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屋

作者:無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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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昊南


      不可能!蒋昊南早死了,他早就挂在墙上了!

      她的呼吸莫名快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几乎要蹦出来似的。

      金发少年说完话往前一步,她扶着门框往后退,金发少年见状立马停了下来。

      “别出去!”

      那人突然叫起来,她停下小碎步,杵在门边。

      金发少年冷着脸又重复了一遍,“别出去。”

      他害怕我离开玻璃屋,难道这里是个类似结界的地方?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她毫不犹豫将另一只脚踏出大门。

      她站在门外,与金发少年两相对峙。

      过了将近一分钟,没有任何奇特的事情发生。

      她猜错了。

      可她心里还是疑惑对方的话,于是她往后退了一大步。

      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她隔着玻璃屋往里面喊:“喂!你凭什么不让我出来!”

      金发少年摘下鸭舌帽,将额前的刘海往后一拨,他那白皙却瘦削的脸庞只昙花一现后又藏回长长的金发里。

      他沉着嗓子说:“我不叫‘喂’,我有名字,我叫蒋昊南。”

      她愣了一下,直摇头,“骗人!谁不知道蒋昊南三年前就死了!”

      金发少年把鸭舌帽折好,勉强塞进外套口袋里,顺便把拉链往下拉了拉,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他将外套往旁边揭开,好让她看清胸上的刺绣。

      “切,二手的岚风校服,‘许多米’上多的是,随便搜搜就有,你想证明什么?”

      “我的确是蒋昊南,死在三年前的蒋昊南。”

      既然他承认蒋昊南三年前就死了,那现在他是什么?

      她揪紧衣角,大脑飞速运转。

      是鬼吗?可是没人说过,鬼也能穿越啊。

      她朝两边瞄了瞄,找准方向,保证只要对方往前半步,她就能立马开跑。

      她喘着粗气,白烟一缕一缕从她鼻底冒出来。她远远望见,金发少年在拾衣领。她十分肯定,下一步,他就要过来了。

      她偷偷将脚尖挪向出口,做好冲刺的准备。

      眼看下一秒金发少年就要扑上来,她咬紧牙奋力往外冲,谁知身体竟突然不受控制,莫名其妙转向相反方向。忽然,一个远距离滑铲,她顺势飞进玻璃屋内,然后向前扑倒。

      这和她想象得不一样啊……

      她像只乌龟趴在地上,吃了满嘴土。

      “呸呸呸”

      她抬起头,居然没看见金发少年。她扭过头,发现自己趴的地方和玻璃渣堆竟只有一米之差。

      “跟你讲了,别出去。”金发少年倚在门边,指着白衬衫上的刺绣说:“你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她生气地瞪着金发少年的衣服,L.F 不就是岚风的缩写,有什么好看的?

      她指着地上的玻璃渣怒斥道:“你这是在杀人!”

      金发少年好像没有管对方在说什么,只是踩着玻璃渣,走到她面前蹲下,自顾自地说自己的话,“你看,这是新校服,岚风刚换的版型。”

      听金发少年这么一说,她看了一眼刺绣,想起,高三那年确实买过新校服。

      “你还记得现在是哪一年吗?”

      她望着男生,陷入回忆。

      2026年9月,离高考刚过去了三个月。她回到岚风,重新复读。老师在讲台上反反复复那些早就烂在她肚子里的知识,她坐在教室里,抠着校服上的刺绣,熬完一节又一节。没过两周,新校服上的英文字母全烂得面目全非了。

      她摸了摸胸前,忽然想起来。三年前,校服上绣的其实是“岚风中学”四个汉字。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学校突然宣布要改版,当时还把家委会闹得不是很开心。

      “现在是2023年,你三年前就死了,怎么会有2026年的校服?”

      金发少年伸手要去扶她,她避开,不让他扶,反倒自己利索地爬起来。

      金发少年的手停在空中,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影子印在地上,轮廓清晰。

      老江说,鬼是没有影子的。

      她离金发少年很近,他皮肤白皙,鼻根挺拔,嘴唇如樱桃般红润。要不是他脸上的疤,这么一看,他生得和郑宇确实有几分相像。

      “你一点儿都没记错。”

      她故意低下头,抬眼去看。他的视线定在地上,黑色的长睫毛从刘海中分叉出来。

      她问:“如果你是蒋昊南,你到底是活的,还是死了?”

      金发少年挺直了腰板站着,就那么静静地看她。突然,他握住了她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

      金发少年宽大的手掌盖住她的手,她想着抽出,却只能被死死按住。

      “你、你干嘛!”

      她用力试了好几遍,金发少年直勾勾盯着她,不肯放手。

      “你放开!放开我!”

      在喊了几声过后,她突然安静下来。见她停止了挣扎,金发少年才渐渐松开。

      她能感觉到掌心传来阵阵温热,甚至有点暖和。

      “我是活的。”金发少年轻轻拿起她的手,换到另一边脸颊上,“你摸,我是热的。”

      老江也说过,鬼是没有温度的。

      她的手从他下颌探到耳根处,他的肌肤比想象中丝滑。摸摸索索之中,指尖不小心触及了那两道粗糙的肉疤,她惊得把手缩回来。

      金发少年垂下眼睫,又将目光藏回刘海里。

      “对,对不起。”她小心翼翼地道歉,生怕碰碎了一颗心。

      金发少年从口袋里掏出帽子,把帽壳展开,戴回头上。

      “没事,已经习惯了。”

      他抓住帽舌边往下压了压,彻底把眼睛藏起来。

      她五指蜷缩,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心里还在细细消化蒋昊南其实没死的事实。

      “蒋昊南?你真的是蒋昊南?”

      他沉默了很久,才慢慢仰起脑袋,长叹一声:“唉,已经很久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她从头到脚把蒋昊南打量了一遍,目光停留在他胸前的校名刺绣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会有2026年的校服?”

      蒋昊南低头看了一眼胸前,微笑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她转头看向窗外,零丁的叶子在寒风中瑟瑟飘摇,就像孤独又恐惧的她。

      “怎么?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她回过头来,已经是热泪盈眶了。

      蒋昊南耸直的背突然松下来,伏身问道:“你哭什么?”

      除了艾婴骅自己,没人知道这两个多月里她经历了什么。在这里,只有那个时空的记忆和她的名字才是真实的。其他的,她根本不敢去深究。她以为,也就这样了,谁想到这时候她能遇见拥有一样遭遇的同行者。这原本是件令人欢欣鼓舞的事,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大概是觉得委屈极了。

      她皱着眉头苦笑,压低了哭腔问他:“你怎么才来?”

      蒋昊南举起手,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行了,别哭了,我现在不是来找你了吗?”

      她摇头,擦干脸上的泪痕,向后退。

      她背过身去小声述说,“从第一天到这里,我就没停止过寻找回去的办法。在这里,我有家人、有朋友,可是我唯独没有了自己!如果回不去,我就会被困在这里。你就是这样,是不是?”

      “不会的!”

      蒋昊南走到另一边窗户前,细数着牛毛细雨在玻璃上溅开水花,静静说道:“你不会被困在这里,我也不会。”

      她像泄了气一样,靠在窗户上,叹道:“今天我来,本来是寄希望予从‘金发少年’那里得到有用的线索。可我现在才知道,‘金发少年’就是死了的蒋昊南,而蒋昊南也是从2026年穿越过来的。花了三年时间装死,并且至今都没能回去。请问,这跟扼杀了我唯一的希望有什么分别?”

      蒋昊南看向她,“艾婴骅,你很聪明,可你不该用宋世茉那颗愚蠢的脑子想这件事。”

      她睨着眼,说:“我也没猜错,你就是认识宋世茉。”

      蒋昊南拉开玻璃窗,一股凉意涌入。他两臂一撑,坐到窗台上。

      “你也觉得她蠢,对吧?”

      刚刚还担心自己是不是无意伤害了人家脆弱的尊严,现在看来,蒋昊南坚强得很!

      她冷笑一声,“别拐着弯骂人!那你倒说说,你被困在这里整整三年了,怎么到现在就有办法了?”

      “因为只有我们两个合作,才能成功回去。”

      她望向坐在不远处的蒋昊南,满眼疑惑。

      “所以,你装死是为了等我来?”

      蒋昊南露出半只左眼看向她,表示默认。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你不该问我,你应该问‘天启’”

      “‘天启’?什么东西?”

      “一个把你我带到这里的系统。”

      她站直身子,朝向蒋昊南,“类似穿越系统?”

      蒋昊南点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

      蒋昊南耸耸肩,“和你一样,每天都在找回去的办法。一开始,我以为只要离开浅湾,这场梦就能醒,所以我不顾一切地逃了。可是,一觉醒来,我又回到了这里。后来,我选择自sha。正当我准备庆祝摆脱了这场噩梦时,我发现自己又活了过来。无奈之下,我试遍了我所知道的各种死法,却总能幸运地活过来。”

      他苦笑一声,“想死的人不能死,最终变成了:我明明还活着,可是蒋昊南却死了。”

      郑宇说起蒋昊南的事时,又哭又痛。可众所周知的中学生投海案,只不过是蒋昊南一次次义无反顾地踏进死亡幽谷,被荆棘刺破的小伤口罢了。比起三年前他经历的痛,人们只知道有个叫“蒋昊南”的学生跳海死了。

      眼下,她翻遍心窝里的温情,只想说些话安慰安慰他。

      “你没有死。你的好朋友还记得你,我们的记忆都还保留着蒋昊南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一个人只有被全世界遗忘,才算真正的死去。”

      蒋昊南长了口气,低头浅笑,“你说这话,越来越不像艾婴骅了。”

      她听见蒋昊南说了句话,但没听清。

      “你说什么?”

      她特地往蒋昊南的方向挪了挪。

      “你就站那儿,听我说完。”

      她正好踩在玻璃渣上,定住。

      蒋昊南把头抬起来,十指交叉放在两腿之间。

      “我死过很多次,也活了很多次。在我最后一次尝试结束生命的时候,‘天启’对我说话了。”

      “说什么了?”

      这时,一片树叶悠悠飘下,落在他左肩,他拾起来端详。

      “霜冻了的叶,是败北的战士,无人问津它们盛季的荣耀。”

      原来这是系统提示!

      她恍然大悟,“刚才我来的路上也听到过这句话。这什么意思?”

      蒋昊南两指一松,叶子垂直落下,掉到墙根边。

      “字面意思。它下半句是,抽芽了的枝,是待放的春日,翘首以盼它们来年的明丽。”

      “这跟上半句有什么区别?”

      蒋昊南狡黠一笑,“嗯,宋世茉的阅读理解确实不好。”

      这人左一句宋世茉蠢,右一句笑话人家的理解能力,她只觉得,自己连带着也被羞辱了。

      她清了清嗓子,说:“诗是不错,那能说明什么?”

      蒋昊南从窗台上下来,拍了拍屁股,“它已经说得很明显了。不管你在原来的时空是怎样,到了这里,你什么都不是。只有等到来年春天,你才会有新的收获。”

      “这哪儿跟哪儿呀?这只是你的理解吧?”

      蒋昊南正色道:“这不是我的理解,是‘天启’的意思!它指引着你我相遇,也在提醒我们,我们的机会要来了。”

      “按你的意思,只要熬过这个冬天,等到下一个春天来的时候,我们就能回到2026年?可你都经历过那么多个冬春交替了,你怎么还没出去?”

      蒋昊南缓缓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搭在她手臂上,把她从玻璃渣上拉下来“你以为这是什么游戏攻略吗?‘天启’不会那么仁慈。”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能感觉到蒋昊南此刻刘海下的眼神,一定是凶狠滚烫的。他曾痛苦地死过无数次,但都被“天启”救活。对于想活的人,这是上天的恩赐。但对蒋昊南来说,这是最残忍的折磨。

      他对“天启”的恨一定超越了她想回家的欲望。

      她挣开蒋昊南的手,默默往侧边一迈,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春天还没到,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等吗?”

      蒋昊南笑着说:“你艾婴骅本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你今天来,不就是想找回到自己身体的办法吗?我帮你。”

      “那我要怎么做?”

      “人在哪里消失,就回哪里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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