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楼赋·凤妆天下

　　顾不弃从前就知道东楼的心思，从前他觉得不合适。但现在，他的想法有了变化，清凉虽贵为公主，但眼睛多有不便，也不知几时可好。他从小看着东楼长大，知道他的秉性，经过了这么多事，他初心不改，想来，娶到清凉定然会万般呵护。

　　十几年前，他与顾夫人不远千里离开故国，不正是为了清凉一世安好吗？

　　想到这里，顾不弃没有反对，只看了看顾夫人。

　　顾夫人显然被东楼的话震住了，她脱口而出：“不行！”

　　东楼说这翻话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结束，此时也不恼，只问道：“为何？”

　　顾夫人答不出为何，为何？她心里也有许多为何，东楼为何会对清凉动情，那清凉知道吗？她也对他有心？她想到他们兄妹平素相处，其实多有端倪，只是她这个做娘的没有发现。

　　顾夫人双唇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太震惊了。

　　东楼道：“娘亲可是觉得东楼身份与她不配？”

　　不配？顾夫人重重点了点头，“不配？对，不配。云泥之别，如何相配！”

　　东楼开口之前就想到也许会遭到拒绝，他会据理力争，只是没有想到，顾夫人说得这样严重，掐断了他所有想说的话。

　　云泥之别，如何相配。

　　顾不弃将东楼扶了起来，他此时也想劝一劝顾夫人，东楼却道：“孩儿明白了。”他再不说什么，躬身出去了。

　　顾夫人眼睁睁见他离去，她道：“东楼，娘不是那个意思。”

　　东楼听她说话，站住，却没有回头，只道：“孩儿明白。”她的话难道还说得不够清楚。

　　东楼这夜辗转难眠，待到天亮还没有睡着，清凉还在曹山，也不知有没有人去接她，想到此处起身出了房间。

　　顾不弃是乎听到他起身的动作，这时也打了房门，问：“你去哪儿啊？”

　　东楼道：“我去营中看看。”

　　东楼这边在驿站找了一匹快马向曹山而来，曹山上，阿难已经把清凉和元欷叫了起来，一脸兴奋，要去看日出。

　　清凉道：“阿难，你忘记，我眼睛看不到。”

　　阿难这时有些为难，清凉笑道：“好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反正也被他闹起来了，索性和元欷一起上了山顶。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三人找了一处松柏树下就坐等候。阿难咦了一声，清凉问他，“怎么了？”

　　阿难说：“有一只小狐狸。”

　　元欷以为他害怕，要为他驱赶。阿难却说：“你不要伤它，这世间的狐狸都是好的。”

　　人性本善，幼童犹甚。清凉笑了起来，阿难说：“你不信就算了，我在书里看到的，这世间所有的狐狸都有九条尾巴，每条尾巴都有一个罪孽，斩断八尾，贬入尘世，是一心求善的。世人却都道它不好，但好坏怎么可以以偏概全。”

　　元欷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由叹道，还是为阿难把这只小狐狸捉来，让他玩耍。

　　三人来得早，等了一会，云海那边还不见半点日光，阿难与小狐狸玩了一会，又将它放走了。他这时又靠在清凉的肩头睡着了，清凉问元欷，“日出出来了吗？”元欷道：“还没有。”

　　清凉道：“等一会它出来了，你给我说说。”

　　元欷道：“那可比陛下殿试的考题还要难。”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怎地说到第一次相见，清凉问：“那你怎么进了囹圄院？”

　　元欷道：“说来好笑，我跟贺巡被郑氏父子关在云都大牢，进退不得。有晚，两个狱卒吃酒谈天，我听到他们其中一人讲到自己的弟弟要娶妻，下了聘礼，没过门几天，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又看上了一个烟花柳巷的女子，非要娶回家。另一个狱卒讲，正常，美人当前，英雄气短，那你那弟妹可放过他？狱卒说，哪能，这不都闹到衙门去了，还花银子，我上哪里去找这些银子。”

　　清凉挑眉，这跟他进囹圄院有什么关系，但按下耐心认真听他讲。

　　元欷道：“然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计谋。我收卖了这个急于要银子的狱卒，让他给郑贵妃捎了一张纸条和一幅画。”

　　“什么纸条，什么画？”

　　元欷道：“我在纸条告诉她我是浔阳王，请她代为向天晋皇帝求情，赦免了我们这些敌国俘虏，为此，大兴原为天晋皇帝送上大兴第一美女。因美人不在军中，故先把画像呈上，一诺千金。”

　　“那你就送错了，”清凉道：“想来郑贵妃必定不乐意，禁宫之中谁愿意有人来抢自己的荣宠。”

　　“不错，所以，她很快来见了我。我对她说，把美人献给天晋皇帝，怕夺了皇帝对她的宠爱，可是现在逼不得已，只有如此。她说，美人倒是不必，她可以放了我们所有人，但能不能离开天晋端凭个人本身。她很聪明。”

　　清凉这才恍然大悟，“她不想你送美人，又不想如此轻意地放了你们，所以就把你们都送到了囹圄院。

　　“不错，这郑贵妃，也算是个聪明的人。”

　　“再聪明，也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那大兴第一美人真有其人？”

　　元欷轻声一笑，道：“去岁殷宁列了个辽望城美女图，让众人投票，你姐姐顾兰饮也名列在册。”

　　“那这第一是谁？”

　　“是太子妃的妹妹，谢家谢二小姐谢若春。”

　　是她，清凉心道，可惜她现在眼睛看不到了。上次谢若春派遣小丫鬟来找东楼，清凉突然想到，东楼说为她买了一只战雕，莫非谢若春说的东西是这只战雕，心想着要回去问问东楼，阿难这时醒了过来。

　　他醒来没有见着小狐狸，有点失望，说要去林子里找找。

　　清凉说：“日出马上就要来了。”元欷叫他要小心，可阿难早跑得不见踪影了。

　　阿难才离开没有多久，这边云海已经翻起了金色云朵。

　　远山之外的天空，是清凉看不到的绝美景色——浓密的白雾，依稀透着微光，只等那白雾散去就是磅礴的金色。元欷就跟她站在那里等，等着日出破晓。然后，清晨第一道日光落在松叶的露水，折射出柔和的光。

　　迎着那远山云海里一片日光，清晨的第一缕朝阳，将清凉的影子印在元欷的眼中。

　　清凉突然站了起来，一只手不停在眼前晃动，仿佛想要握住什么，她急切地说道：“我的眼睛，有光，有光！”

　　“真的吗？”

　　“是光，是光！”清凉高兴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清凉还在震惊自己的眼中的光芒，突听到元欷道：“日照为证，万俟元欷此生愿与顾氏清凉结为夫妻，一生一世，矢志不渝。”

　　清凉一震，元欷道：“怎么，你不愿意？”

　　“不。”我愿意，清凉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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