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安[下]

作者:枸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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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3 章


      那次在医院不欢而散后,苏冷再见季见予,是在她宴请答谢季家人的饭桌上。两个人本不会有再见面的可能,可真正面对面,都波澜不惊,自然而然的冷淡生疏。

      季见予一整顿饭吃得很不踏实,电话没断过,苏冷预订的又是在公众平台拿玻璃头尾一遮的隔间,总有人过来敬季家一家三口的酒,大胆的会直接指着苏冷试探一句“这谁”。

      中途苏冷悄悄溜去付款,发现单也被有心之人抢着买了。

      后半程她很苦闷,但老太太治疗效果显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生根,压力一朝释放,她借机喝了很多酒,不断感谢这家人对自己伸出援手。

      结果喝脱了。

      苏冷喝醉不是吵闹型,保留一丝清醒,强忍着天旋地转的不适感起身和他们一起走出去。要到门口时,突然有个女人过来挽住季见予手臂,微微冲苏冷一扬下巴,完全无视表情冷淡的文玉和不知所以的季宏风,娇嗔道:“季总,咱们好久没一起坐坐了。”

      季见予没什么表情,他滴酒未沾,清清醒醒插兜站着,黑眸反光,嘴角忽然含笑俯身去到女人红透的耳朵,轻轻吁了口气。

      旁若无人。

      季宏风气到手抖,也是因为顾虑到苏冷在,愤然甩臂离开。惊诧从女人脸上一闪而过,她越过季见予肩头,得意冲苏冷扬了扬眉。

      “上次是看在王总面子,给你一条活路,像你这么不识好歹的女人,要是在我投资的会所,早被拖走□□了。”

      女人脸色一下透白,牙齿咯咯哒哒撞在一起打颤。季见予语气漠然,说粗俗的话也是优雅的。他缓缓起身,唇畔若有似无含了一丝笑意,“我季见予可不是什么破烂货,谁想睡就能睡。你,我嫌脏。”

      “蕉蕉,我们走。”

      话,文玉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眼角凝有多几分的霜寒,扭头看身边,苏冷似乎看戏看入迷了,脸颊一坨红,有些呆木。

      察觉到文玉看自己,苏冷才蓦地回神,若无其事主动挽起了她胳膊。

      “嗯,阿姨,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文玉和身后那道目光皆是一动。

      苏冷浑浑噩噩的,似乎听到了一声讥嘲的笑。

      可文玉没抗拒,任由满身酒味的苏冷挨着,两人慢慢往前走了出去。

      到门口时,文玉对季宏风说:“咱们走走,当散步醒酒了,让见予开车送蕉蕉。”

      季宏风觉得妻子魔怔了,刚才那不堪的一幕,简直令人羞耻,他们儿子怎么烂的这下全让苏冷瞧见了,文玉怎么还敢有那种心思。

      “怎么,就见予没喝酒,顺路的事。”文玉云淡风轻睨了眼高风亮节的丈夫,似乎完全体会不到他的尴尬。

      季见予紧随其后,听到这个安排,不置可否,自己上了车。打起大灯,他缓缓降下一截车窗,淡淡催促:“话说一晚上了,不累吗?我等会儿还有事。”

      苏冷没拒绝的勇气,夜够深,地铁公交都已经停运了,让一个知根知底的前男友送自己,是最佳选择。

      和文玉季宏风道别后,苏冷一步一步像用挪的,真正挨到车门,她像是没劲,半天都打不开。季见予微微不耐,直接长臂一展推开副驾,又冷冷淡淡坐回去,风度不多。

      苏冷还是没反应,他心头莫名有股火气腾然而起,耳边听到一阵急促的深呼吸,比树下的妖风更清晰,但很快,被夹到“砰”一声巨响中,消弭彻底。

      像是错觉。

      本想提醒一句,季见予抬眼,内后视镜里苏冷早摸索到安全带自己扣上,意识很强。

      有什么念头在这刹那一闪而过,季见予没深想,淡淡酒味混杂女人轻盈的馨香让车厢瞬间拥堵起来,这让他感到有些难忍,在文玉和季宏风的注目下绝尘而去。

      “季见予那个样子,风流债讨上门来,谁家正经女孩敢嫁。”

      文玉看他愁眉苦脸的,只觉好笑,“季厅长,别总叹气,回头比我还老得快,我可是不愿和一个老头朝夕共处。”

      “不然你还想和谁?”季宏风也有些上头了,一听这话,着急又醋。

      文玉恨他几十年都这副没有情调的死样子,无可奈何,也不管他,自己往前走,“蕉蕉都没拒绝,你在这儿担心什么。”

      季宏风追上去,还耿耿于怀刚才那句话,扯下她包袋,死死拿在自己手里。“你发话,季见予都不敢不听。”这一点上,季宏风承认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信远不如文玉这个母亲。

      虽然孩子怨过她也恨过她,但谁都清楚,没有文家的资源,季见予不会生来就有桀骜不驯的底气。

      母亲又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季见予从呱呱坠地,还只能睁着眼懵懂看这个世界时,季宏风就常常念咒一样跟他念叨;“你妈为了生你这臭小子,差点命都没了。”当时在产房外焦急等待的季宏风,在频频有护士出来告诉他生产不顺利时,已经自己脑补了被迫做出选择的场景。

      他会坚定地选择保大人。

      “你自己一气就走,怪谁?”文玉又气又恨伸出一根手指戳他脑门,积怨已久。年轻时,她甚至想过离婚,她受不了季宏风的好脾气,女人其实更喜欢“坏男人”,和每一任前男友,文玉都是打打杀杀过来的,可季宏风连吵架都憋不出几句话,战争来临前就自己主动消失,估摸她气消了又回来做一桌子菜,请她去吃。

      每次她闹,文老爷子也不劝她。他本来就不同意这桩婚事,嫌季宏风不是纯正的城里人,拿死工资。他文家的子女,本来婚姻就应该和文氏商业帝国做捆绑,可文玉被宠坏,十几岁就出国随心所欲,唯一听话的儿子也受了姐姐的影响,跑去从事什么教育,一心为国为民。文玉玩够了,到了结婚年纪,带回来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医生,要给他做女婿,文老爷子差点气到脑梗。

      为了娶到心爱的女人,老实一辈子的季宏风也就那次死倔到底,不停在老爷子面前卖弄献殷勤,直到季见予出世,才得到老丈人的认可。

      其余时间,季宏风和文玉精神物质世界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可他爱她,愿意宠她、纵容她,这一点母庸置疑。

      听完整个过程,季宏风阖目不语,不知道在沉吟什么。文玉不咸不淡指责他:“有个会所陪酒女缠着季见予的事,都闹到我跟前来了,季见予和那个姓王的谈生意去了一次,那个女人就死缠烂打想灌醉季见予借种上位,后来一闹,才知道那是姓王的人,季见予看在他面子,没把人怎么着,她看不上姓王的又老又胖,总觉得季见予手下留情是对她有想法。”

      “你要知道,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只要有一线希望,面子尊严算什么。”文玉阴阳怪气,“季厅长,你一直捧铁饭碗,经历的还是太少了。”

      “你总怪儿子这人薄情寡义,做事太绝是遗传我,其实他闷又固执己见,是遗传了季厅长你呀。”

      苏冷一上车就睡得死沉,起初是在安全带的束缚下摇摇欲坠,后来直接昏倒在后座,长发一片遮住了她脸,要不是有一阵打起微酣,季见予会怀疑人是不是猝死了。

      但他自始自终足够冷淡镇定,知道她酒量到什么程度。

      她没自报家门,季见予开车途中也没多余的想法,心绪寥寥,很自然开到了苏家的老小区。

      本来只打算把人放到门口,可季见予讶异发现这小区连保安亭都拆了,更别说有门禁系统。他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眼后座,重新挂挡驶了进去。

      所过之处一片漆黑,摆在路边的垃圾桶不堪重负倒了两个,茫茫大灯一扫,凌乱、脏恶,根本没有物业处理的痕迹。季见予凭记忆拐进去,凝神往两边看,很多户都黑漆一片,完全没有生活的痕迹,到了中庭花园,半拉拉横幅东倒西歪,被没完全化掉的雪埋着,上面的字依稀可辨。

      开发商出事被抓跑了,物业卷钱跑路不干了,十年前淀城市名列前茅的独栋别墅小区,早破败不堪,哪有半点顶级住宅区的样子。安成旗下也有房地产业,季见予当然知道这几年涌现出多少新小区,房产价值两极分化严重,行业竞争激烈,十年前最好最贵的楼盘,放到现在也早就不堪一提。

      车在一片幽暗空地前停下,季见予点了支烟,无声慢慢抽,目光落在那盏昏暗的路灯。

      入春了,也没有雪花,不复明亮的光束下,连飞舞的尘埃都看不清,仿佛这个世界被漫长的冬天清洗干净。

      苏冷是被呛醒的,剧烈咳嗽了几声,季见予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烟,要去掐,突然想起来她自己抽得比谁都猛。

      一路上苏冷看似睡得熟,但起身动作很利索,没有一点拖沓,安安静静解了安全带,嘴巴粘死,一言不发“咣”一声关闭车门朝前游荡。

      季见予嫌刺耳,却毫无反应坐躺在晦涩的夜里,一只手搭出窗外,任由寒风习习刮走清寥的白烟。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惊叫,穿透耳膜,季见予本能反应心惊肉跳,按下那边车窗往对面张望,门口空荡荡的,仿佛只有风来过的痕迹。

      烟缩回来猛了,猩红烟蒂洒了一手,季见予神经一紧,连带头皮有过电的感觉,稳准狠地拆解安全带,门都来不及关,大步走过去。

      苏冷坐在廊前柱子后面,正准备点烟,听到动静缓缓抬眸,唇半张着,一脸愕然。

      这时,旁边有吱吱的微弱声响,季见予怒火很重但寒着的一张脸扭过去,看到半截老鼠尾巴灵巧消失在了杂乱草丛里。

      苏冷循着他视线看过去,才有了反应,快速捂住眼睛,腿触电般蜷缩起来,吐出一口烟的同时低喃:“我是被老鼠吓到了。”

      她今天没戴眼镜,上台阶的时候以为地上是一团垃圾,踢了一脚。

      “你以为我会怕老鼠吗,估计你比我怕呢。”苏冷拿开手,很重啜了一口烟,颇有技巧地从鼻腔、红唇释放出来,暗色里她一张脸立体饱满的脸清晰度更高,像在更深露重悄然绽放的一朵妍丽鲜花。

      说完这句话,苏冷自己恍惚一瞬,她居然嘲讽他从小生活优渥,住的家里连只蚊子都少有。

      两人明明是青梅竹马来的。

      苏冷眉头一皱,要吐的前奏,她闭上眼忍了一阵,头发丝晃晃悠悠的像芦苇。

      季见予恢复淡漠,居高临下看她许久,钥匙就跌落在他脚边,他一声不响弯腰捡起来,上前挑出一把贴有粉色贴纸的金色,轻轻松松撬开了锁。随后俯身把人捞起来,苏冷软又轻,像没有骨架,晕头转向让他这么一扔,伏到了鞋柜寻找支撑点。

      “咣当”一声响,季见予把钥匙也随手丢进去,苏冷迷迷瞪瞪睁开了一条缝,突然说:“当着你爸妈的面都这么不给我面子,我不信别人请你吃饭你也一滴酒都不碰。”

      她嗓音被酒浸泡过,更软更黏,听起来总有点撒娇抱怨的味道,季见予本来已经转身走了,又折回来,眼尾轻佻一挑,倚靠在门框那里,像叛逆的鬼火青年。

      季见予身上的气质,即使穿着白净的校服,也是生人勿近。他更像招蜂引蝶的风云人物,心安理得让平凡的女孩也神魂颠倒,他最后却只会无情看一眼,说“你,我下不去嘴”。

      “这不是为了能送你回家吗?”

      苏冷若有似无的笑意渐渐冷却,吧唧吧唧无味寡淡的嘴,小碎步飘过去。鼻腔都是她身上的清香,苏冷好像是他在怀里仰起脸,穿着高跟鞋额头要碰到他锐利的下颌,她长长打了个酒嗝,季见予只低了低眼皮,隐忍怒气。

      “可是,我也嫌你脏。”

      这一幕,似曾相识,她还是这么狡黠又胆大,总能精准撩起他的火。

      这一次,季见予没有撞开她,因为他不需要从她身边路过,而是抹上一丝冷笑,玩味地
      、绅士地替她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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