,这尴尬瞬间化解。但顾兰菱却记住了他,不免多加打量起他,肩宽而有力,不如一般的文人谦逊模样,举手投足尽显豪迈与英气。

      纪中郎,顾兰菱在心里念了一遍,时时留意他的举动,漏壶光转,直到夜宴结束,那人却只管喝酒吃肉。

      顾兰菱不得不在木怡的催促之下离开了小镜湖,她想到清凉还在偏殿等着她,也不敢多停留。回去的时候,顾兰菱对木怡说,自己之前在偏殿掉了一只手镯,是临出门时顾夫人套在她手上的。

      木怡不敢耽搁,拥簇着顾兰菱来了偏殿寻找,但出乎顾兰菱意料之外,清凉已经不在这里了。众人没找到着手镯也很着急,顾兰菱道:“没事,想是天黑。”她心想,也许清凉一早回了顾府。

      且说元欷派回来人在宫门外等着拦截顾兰菱的马车,没想到禁宫下马道处,顾不弃叫了东楼来接清凉。

      顾兰菱一见着东楼,素知清凉跟他要好,以为是清凉叫过来的,顾兰菱下了车,将他向暗处一拉,蝉翼纱掀起,东楼见到顾兰菱,问:“清凉呢?”

      “嗯?”顾兰菱问,“不是她叫你过来的,她没回府?”

      东楼道:“我刚才从顾府过来。”

      这下顾兰菱也傻了眼,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东楼还算是个镇定的,心知清凉不喜这场夜宴,为了不引出更多的事端,他当下让顾兰菱继续扮成公主出宫回府,自己去了小镜湖西面寻找。

      找了一个时辰,也没有见到人影。好在,他穿着羽林军的衣服,宫里的人来来回回,也没有引起多余的主意。实在找不到了,这才回了顾府。

      一路上还想着要怎么给顾夫人和二舅交代,没想隔壁顾丞相府中一片平静,他又以给顾夫人请安为由,到了顾夫人的院子。

      顾夫人今日身体好了些,坐在一旁看小丫鬟描花样,见了东楼,也没有什么特别情绪。

      这房间里了,除了顾夫人还有薛姨娘和顾兰菱。

      东楼问:“清凉呢?”

      薛姨娘替顾夫人笑答道:“今儿夜宴,她一出宫,就被新国夫人叫去浔阳王府了。兰菱生病睡了一天,我本想带她出来一透透气,顺便在院子里听听清凉讲宫中趣事,没想也扑了空。”

      丫鬟夏蝉道,“也许新国夫人还想为小姐介绍这京中达官显贵的二世子呢。”

      丫鬟们嘻嘻哈哈地笑,在顾夫人看来也大抵如此。

      顾兰菱对东楼眨了眨,趁着顾夫人与薛姨娘看花样的时间,顾兰菱低声把在新国夫人家小厮在宫外拦住她的事情说了。顾兰菱道:“说是去了曹山,拿新国夫人当了挡箭牌。”

      东楼问:“跟谁去的?”

      顾兰菱摇头,“那人没说。”她也忘记问了。

      顾夫人为东楼和顾不弃纳了两双鞋,她这日精神好,让丫鬟去把顾二爷请来,薛姨娘见顾二爷来了,她跟顾兰菱也就告辞出来了。

      顾夫人把鞋给了顾不弃让他试大小,大小倒正合适。顾夫人道:“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以后还没有机会再给你和东楼做鞋,能做一双是一双。”

      顾不弃自从回了辽望城,跟顾夫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顾夫人以为他拘礼,但他们从前义结金兰,这兄妹要做一辈子了,好在,顾丞相也欣然接受。

      顾夫人问了顾不弃回乡之事,说又到自己之前托李氏买了一处铺子,她这时交了房契钥匙给顾不弃,让他代为打理,顾不弃从前是个武夫,对于算数这件事非常不在行,这时想要推迟,又一想到顾夫人身边也没有什么得力的人,便道:“那先放在我这里,回头请个账房先生,我再交给清凉。”

      顾夫人道:“清凉是清凉,她如今贵为公主,还怕没有好东西,这些是留给你和东楼的。”

      顾不弃看了一眼顾夫人,觉得顾夫人这一翻话,别有深意。顾夫人咳嗽了一声道:“我这身子,一日重过一日,只怕那天好不了,清凉和东楼就托福给你了。”

      顾不弃大惊,东楼却道:“娘说这些做什么。”

      顾夫人道:“东楼,你也不小了,如今皇上封了清凉为公主,我们要长住辽望城,娘亲托你舅母想为你说一门亲事。”

      顾夫人这话说得这样突然,顾不弃和东楼都是一震,顾不弃一算,可不是,年尾东楼也该十六了,若不是他们奔波千里,依辽望城的规矩,早就定了亲事了。

      东楼这时站了起来,对着顾夫人和顾不弃单膝跪地,道:“清凉如今眼睛也看不到了,嫁入陌生的官宦之家,若是所嫁非人,想来二老也怕她受苦。娘,二舅,东楼有个不请之请,我想娶清凉为妻。”

      他知道她今日离开禁宫,必定是十分不甘受人排布。如若嫁给他,他不会拘束于她,更会疼爱她一生,岂不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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