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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人
课间时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喧闹。她在林荫小道上走着,抬头望着树上的叶子。
事件过去了半个月,警方难道只查到那段监控吗?
不可能。
可是,他们为什么私底下联系郑宇?还将案件证据发给他?这不合理。
昨天冷锋过境,是2023年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全浅湾都被冻坏了。树上的叶子耷拉着叶尖,无精打采地垂在树梢。
她昂着头望地入神,耳边忽然飘来一句话,“霜冻了的叶,是败北的战士,无人问津它们盛季的荣耀。”
她转头,发现身后只有两两结伴谈笑的学生经过。两人看她的眼神奇怪,立马不说话了,只是飞快从她身边走过,避之不及的样子。
那是男生的声音,听起来极近,好像伏在她耳畔说的一样。
她站在树边,四下顾盼,并没有找到声音的来处。
“叮~”
她点开短信。
“霜冻了的叶,是败北的战士,无人问津它们盛季的荣耀。”
她看了发件号码,202309271705
她拨回去,电话“嘟嘟”两声后接通。
“喂,请问你……”
“霜冻了的叶,是败北的战士,无人问津它们盛季的荣耀。霜冻了的叶,是败北的战士,无人问津它们盛季的荣耀。霜冻了的叶是……”
她挂掉电话。
她知道这封短信是在向她暗示什么。
她看了一眼号码,立马赶到生物园。
自从那夜过后,艾婴骅再也没来过玻璃屋。搬空了的温室,学校也还没来得及修正,里面空得荒凉,像被废弃了许多年。
她在玻璃屋旁边绕进去,幸好那扇窗子没有锁死,她越过窗台,轻松进到温室里面。
她抖了抖大衣上的土,突然发觉不远处的墙角蹲着一个人。
她的手不自觉停下来,咽了咽口水。
光天化日,没有鬼。但那个人背对着窗子,缩在墙根,一动不动,对艾婴骅的动静也没有任何反应。这正常吗?
她缓缓起身,琢磨着该怎么开始这场尴尬的对话时,墙角那人腾一下站起来,吓得她退到窗台边。
眼看那人掀下衫帽,拍了拍手,转过来。
“艾婴骅?”
艾婴骅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在这里干什么?”
艾婴骅提提眉头,说:“没什么,只是随便进来看看。”
这话,她不太信。
“你听。”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空气,“上课了。”
艾婴骅望向窗外,没有说话。
她重复了一遍,“上、课、了。”
艾婴骅淡淡回道:“我知道。”
不对劲,她可是艾婴骅,对她来说,学习应该高于一切。
“那你还在这里干嘛?快回去上课啊。”
艾婴骅皱着眉头瞟了一眼,“你又干嘛?”
她忽然觉得自己被反将了一军,瘪瘪嘴,“没干嘛啊,无聊啊,随便逛逛。”
“听说,你这次伤得很重。”
她用手指在窗缝里蹭下一堆灰,“还行,死不了。”
“说得也是,你这种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
艾婴骅的话听来有些刺耳,她问:“你就那么盼着我死吗?好歹我提醒你提防孟情,也算做了件好事,你至于恩将仇报吗?”
艾婴骅抬眼瞧了她一眼,“吴非和你哥是一伙的,我很难不怀疑,他们做的事,其实就是你的主意。”
“我才没那么无聊!这种事也只有孟情做得出。你是知道的,那天我和郑先生在广播站讲话了,你听见了。所以,我根本没时间找人捉弄你。”
艾婴骅淡淡一笑,“你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还真不好说,毕竟你是宋世茉呀。”
她心想,现在怎么什么破事都怪到我头上?
“我最后说一次,我没有叫吴非堵你。还有,我提醒你是出于好意,我知道孟情不会轻易罢手的。剩下的,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艾婴骅盯着她,神色严肃,缓缓向她靠近。
她心里有些后怕,可想想,没有人连自己都害怕。
她向前踏了一步,底气十足:“我说的都是真话,信不信由你。”
艾婴骅望着宋世茉的双眼,眸光蛇蛇。
“是你。”
“不是我。”
“是你。”
艾婴骅越走越近,歪头看看她左脸,又看看她右脸,说道:“我今天才彻底看清楚你的样子,那个人原来是你。”
“说了,不是我!”
艾婴骅忽然高声,“是你!”
她被唬住,没有再辩解。
“我梦里见过你。”
艾婴骅在她面前停下来,以绝无仅有的距离仔细端详宋世茉的脸。
“自从学校发生意外后,我睡觉老是做梦,还总梦到奇怪的事。梦里的那个朱溪就跟个软蛋似的,任人欺负。除了哭,她什么都没干。”
艾婴骅梦见的是2026年的朱溪,那不正说明她的本体记忆并没有完全消失!
她急问:“那你上个星期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艾婴骅的目光还在她脸上游走,像在欣赏一个作品。
“因为我在想,你和我,究竟谁才是梦中人?”
“少扯有的没的。我问你,你是不是还记得自己怎么来的?”
艾婴骅没有接她的话茬,自言自语道:“我不明白,梦里我常常对着镜子,看到的却是你的脸。我的名字是艾婴骅,我的脸却是宋世茉。”
她见艾婴骅说这话时的样子,神情恍惚,像失了魂一样。
她两手搭在艾婴骅肩上,轻声唤叫,“婴骅,婴骅,你清醒点。你的意思是,你总梦见宋世茉?”
艾婴骅抬起头,对她喃喃道:“朱溪,朱溪是我害死的。”
她的心突然被什么敲了一下,很痛、很酸。她撤回手,放进口袋里。
她以为,这个世界上只剩她对朱溪的死感到愧疚,因为她的灵魂出逃了。可是现在她才知道,这份愧疚紧紧锁住的是全部的艾婴骅。不论她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朱溪的死。
“我前几天去见了朱溪,她……她的照片笑得很好看。”
可是,她死的样子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惨,那副死状深深刻在艾婴骅记忆里。
一想到这,眼泪不自觉湿了眼眶。
“砰!”
温室大门应声大开,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
“宋世茉!”
郑宇气势汹汹朝二人走来。
上次他要揍宋世彬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正要说话,却被郑宇推到旁边。
郑宇揽着艾婴骅,查看了一番,柔声问:“你没事吧?小樱花,你,你怎么哭了?”
艾婴骅睁着眼呆呆地落泪,没有答他。
郑宇一记眼刀杀来,她心领神会。她抬起手,掠飞脸上的泪珠,冷冷道:“郑宇,你什么意思?”
郑宇无语,“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病假后第一天回校,什么都不做,光惦记着霸凌学妹。宋世茉,你真是脑子有病!”
“郑宇,你不要太过分。你进来问都不问,就说我欺负人。你问她,我欺负她了吗?”
郑宇伸手打掉宋世茉的手指,“问个屁!整个岚风谁不知道你和小樱花有仇。上次你把她关仓库,这次你又要干嘛?”
她冷笑一声:“你没了解事实,就在这里一味指责我。我看,是你和我有仇吧?艾婴骅,你倒是说句话!告诉他,我没欺负你!”
郑宇把艾婴骅揽得更紧了,愤怒道:“少吓唬人!宋世茉,我警告你,别动小樱花的坏心思。你的账,还没算完!”
好啊,郑宇,你就是这样喜欢我艾婴骅的是吗?一次赖我是杀人凶手,两次怪我霸凌学妹。我艾婴骅现在被困在宋世茉的身体里,有理难辨,但我绝不担这污名!
她瞪着郑宇,“有本事,你让警察拿着证据来抓我!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凶手。”
郑宇长出一口气,啐了句:“神经!”然后揽着艾婴骅走了。
他们踩过碎玻璃的声音,尖锐地刺在她心上。如果郑宇真的狠下心向警察告发她,毫无疑问,她刚刚的激将法一定会葬送了自己。
她攥紧的拳头松了下来,无力地摊靠在窗边。
这时,门边又响起踩玻璃的声音。
她心想,郑宇不会反悔了吧?
她起身,向门口走去,可是那里没有人。
她探了探,门外也没人。
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
她扭头往里面走,突然她在什么东西上撞了一下,脑袋闷闷地疼。
她颔着头,睁开眼,有个人站在她跟前。
黑外套,黑裤子,帆布鞋,上面浅浅的黄土灰。
她慢慢把头抬起来,顺着外套拉链往上看,视线的尽头是一张藏在阴影中的脸。
她一惊,退到碎玻璃堆上。脚下细碎的触感,反而又把自己吓了一跳,她踉踉跄跄跌到门框边。
她声音颤抖,“同学,你,你谁啊?”
黑衣人沉默,两手揣在口袋里,把头埋得很低。
她略微平复了心情,站直了腰板,说:“同学,上课时间,这里不让进。”
黑衣人脱下最外层的帽衫,露出一顶黑色鸭舌帽,耳边蹦出几根浅色碎发。
等等,我好像见过这个人。
她轻轻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条,摊开,看了看纸上的字,继而将目光转向面前的人。
“‘金发少年’?”
过了几秒,那人缓缓把脸露出来。
他站在全玻璃屋光线最好的方位上,天光透过一整排玻璃窗,轻易照亮他脸上两条交纵的伤疤。
她伸出发抖的手在脸上蹭了一下。
干的。
她砸吧砸吧嘴,口干舌燥。
这不是梦。
这是现实。
她见到噩梦中的鬼脸了。
这是蒋昊南的脸,那个早淹死在海里的蒋昊南!
他的眼睛被细碎的长刘海盖住,她看不清楚。但她能感觉到,那双眼现在正注视着她。
他突然勾起嘴角,将两条疤扯得变形。
他暖暖笑着,笑得跟梦里一样。
他温柔地说:“你好,艾婴骅,我就是你要找的‘金发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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